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公主李轻渺是第二天早上才得知北庭王出逃的消息的,当时,她刚从梦中醒来。
亲信舒文一直站在公主夜宿的东宫大殿外,直到公主下床,在众侍女的陪同下,走出来之后,她才把昨晚发生的事告诉了李轻渺。
舒文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面目和善,眉清目秀,身材高挑,然而性格却无比高冷,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她武艺高强,而且头脑聪慧,做起事来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因此深受李轻渺器重。
眼下,听到北庭王出逃的消息后,本来还半睡半醒的李轻渺,一下子就完完全全地清醒过来。
她当即变了脸色,语气严厉地问道:“从北庭王逃走到现在,过去了多长时间?”
舒文答道:“禀殿下,已过去正好三个时辰。”
公主脸色一沉:“三个时辰?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才来告诉本宫!”
舒文知公主动怒,当即跪了下来,匆忙解释道:“殿下息怒,臣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不打扰殿下休息。昨夜消息传来时,已是子时过半,公主殿下早已入睡,臣不便打扰,所以就斗胆擅作主张,命令御林军明庄将军率八百轻骑追捕北庭王,同时命令手下人利用召唤术,将北庭王出逃的消息告知通往河西府的沿途各关卡,让他们把路封住,不让北庭王通过。现在来看,北庭王即便逃出长安,也走不了多远,很快就会被御林军擒住,捉拿归案。”
公主闻言点了点头,眼神中恢复了点笑容,胸中松了口气:“很好,你做的很好,本宫很满意。”说着轻抚一了舒文的额头,“起来吧。”
“谢殿下!”舒文随即起身,手心里已沁出冷汗来。
公主忽然又问道:“太子呢,他现在身在何处?”
舒文答道:“据前线的御林军回报,太子仍在府中,并没有和北庭王一起出逃。”
公主悬着的心完全放了下来,说道:“我知道了,原来只走了一个北庭王而已,看你这大惊小怪的样子。”
舒文却紧张地道:“北庭王在河西府有兵十万左右,且常年和匈奴作战,战力不容小觑,为了谨慎起见,殿下是否应立即组建一支大军,屯于长安北三十里,以防不测?”
公主轻声笑了笑:“区区十万人而已,何足为虑,本宫现在没工夫收拾他,只要他守着河西之地,不把它丢了就好。”
“是。”舒文忙应道。
说罢,公主便拂袖而去,直奔未央宫而来。
今天,她要却见皇帝李线宗,让他亲手把整个帝国交给她。
天还没亮,朝中的文武百官就进到宫中,分列两排,齐齐地站在未央宫外等候。
他们都是来劝谏皇帝让位给公主的。
这当然也不是心甘情愿,大部分的官员都对公主这种近似谋权篡位的做法甚是不满,只是现在太子倒了,北庭王出逃,皇帝陛下卧床不起,一时再无力量能与公主相对抗,慑于公主的威严,无奈之下,只得听命而来。
秋风阵阵,一派肃杀凄凉之感。
无数落叶,纸片般“哗哗”直下。
“轰隆!轰隆!轰隆!”
三通鼓罢,武安公主李轻渺就在众侍卫的簇拥下,出现在未央宫外。
文武百官见状,立即拜倒在地,齐声呼道:“恭迎公主殿下!”
李轻渺笑了笑,心中很是得意,站在权力顶峰的感觉让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
她知道,等会儿她从未央宫出来之后,自己就会更加兴奋。
因为那时,文武百官就该齐声向她高呼“皇帝陛下万岁了”。
李轻渺收住笑容,从百官面前,信步走过,踩着大理石阶梯,一步一步走向未央宫。
她的身后紧跟着公主府的诸位部将和大臣。
进殿之后,她见到的第一个人却不是皇帝李线宗,而是她的母后——罗清玉罗皇后,
和自己的女儿不同,罗皇后对权力一点也不感兴趣,她从不参与朝政,性格也没有李轻渺那般强势逼人,相反,她是一个极其温柔、体贴、贤惠的女人,任何事总是先为他人着想,最后才考虑自己。
当下,罗皇后见到女儿带人进殿,当即就迎了上来。
和往日一向温柔、慈祥的她不同,今日,她格外地生气,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她早已得知自己的女儿这几日干了些什么。
她实在是想不通,自己的这个女儿究竟怎么了,为何变得如此铁石心肠、如此冷血无情?明成、明衍可都是她看着长大的亲弟弟啊,她怎么可以为了得到权力,就忍心对他们做出那样的事?这简直就是畜生,甚至连畜生都不如!
