杨素素在一边吃鱼,林正则翻阅起了手中的法书,扉页上写着“三千大道,非吾道,天有变更,道化阴阳,唯吾道可遮天,渡尘世,超生死,亘古不变,一剑为伴,直斩大罗天。”
字字间傲睨万物,气吞山河,一看便知这本法书并不是普通之物。
法书上的字林正则虽认识,但字字连在一起,玄之又玄,他独自琢磨了许久,还是不懂其中深意。
便开口询问杨素素,杨素素虽无法修行这门术法,但专研许久还是有些头路的,每个字眼都诠释得通透。
林正则右手托腮,眉毛皱得几乎快连在一块,细细回味着杨素素的讲解,迷糊着,好似幻觉,书上的文字像是要动起来,若焦躁不安的蚂蚁。林正则一知半解,眼角蓄满疑惑。
直到黄昏迈着轻捷的步子,悄悄来到半山腰,余晖撒遍了望舒镇,才知时辰已晚。
杨素素向他告别,临走时几次欲言又止,想劝林正则放弃这本法门,可见到林正则充满兴奋的眼眸时,她打算先让他试试。
修道是枯燥无味的,正好可以借此打磨他的心性,反正她法门多的是,这小贼心眼也不错,她吃了他的鱼,到时候挑个适合他的便是。
连续几日,林正则都会带着鲜嫩的鱼或者硕肥的野兔上山,与杨素素二人达成了默契,他给杨素素烤肉,杨素素给他讲解无名法书。
这些天,他越理解越感到此书的不凡,他询问杨素素是否修炼过此法门,但杨素素总是含糊其辞,他也不追问,沉浸其中,遇到不懂的字眼便勤于发问,杨素素也耐心解释。
北方,风夹着大雪,乍冷,不见草木。
张经年才踏入北域,天气冷极,雪疏风骤,遍地的白雪像是银子砌成的荒坟,一眼望去,毫无人烟。
又行了数百里,白域芪山,百里当归便居于此,芪山有草屋,皆被白雪掩盖,若不仔细看,还真容易让人忽略。
雪崖边上,有寒风呼啸,剑影游荡,如月下的影,穿梭雪花之间,流畅无碍,剑招凌厉,又过了数刻,剑招变缓,似沐沐春风,充满和煦。
张经年站在百里当归身后,直到他收剑转身,白里当归虽是张经年师尊,但除了一头白发,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有任何痕迹,一身蓝色的长袍,面白无须,看起来也不过而立之年。
“来了?把酒给我尝尝。”百里当归似乎对张经年的到来并不意外,或许从他刚踏入北域就知道了。
接过张经年拧来的陈年花雕,酒味浓烈,不愧是百年的好酒,饮了一口,笑道:“热酒入喉,剑斩凡尘,我们师徒数十载未见,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此次前来,一是为了拜见师尊,二是请师尊与我一同前往望舒镇,保劣徒家宅无忧。”
张经年与百里当归讲述了与万钧结怨的经过,恐东灵山出手,无法护住张府数百人的安危。
“出息,瞧小小东灵山把你逼的前往芪山寻我,此事过后,还不提升你的修为,你下山之前便是金丹,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毫无长进!”
百里当归自顾自饮了口酒,提到东灵山时,极为不屑。
万钧回到东灵山时,便仓皇不定的向其他弟子打听宁重楼的踪迹,得知他下落后,火急火燎前去寻见。
宁重楼对万钧是有印象的,算是他的老主顾,见到万钧断了一臂,心里寻思得差不多,定是在外惹了祸事,前来寻助,这可是个坐地起价的好机会。
惺惺作态道:“师侄,你的左臂是怎么回事?”
万钧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气,双眼弥漫着怨恨的光泽。
扭曲的嘴角像是要撕碎张经年,鬓角的青筋鼓动着,胸腔的怒如过堤的洪水,倾泄不止。道:“师叔,此次前来,是想请你出山,报师侄断臂之仇。”
“哦?何人竟如此胆敢伤我东灵山的弟子!”
万钧了解宁重楼,他看不透张经年的修为,也不知他师从何处,宁重楼虽然贪财,但不愿冒险,万钧选择隐瞒了张经年的来历,他自身也不清楚,仇恨冲昏头脑的他只想手刃张经年,以报断臂之屈辱。
“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散修,修为仅比师侄略高一筹,此人极为卑鄙,趁我分心之时,偷袭断掉我一臂,断了一臂的我修为大打折扣,只好寻师叔帮我做主!”万钧神态严肃,一本正经,言语不像作假。
若是张经年在此处,不知会不会被气得吐血,修为仅高一筹?修士中每个境界的差距可谓是云泥之别,金丹与筑基差了两大境界,还依靠了偷袭断他一臂,脸呢?被恬不知耻盖住了?
