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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陆植回到卧房,先是换了衣裳,又去净房洗漱,这才觉得除去了一整日的粘腻暑热,周身舒爽,芷青收拾整理完毕,又端来宁神茶,伺候在一旁,陆植吩咐道:“我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去歇下吧。”

芷青行了礼便悄声退去,回到自己屋里。

跟穆倾倾相比,陆植没吃几口肘子肉,但他身为医者,又向来自律,想着吃了肉不能立马就躺下,来到桌边坐下,念起白日见的一位患者,有些疑惑未解,便翻看起医书,寻找历来对此症状的记载和药方。

他对医书陈列摆放以及书籍内容很是熟悉,很快找到,挪过油灯,认真看了起来,他的屋子正对前院的药房,抬头歇息的瞬间,他发现原本该无人的药房,竟然亮起灯,在一片通篇漆黑的院落中分外惹眼。

陆植起身,放下医书,走到窗前,仔细看了眼,第一反应就是招了贼,又一想,贼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掌灯,再一想,转身走了出去。

穆倾倾翻看着抽屉,越来越烦躁,怎么常见的葛花、茯苓、薄荷、豆蔻什么的,此番都找不见了。

“平日里不用你们,杵在眼前,现在要用你们出力了,一个个全躲起来不见了,没义气的坏东西!等一会儿姑奶奶我找到你们,就把你们洗干净切吧切吧下锅煮了,让你们再嚣张!让你们再欺负人!”穆倾倾嘴里嘟嘟囔囔,手下动作未停,将眼前几个药匣子推回原位,尽力在尚且没成一团浆糊的脑子里搜索,找寻着几种药的位置。

“你在做什么?”陆植的声音忽然响起,太过突兀,吓得穆倾倾几乎原地跳了起来,定睛看清来者是谁,才不满道:“你是鬼吗?一点声音都没有!什么时候过来的?”

陆植上前走来,没回答她的问题,冲着她身后的药柜打量一圈,不悦道:“我还以为招贼了呢,药房药材众多,不能出岔子,所以过来看看,倒是你,这么晚了你不在房里歇着,来这做什么?”

穆倾倾瞅瞅他,没出声。

陆植见她神色萎靡,脸色惨白,心里猜到了七七八八,故意装作不知,不厚道地问:“怎么,喝多酒不睡觉,大半夜过来盘点药材?还是说良心发现,古来奋发苦读?”

穆倾倾轻嗤一声,没理他,反坐了下去,郁闷得不行:“我想找点药,怎么也找不着,陆师兄你平时不是对这些药材熟门熟路吗?能不能帮我找几味药?”

“你要找什么?”

“就是薄荷,山楂,砂仁……等等,我怎么好像记错了,刚才是找这些吗?”穆倾倾有点糊涂。

陆植站着不动,指了下她手旁的一个药匣子:“你眼前的药匣子里就有山楂。”

穆倾倾‘啊’了一声,赶忙拉开一看,惊喜道:“是啊,就在这里,我刚才好像看过,怎么都没找到呢?”

陆植继续问她:“你要配什么药?”

穆倾倾露出为难之色:“我头疼得厉害,胃也不舒服,所以想配一剂解酒药来着,陆师兄既然来了,不如帮我配上一剂?”

陆植不肯帮忙,目光悠远:“你好歹跟着师傅学了快三个月了,怎地连一副解酒药都自己配不出来?”

穆倾倾自知失言,陆植不肯帮忙还说了她两句,也不气恼,原本就是她学医不精,起身扶着柜台道:“那不劳烦您了。”

说罢转头就掏出一小把山楂和薄荷少许,去小铜秤那里称重。

陆植原以为她会回嘴,没想到穆倾倾一声不吭专心配药,弄得他不上不下,很是别扭,待想要走,又不放心,留下吧,人家话都说到那儿,摆明不需要他插手。

扫了一眼她铺好的药,陆植忍不住皱眉,问道:“你先背一下你的药方,我听听。”

穆倾倾头也不回:“区区一副解酒药而已,不牢陆师兄挂心。”

陆植上前,检查了下药,气不打一处来,拈起一块药材问:“这是什么?”

穆倾倾回头瞟了一眼:“葛根。”

“好,那你说说,葛根有什么药效?”陆植压着火气问。

“葛根解表退热,生津……透疹……升,嗯,升阳止泻,多用于,额……外感发热头痛、颈项强痛、口渴……还有什么来着?”

陆植瞪她。

穆倾倾以为他生气了,唬得赶紧用力去想,怕他又要教训人,连带激发了无尽潜力,脑筋也灵光了一会儿,竟然将酒气都压了下去,别说,还真让她想了起来,片刻不能耽误,万一再忘了,穆倾倾赶紧背出来:“还有消渴、麻疹不透、热痢、泄泻的功效。”

“那好,你要用葛根做什么?”