当下,罗皇后走到了李轻渺跟前,不待李轻渺开口说话,便“啪!”的一声,狠狠地给了她一记耳光。
这很可能是罗皇后这辈子第一次打人。
因为,罗皇后从不打人,即便是在教育自己的子女时,她也不会打人,她认为打人是一种极其粗鲁的方式,道理不会因为打人就能被人明白。最好的教育方式,就是悉心诉说,这是一种最文明、最有效的方法,因此倍受她的推崇。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挨了这一巴掌,李轻渺甚感意外,她实在是没想到母后居然会打她。
一时,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众人无不屏住呼吸,紧张地立在公主身后,沉下头,不敢注视公主和皇后。
宽敞的大殿内,似乎还在回响着刚才那一计清脆的耳光声。
罗皇后打完这一掌后,心头的气瞬间就全消了,而且,她也后悔了,怒不可遏的心情转眼间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惊慌,蔓向全身的惊慌。
她身子在打颤,看着女儿脸上红红的巴掌印,她的泪水忽然流了出来。
“渺……儿,对……对……不……起……”
李轻渺抬起头,看着母后,却只是在冷笑:“母后大人言重了,天底下哪有父母给子女道歉的道理,您这么做可真是折煞我啊,要是传到外面传到百姓耳中,他们指不定骂我是个不孝的女儿呢!这让我以后可怎么做人啊!”
罗皇后低着头,垂泪道:“对不起……我不该打你的……”
李轻渺轻哼一声,根本没把这件事当回事。
片刻之后,罗皇后冷静下来。
只见她缓缓伸出手,颤巍巍地握住李轻渺的双臂,似乎是在乞求道:“渺儿,你能不能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放过你弟弟,放过明成、明衍?给他们一条生路,不要毁掉他们的前途好不好?”
李轻渺一惊,看样子皇后已经知道了最近发生的事。
如果皇后都知道了实情的话,那里面的皇帝肯定也是什么都知道了。
既然如此,那也就没必要掩饰下去了,就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沉思了一会儿之后,李轻渺摇了摇头,说道:“我的母后大人,一定是有小人在您身边胡说八道了,这件事明明是明成、明衍的错,是他们擅自调动兵马,图谋不轨,意图加害您和父皇。而我只是做了一个公主、一个女儿应该做的,保护你们,保护父皇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不毁在他们手里罢了。”
罗皇后无奈地抬起头,泪眼凝视着李轻渺,像看陌生人一般看着她,眼神之中满是不解和惊讶。她当然知道李轻渺说的都是假话,她只是没想到,李轻渺说起假话来,是那么的自信、从容,精明的让她感到害怕。
“你就真的这么狠心吗?”
李轻渺苦笑,这个问题她已经懒得回答。
长叹一声后,李轻渺转过身来,对身后的舒文使了个眼色。
舒文会意,立刻走上前,搀扶着罗皇后,一边将她公主面前拉开,一边说道:“皇后娘娘,在下扶您下去休息吧,您的样子一看就是没休息好,简直就是累坏了。”
罗皇后一把挣开舒文的双手,哭着扑倒在李轻渺身前,声泪俱下,乞求道:“渺儿,答应母后好吗,母后从没求过你,这次只求你放过你弟弟他们,好不好?”
这是最后的机会,罗皇后知道如果现在她说服不了李轻渺,等会她进到宫里面面见皇帝,一切都再无法挽回了。
李轻渺脸色木然,默默地注视着身前的皇后大人,心中忽然隐隐作痛。
一向果断、坚决的武安公主,这次竟犹豫起来。
沉思良久之后,李轻渺终于说道:“好吧,我答应你,不忘记骨肉亲情,争取给弟弟们一个宽大处理……”
“你……”罗皇后颤抖地指着李轻渺,痛哭道,“事到如今,你还在坚持是他们的错吗?”
李轻渺抬起头,冷冷地道:“对不起,母后,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说罢,眼神一闪,看了一眼舒文。
舒文当即明白公主的意思,强拉起罗皇后,随后在众宫女的陪同下,退了下去。
“渺儿,你……好狠啊……!”
皇后忍不住骂道。
李轻渺丝毫不在意,只是严肃地吩咐道:“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