“师侄,不是师叔不助你,师叔我欲亲自下山助你寻仇,可近来师叔在修炼上有些心得,突破在即,着实让人左右为难。”
宁重楼犹豫的模样,故像等着万钧开出打动他的条件。
修道的心都脏,万钧也早有准备,道:“望舒镇中藏着机缘,师侄此次前去本是夺下这份机缘,如今看来,我并有如此福分,不如赠给师叔,还请师叔笑纳。”
从怀中掏出张裹着的兽皮,赠给宁重楼。
缓缓张开,这兽皮材质厚重,入手沉甸甸的,这是幅图,年月太久的原因,上面有些墨迹已变得浅显,若隐若现,但仍能看出,所有的路线最终都汇于望舒镇。
这幅图是万钧在俗世中古玩店买卖而来,俗世中人不少凡人祖上也有修习道法的先祖,但时间久了,或无子嗣,传承便断了,留下的法宝、功法有些就落在俗世中,世人不识,就当的当了,卖的卖了。
仔细观察地图,右上角有着两行字:“洞天福地,慕见仙人彩云里,倚剑驭雾游太清。”
地形图一般少见,仙人也少见,这两行字至少说明,望舒镇曾有仙人留顿,古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说法,望舒镇或许留有仙缘。
宁重楼所说突破在即不过是个坐地起价的幌子罢了,如今涉及仙缘,他无法淡定,商量片刻后,迫不及待的就离开了东灵山。
张经年与万钧的出发时间是差不多的,但万钧修为太低,一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直到百里当归与张经年赶到望舒镇时,他们仍离望舒镇还有上百里。
这几日林正则在杨素素的讲解下,总感觉抓到了些什么,梦中总会忆到那些法书的文字,体内像是在挣扎着打破某种束缚,他给杨素素说时,杨素素理所当然的认为他癔症了。
张经年回来后,梦溪河理之当然前去寻林正则,这些天不出张府,他早就待得发霉。
寻到林正则后,梦溪河口若悬河说了张府来了个了不得的客人,不由分说就拉着林正则前去张府一睹百里当归的真容。
见到百里当归时,梦溪河热切的叫着师公,张经年也没则,倒是百里当归比较满意张经年这个外甥,说梦溪河天生灵相,天庭骨、枕骨、太阳骨等九骨极佳,是个难得的好苗子。
看向林正则时却心生疑惑,九骨平凡到极致,但偏偏变化多端。百里当归不敢妄自下结论,他懂时人莫小池中水,浅处不防有卧龙的道理。
梦溪河不依不饶着百里当归传他们术法,百里当归只是讲解了些境界的要领,还有修道常识,他说,林正则他看不透,梦溪河天生灵相,更合适于洐算天机命理,并不适合他的传承。
万钧与宁重楼到达望舒镇时已是傍晚,在林虎儿一家落脚片刻后,趁着月亮的光辉来到镇外河边,天幕已被浓墨重重的涂撒,镇子里面偶有几处黄光,主街屋廊檐下,悬着几盏漂浮的灯笼,在晚风中忽上忽下。
河水银光泛泛,河道两旁的槐树孤孤对峙,宁重楼打开那张兽皮,捻了个诀,道:“借月之光,破被障之瞳。”这是东灵山传承的术法,是门瞳术,名唤破障瞳,是门寻宝法门。
宁重楼此时的眼眸呈银色,在他的双眼下,望舒镇地底灵气弥漫,像是被渡了层金光,他欣喜若狂,这是福地的征兆,暗想前往望舒镇果然没白花费心思。殊不知二人的举动皆在百里当归眼中。
术业有专攻,百里当归钟于剑,虽修为极高,但却看不出望舒镇下隐藏的秘密,寻宝的技巧远比不上宁重楼,见二人鬼祟的举动,心中也难免猜疑。
宁重楼与万钧回到林虎儿家中,商量着如何把望舒镇下的仙缘得到,万钧略有不满,宁重楼此模样哪还记得张经年,况且以宁重楼贪婪的性格,必不会让他染指半分。
万钧道:“望舒镇除却张经年外,在无修士,要把这份仙缘收入囊中,必先除掉这个拦路人。”
宁重楼也看出了万钧的私心,不过是借他手废掉张经年,以报他的断臂之仇,但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眼眸中写满了贪得无厌,那般模样,好似对望舒镇的仙缘势在必得。
夜黑风高,正适合杀人。
约莫亥时,二人便离开了林虎儿家的小院,动作极轻,连主人家都未曾发现。
宁重楼未见过张经年,进入望舒镇时,他刻意感受了一番,但有着百里当归的存在,他的神识未能进入张府之内,没有多想,只是怀疑着张经年可能对阵法方面有所专研。
修士都不喜被他人窥测,张经年在府中布下阵法也情有可原,毕竟从万钧口中得知,张经年修为并不比万钧高多少,想来即使布下阵法,也不会有多高深,一力破之便是。
直到他身死道消之时,才意识到起因是信了万钧的鬼话。
宁重楼识海之中早就布满了望舒镇的地形,数息之间便落于张府上空。
可令他意外的是,他并未感觉到任何阵法的气息,还特意欣喜一番,不费手脚便进入了张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