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上快马,源氏和涂窦便迅速拉开了明月杀手之间的距离。
半个时辰不到,便已赶到千罗门。
然而,仅仅是离了半日,眼前这千罗门却变得令人十分陌生。
空气中飘着一股鲜血和硝烟混合的味道,让人作呕。
源氏和涂窦心底一阵不安,谁都不敢说话,只是下马,缓缓来到千罗门大门前。
高大庄严的大门此时已是破败不堪,正中竟被炸出一个大洞。
谁都能猜得出,这里一定发生了场残酷的战斗。
透过门上的大洞,里边的画面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只见,门后的院子里,也就是昔日师兄弟们练武的地方,现在整整齐齐地摆着他们的尸体,不多不少正好一百具,除了萧一公和百里长空的不在其中。
但是考虑到萧一公和百里长空身受重伤,只怕现在也是凶多吉少……
可以说,这是一场灭门之战,千罗门上下几乎全部阵亡!
杀人者必是个冷血杀手,手段极其干净利落,几乎都是一剑封喉。
涂窦立在原地,身子不住地颤抖,眼泪哗哗直掉,想大声哭,却又不敢哭出声来。
“早上还好好的,怎么就…怎么就成现在这样了呢?”
源氏也不住地叹气,一边检查着逝者的伤口,一边为他们合上眼睛。
死不瞑目,这是何等的奇冤?
出手的人又会是谁?
源氏来到千罗门二弟子清浦面前。
清浦嘴角的鲜血早已凝固变干,在嘴唇边留下一道黑红色的硬痂。他的眼睛紧闭,头顶鼓起了一个大包,周围有些许的血点。
看样子,他也许是被人暗算,从身后挨了一重击而丧命。
对于清浦,源氏是有几分感激的。想当日,要不是清浦为源氏诊脉,情急之下,提出那个解毒之策,只怕现在的源氏早就毒火攻心暴毙而死。
想到这,源氏只觉胸口隐隐作痛,旧伤加上新痛,一齐发起狠来。
“我一定会查明真相,为你们报仇。”
说着,含泪轻轻拍了拍清浦的身子。
谁知,这一拍不要紧,竟将清浦从昏迷之中拍醒了。
“啊…疼……”
清浦没死,他还活着!
“啊…”清浦捂着胸口,呻吟着,接着猛地翻身,吐出一大滩黑色血污。
“二师兄!”涂窦见状,恍然大惊,神色大恸,哭喊着,扑到青浦面前,扶着他,也不知是忧是喜,抹了一把眼泪,随即哽咽道:“二师兄,太好了,你还活着!”
清浦双眼迷离,神智不清,愣了好半晌,才依稀认出面前的源氏和涂窦。
环顾四周,满是师兄弟们的尸体,令清浦不禁悲从心来,眼角留下两行清泪。
清浦抬起胳膊,想要擦一擦嘴角的鲜血,这才发现两手都已耷拉着,无力地摊在胳膊下,原来它们早已折断了。
清浦沉下头,苦笑一声,接着缓缓道:“真没想到…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们,见到你们……真好……”
“二师兄!”涂窦终于崩溃,紧紧抱着清浦,大哭起来。
清浦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两人就这样抱着,大哭,一切的悲伤全部淹没在泪水中。
良久,源氏方才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干的?”
清浦目光渐渐沉了下来,神色更加地悲伤,泪水也更加止不住,低着头,咬紧牙,眼神满是仇恨,哽咽地道:“是…是…宗主这个混蛋干的,是他出手害了众师兄弟,连师父……也被他们打成重伤,一股脑捆进麻袋里,带走了……”
“什么!”源氏和涂窦齐声惊道。
涂窦十分不解,垂着头,哭道:“为什么,为什么宗主要这样做……”
“他不是回魂宗了吗?”源氏心中暗道,但是转念一想,才发觉,自己还是太年轻,还是太相信那女人的话,三言两语就被她骗了。
看来刘士孝算准了明月阁杀手必能拿下源氏,必能将其带回西楚,所以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暴露自己和西楚勾结的事,转而回头将千罗门灭门?
“有这个必要么?”
源氏实在是想不通,刘士孝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也就在这时,清浦又痛苦地惨叫一声,一道天光直射在他的脸上。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眼神一闪,接着,拖着废了的手,想要伸进怀里掏什么东西,只可惜这手早已不听他的使唤……
涂窦忙道:“师兄你要拿什么?”
清浦没说话,只是拼了命的想要把怀中之物拿出来。
涂窦见状,忙伸进他怀里,探寻着,很快就从中摸出一封折叠起来的信:“师兄,你要的是这个吗?”
清浦点了点头,看了看涂窦,又看了看涂窦,艰难地道:“我……坚持……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临别前,拜托你们一件事,希望你们能帮我把这封信送到……苍云峰……镜水湖畔……玲珑山庄的一个女子手里,那女子姓赵,名雨青,是……是我的……青梅竹马……”
说着,泪水断线了一般沿面颊直下。
源氏接过那封信,信很厚,也不知其中蕴含了清浦多少对心上人的诉说,顿感一阵心酸。
“我要你自己去送,我要你好好活着!”
