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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皮厚

这几日到了盛暑,往年丹心阁每逢一年中最热最冷的时候都会支棚布药,夏天就分一些解暑的药,冬天是驱寒的药,今年也不例外,公孙年虽已经回来,但依据旧历,从去年开始此事都是由陆植亲自操办,今年也不例外。

公孙年回来后照旧先是将陆植叫过去,询问了阁内上下大小事宜,穆倾倾开始时候还担心了几日,生怕他又在师父面前告状,结果一日一日过去,风平浪静,她忍不住,一次晚饭过后,公孙年先回房,见陆植要走,悄悄跟了出去,没两步,陆植既停下来,头都不回,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穆倾倾上前几步,问他:“师父回来后,不是找你聊了好一会儿吗?都聊什么了?”

“就因为这个,你晚饭吃得都神不守舍?”

穆倾倾不理会他的调侃:“你说不说?”

陆植侧眼瞧她,露出好笑的神情:“你何时关心起丹心阁的公务来了?”

穆倾倾一见他那种神情就知道他是故意看自己笑话,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接问:“你有没有同师父说关于我的事?”

“说了。”陆植随口答道。

穆倾倾心里一紧:“你闲来无事说我作甚?医馆药房的事不够你禀告的吗?”

陆植一副没办法的样子:“师父问的啊,你也知道,他老人家向来最关切你,离开这些天,肯定要问问你过得如何,吃得多少,身体是否无恙。”

穆倾倾将信将疑:“师父就只问的这些?”

“是。”

“那你也是这么回的?”

陆植忽地笑了:“你说得冠冕堂皇,其实还是怕我告状,师父责罚你吧?”

穆倾倾当即要反驳:“我才不是怕师父罚我呢!我是……”

“知道,你是怕他老人家舟车劳顿身体疲惫,不想他再为你的事烦恼忧心。”陆植抢白道,穆倾倾听出他语气中的揶揄,不悦道:“知道师父辛苦就好,所以以后我的事,大可不必全部都汇报,挑几样说就成了。”

陆植挑挑眉:“话说反了吧?不是我不说,而是你不做才对。”

穆倾倾解释道:“我这不是在跟你商讨,如何不让师父烦心的办法嘛?”

“你若不想师父闹心……”陆植说到一半停住了话头,穆倾倾一下子就猜到他接下来的话了,抢白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应当管好自己,而不是来封你的口。”

陆植瞧着她做贼心虚的神情,有点想笑,憋住后,只嘴角溢出丁点笑意,道:“你若想让师父安心,就明日一起来布药吧。”

穆倾倾猛地抬头去瞧他,随后又挺直腰板说道:“其实师父不在的这几日,我也没做什么逾矩的事,陆师兄若是想要去说些什么,自管去好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陆植扬眉,待要开口,穆倾倾又立马接着说道:“但我待师父一片孝心,为他老人家分忧解难的事肯定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陆植笑了:“好,明日早起,你跟家玄一道,帮忙分放药包。”

穆倾倾心里高兴,大热天她也不愿意守着煎药的大炉子,只是跟唐家玄一个份例,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我跟家玄做一样的活啊?我比他大那么多,其实我帮忙煎药也是可以的,分药这种事,田儿也能做。”

陆植并不接腔,叮嘱道:“早点睡,明日要早起,得从早忙到晚,你若是贪玩,休息不好干活没体力。”

穆倾倾知道陆植没在公孙年面前告状,心情放松,此时他说什么都乐得听,也不反驳,应着道:“知道知道,这就回去,再歇会就睡了。”

陆植瞧着她眉开眼笑的模样,也跟着笑了出来,想要回房,临走又回头叮嘱她道:“入夜了,蚊子多,赶紧回去。”

穆倾倾嘻嘻笑着转身便要走,没走两步又被他叫住,回头听着陆植问道:“药房有配置好的驱蚊包你怎么不带着?”

穆倾倾想了下,才道:“哦,那个啊,我闻不了那味道,太熏。”

陆植训道:“没有气味哪里熏得跑蚊子?你多大人了还像孩子一样,这点味道都受不了。”

穆倾倾听着他又要长篇大论,赶忙推说:“我皮厚,不怕咬,多谢陆师兄关心啊,我回房了!”