越是生气,陆植声音反倒轻了许多。

穆倾倾想了想才道:“用来解酒啊。”

陆植闭了闭眼,上前两步,将她扒拉开,推至一旁,动作并不大,穆倾倾被挤在柜台外面,不解问道:“你推我做甚?”

陆植从高处一个药匣子中拿出一些药材,在她眼前晃了晃,才说:“我找葛花。”

穆倾倾忽地一拍头:“哦,对啊,我也是要找葛花来的。”

说完自顾背起医书:“葛花有解酒止渴功效,用于酒醉烦渴,解酒醒脾,还可以治伤酒发热,不思饮食,呕逆吐酸,嗯……哦,还有吐血,肠风下血。”

陆植根本没搭理她,继续低头配着药,穆倾倾上前凑了下,一脸讨夸奖地小声问:“我没背错吧?”

陆植抽空抬眼扫了她下,穆倾倾登时觉得心虚,更加小心翼翼:“陆师兄,您这,又是怎么了?平日里我背书背不过你要训,现在我都喝多了,还记得这清楚,你连句好话也没有吗?还要冲我说教一番,太不应当了吧?”

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这位兄台了,好似只要陆植同她在一处,不是生气就是马上要生气。

陆植将东西收好,指着桌子上的药,语气不佳说道:“这是我给你配的解酒药,记住,葛花用来解酒,不是葛根!不要再弄错了,一字之差,药性大不相同。”

穆倾倾喝多了,脑筋也转得慢,这才后知后觉道:“原来是因为我记错药了,陆师兄才生气的。”

陆植将药推过来:“知道怎么煎吧?”

穆倾倾忙不住点头:“知道知道,陆师兄可别再生气了,我一见你皱眉头就紧张。”

陆植被她这句话说得愣了一下,方才半篮子怒气也散得无影无踪,他看着穆倾倾,见她捧着药,还直看自己脸色,满脸都是小心,因为醉酒,有些走不稳,便扶着柜台往外间走,想要去煎药。

陆植在心里对自己说:“好了,确定药房没事,药也帮她抓完,可以回房了。”

但腿脚却像是不听使唤,他驻足片刻,就听穆倾倾压抑地低呼声传来,紧接着药罐轻微摩擦的声音,随后外间又恢复了宁静。

陆植再次闭了闭眼睛,捏紧拳头,长出一口气,还是睁开眼,无奈跟了过去。

穆倾倾正蜷坐在药罐前的小木扎凳上,手里拎着个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脑袋搁在膝盖上,歪着头,热得有些出汗。

陆植从门口瞧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她不似平日里那般生龙活虎,看起来孤孤零零,一派可怜。

上前几步,从旁处打量着,她似乎在打瞌睡,竟然没察觉自己靠近。

西疆女子身形多半苗条,很少有那种高壮肥胖的女子,穆倾倾也是典型的西疆模样,身形窈窕,偏清瘦,皮肤水灵嫩白,平日里他并不怎么留意,此刻离得近了,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穆倾倾似乎头很不舒服,她皱起眉头,轻哼了一声,随后抬起手揉着太阳穴的位置,又清醒了几分,睁开眼,加大摇蒲扇的力气。

手上的蒲扇一松,被人接了过去。

穆倾倾唬得激灵醒了下,抬头望,见是陆植将蒲扇接了过去,他没看自己,又弯腰查看了一番药罐里还剩几成水,拖了一个凳子,在一旁坐了下来。

穆倾倾坐直身子,望着他,陆植也不回看,也不出声。

好半天,穆倾倾忽地笑道:“多谢陆师兄。”

陆植这才眼风扫她一下,语气平平提醒道:“外面有烫伤的药,能找到的话自己去抹上点吧。”

穆倾倾纳闷:“啊?”

随后才想起来刚才自己没留意,被药罐烫了下手背,她低头去看,通红一片。

“不碍事,不严重,就一下下,已经不疼了。”穆倾倾随口道。

陆植忍不住训她:“说你金贵吧,浑身也没什么骄纵之气,可要说你朴实吧,看你又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做这点小事都能伤着自己,你说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穆倾倾不在意笑笑:“我喝多了,控制不大住身体,你莫要小瞧人,平日里煎药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好的,再说了,”

她拉了个长音,又露出陆植熟悉的那种坏笑。

陆植坐直了身体,警惕地望着她,穆倾倾嘿嘿一笑:“再说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看,我手这么一受伤,陆师兄不是纾尊降贵亲自为我煎药吗?值了值了!”

陆植简直要被她气笑了,望着她,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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