清浦苦笑,周身的剧痛一阵阵地席卷而来,自知挺不了多久,便勉强张口,又吐出几个字来:“此事万分重要,麻烦少侠、师妹为我保守秘密,不要告诉她我已经……已经死了!我……我不想她痛苦……”,接着一咬牙,含泪拜向源氏,恸道,“拜托了!”
说罢,便喉咙一紧,“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黑血,即时双眼迷蒙,瘫倒在涂窦的怀中……
“清浦!”、“二师兄!”
……
清风渐起,天上的云也渐渐多了起来。
源氏立在千罗门外,眼神怅惘。
一百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听起来简直如同儿戏。
但事实残酷,残垣断壁,尸体横陈,无不一再证明,这绝非儿戏。
“都怪我,一时太过自私,只关心自己,为了摆脱龙源,才连累了千罗门,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当初我就该直接硬闯流云宗,去见吴敌的……整件事,都因我而起,就是粉身碎骨,我也要为你们报仇。”
源氏默念道,越发攥紧了拳头:“胜负还未分,鹿死谁手还未定。”
又是阵清风拂面而来,风中带着些雨丝。
不知何时,涂窦已站在源氏的身旁,和他并肩而立。
涂窦沉着头,终于问道:“少侠,你到底是什么人?”
源氏一怔,他本不该意外,他本早就想好了应对的答案,但是现在他却说不出。
只因为涂窦绝望的语气中,分明还带着一分失望。
源氏知道自己伤害了这个女子,伤害了许多无辜的人,都怪自己实力不够,就想着去操控这风动云变的大局,以至于意外频出,造成各种失控。
自己做的事,就必须得承担责任。
源氏道:“我叫源氏,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人……对这一切,我深感抱歉,事情走到这一步,我也不希望出现这种结果,如果你想要出气,可以来打我,甚至是杀了我,我绝不会还手……”
说着,侧过脸来,瞥了瞥涂窦。
只是一瞥,便心里一惊。
涂窦一双泪眼竟一直在注视着他,没移开过一毫。
源氏吃惊,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涂窦呜咽着道:“五岁的时候,师父将我从大街上捡了回来,带到这千罗门,跟随众师兄一起学武。这么多年来,千罗门就像家一样,给我无尽的温暖和安慰,让我知道世上还有这么样一个美好的地方,在这里有人保护你、关心你……而现在,这一切都不存在了、都被毁掉了……”
说着,涂窦再次痛哭起来。
涂窦的这一番话,刺中了源氏的心弦,当下闻言,便黯然叹道:“那年,我也是五岁,本来我也有一个温暖美好的家,结果,一夜之间都灰飞烟灭了……”
说到这,只觉胸口一阵隐隐作痛。
同是天涯沦落人。
都是那场变乱的受害者。
思虑再三,源氏终于说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妹妹,我就是你的哥哥,无论到哪里、遇到谁,我都会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人的欺负,如果……如果你愿意的话……”
涂窦闻言,抬起头凝视着源氏,脸色微红,泪水更多了。
天空终于阴沉下来,阴云密布。
雨点从空中飘落,也渐渐密了。
一声军号撕破这令人压抑不堪的云下世界,无数面鲜红战旗赫然出现在旷野之上,战旗之下,是数十队迈着森严步伐、手持战戟的西楚重甲步兵。
十月初三,西楚大军前锋抵达汊涧城外十里。
毫无疑问,这支前锋部队的指挥,就是当年攻破金陵、威震江南的西楚大将楚振锋。
十年来,西楚大军在国主楚振庭的统帅下,四面出击,开疆拓土,接连取得了应天府大胜、淮南大胜、青州府大胜等一系列大胜仗,将版图扩大了三倍不止。
西楚也因此成为天下最强大的帝国。
然而,不停地出击的同时,西楚的主力部队也在不停地损耗。
十年征战,共有五十二位西楚名将、十八万西楚子弟兵为国捐躯、战死沙场。
战争的无情之处可见一斑,损耗甚是惊人。
好在西楚人才辈出,后继有人。老将迅速凋落的同时,新生代能够及时补充上来,补充了战力。
其中尤以楚振锋、封云起、萧士进三人最为出名。这三人年纪均是三十出头,年纪轻轻,就久经战阵,功勋卓著,战斗经验极为丰富。
时人将这三人称为:“帝国三猛虎”。
可见其实力的可怕。
而平灭江都府的第一战,将由楚振锋及其前锋部队,在这里率先打响。
与此同时,另一支大军正在东侧向南疾驰,在同样是帝国新秀的将军封云起率领下,进逼海陵。
虽然在两人都争相想立头功,一日行军百里,恨不得直扑江都城,但是却深知孤军深入、骄兵必败的道理,一时也不敢贸然地轻举妄进,以免坏了大计。
各支部队在上将军封青麟的坐镇指挥下,有条不紊,稳中求快。
而这左右两支前锋部队,则互为依托,遥相呼应,如同两支铁拳,重重地砸向江都府坚固的防线上。
一场大战即将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