说完一溜烟跑了回去,生怕陆植追上来再一通说。

陆植瞧着她飞速消失的背影,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第二日,何田儿早早叫醒了穆倾倾,主仆二人快速收拾妥当,又吃了点早饭,便往前面医馆处跑,阿勒跟在后面,穆倾倾想起一事,停下来,对阿勒叮嘱道:“我今日要去帮忙,人肯定多,但也无甚危险,你不要跟在我身边,在旁处瞧着就成。”

阿勒点头应着,他也知道,这里不比京城,穆倾倾并无大威胁。

二人行至前院门外布药处,见人头攒动,丹心阁的伙计们忙得满头大汗,进出拿东西都是用飞奔的,一人恨不能顶三个用。

这阵势,吓了穆倾倾一跳,她以为自己起得够早的,没想到已经来了这么多人,还忙成这样,她撸起袖子就准备上前帮忙,又忽然停下,回身对阿勒说:“你也不必总在旁守着我了,我不打紧,去看看小山他们,若是有能帮得上忙的,就搭把手,你虽不懂医,但力气有的是,帮着搬点东西总是成的,若万一有那种寻衅滋事之徒,记得别露真功夫,将他们赶走便是。”

阿勒不待答话,穆倾倾便快步上前,看了一下哪边最忙,又掂量了下自己的能耐,虽然看诊处人挤得满满的,但是她实在无力胜任,虽然想帮忙,奈何能力有限,还是听陆植话,老实去分发药材处。

陆植不知何时来的,在坐诊处早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穆倾倾站在外围瞧了瞧,见他号脉时面无表情,但回答患者所问时,颇有耐性,虽然对比公孙年来说,算不得多么亲切,但他仗着相貌好,就格外吃香,不少人挤出来后不住口地称赞他诊脉快速,答话简练。

穆倾倾其实想杀一杀他的威望,望着他在这般炎热的天气下,稳如泰山的身姿,也说不出二话来。

穆倾倾从来不觉得安宁县有这么多人,一时忙起来只觉眼冒金星,帮忙分药称重,包药,再分药,哪里缺人她往哪里顶,开始伙计们还觉得她主子的身份都避着,结果没干多久活,就发现她并不娇气,很好说话,下手干活也很实诚,不是只做做样子,尤其忙起来,穆倾倾嗓门比谁都大,没人叫她帮忙,她就主动往最忙的地方去,问他们自己能做点什么,没多久,大家也就放下戒心,忙起来顾虑也比往常少了些,忙不过来需要她的时候也不含糊,‘穆姑娘’这三个字,渐渐被叫的次数多了起来。

穆倾倾抽空擦汗喝口水的功夫,连何田儿和芷青也过来了,她们是丫鬟,首要任务是料理好主子的日常起居,此时收拾妥当过来,丹心阁旁的空地,支搭的棚子下已经不能再塞人了,排队的老百姓不少站在烈日之下,人这么多,可大家还是不肯离去。

何田儿找到了穆倾倾,赶忙将提前备好的凉茶送与她喝,喝了大半碗下肚,周身清凉了些许,穆倾倾随口问道:“给阿勒了吗?”

何田儿秀气地点头:“刚才过来的时候先看见的阿勒大哥,我就把给他准备的那一份给他了。”

穆倾倾笑了,夸她:“做得好,田儿心最细了。阿勒在干嘛?”

何田儿指着门口处:“看着库房,一边帮忙搬药材,一边守着,怕有人趁乱溜进去偷东西。”

穆倾倾点头赞道:“看我家阿勒和田儿真能干。”

何田儿被她夸得不好意思,接过茶杯后,劝道:“姑娘,您先歇一下,我来吧。”

穆倾倾摆手不赞同:“这里人手不够,我哪能歇着,别说来一个你了,再来十个人恐怕才够用,话说,安宁县挺富的啊,怎么一说免银钱布药,这么多人都来了?”

何田儿看了看拥挤的人群,小声叹道:“我家里也很穷,自小就被卖到这里当丫鬟,我命好,咱们这里吃得好穿得好,主子也和气,有很多人不知道流落哪里,过着什么日子,若命再不好的,被卖到烟花之地,恐怕就不是吃不饱穿不暖的难处了。”

穆倾倾望着她。

何田儿继续道:“我听福海大哥说过,就算是安宁县这样富庶的县城里,也多的是穷人,周边的村镇就更不用说了,咱们丹心阁年年布药,很多平日里看不起病也不舍得花钱买药的人,都是一心念着等着,所以人才这么多,不光本地的,外地的也有很多。”

穆倾倾了然:“我说呢,怎么有些人的口音好像跟平时听到的不太一样。”

何田儿起身道:“姑娘,您再喝点凉茶,我去帮忙了。”

“去吧。”穆倾倾应道,想起一事,又叫住她:“还有凉茶吗?给陆师兄送一点过去吧。”

何田儿笑了:“芷青姐姐早就预备好了,姑娘放心。”

穆倾倾这才点头,遥遥看向陆植的方向,见芷青在身侧帮忙递个东西,但他忙得一直没起身,就更别提停下来喝口凉茶了。

“能者多劳。”穆倾倾不禁不住点头,虽然隔得有些距离,只见满满围着他的人,就觉得热,起身去忙,忍不住回头又瞧了一眼,他好像抬起手抹了把汗,摇头小声感慨道:“陆师兄辛苦啦!”

谁料刚一转身,就听到背后人群一阵骚动,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呼天抢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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