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记,无论各种境地,都先保护好你自己。这处,我与你兄长会死守,为你争取时间。”昏暗冷寂的大堂,侧面修有一池浅潭,粉荷婀娜,更有锦鲤在其中悠悠晃荡。有人立于潭边,指尖落下纤细碎末,衣摆带着月白蛇纹,晃动间,恍若活物攀地而行。
蛇鳞似乎是用片片薄玉缝制而成,以假乱真不说,更是贵气使然,清冷阴毒。
“他非我兄长。”她听着自己堪称泼辣的心跳,摇头,“我也绝不能临阵脱逃。”
“我知道你的心思,在其位谋其职,你不该想这些。”她垂眸,压下心底几分触动。
潭边人动作微微一滞,荷影交错中的斑驳亮色遮掩了他的神色,可他那声音,却显而易见肃穆起来,在屋中回荡。
“那若我说,这都是命令呢?”
大堂中一片寂寥,清浅的小谭中水波荡漾,那细碎的粉末落入其中,遇水即化,不多时便有一抹抹金红的亮色浮上水面。
了无声息。
“那便,如您所愿。”
“属下遵命。”膝盖重重磕在冷硬的地面,声响沉闷。
残缺的片段在脑中闪过,最后定格在那玉蛇衣角旁的一潭死鲤上。她的心脏骤然紧缩,失力感缓慢弥漫全身,仿佛自己就是那鲤,毙于水中。
“药喂不进去。”依旧是冯老那简单的小屋,白亦燃将瓷碗放下,“她似乎陷入了梦魇之中。”
“防备心倒是强。”冯老在一旁推着个小小的药磨,并不惊讶,“等会儿就该醒了……这孩子恢复力异于常人,等体内经脉修复,自然会醒。”
冯老话音刚落,塌上那身影猛的弹起。白亦燃还未反应,喉间便抵上一抹冰凉,有什么顺着伤口滑落,落入衣襟。
少年碎发下眼神阴冷,犹如鹰隼。即便是冯老,都不得不承认有那么瞬间被那寒光震慑。
好在这气势来的快,散的也快。冯老还未出手将不归打开,江荼便回了神,蹙眉将不归放下,脑子却还有些迟钝。
“总算是醒了。小六,去处理一下伤口,顺便给小七换个药,跟他说一声人醒了,免得那小没良心的整天惦记。”冯老见状,虚叹一口气,递过去白布,继续磨自己那小药磨。
白亦燃接过,用其压上喉间伤口,点头,又朝向江荼压下被子边角,语气不太好,“江少侠还请好好休息,免得让小七继续担心。”
“抱歉,白公子。”看看他喉间露出血色,江荼有些心虚的点头,只当他这态度是被袭击后心情不好,慌乱道歉。
白亦燃点头,快步出了屋子。
屋内一时只剩下江荼与冯老二人,寂静之下,也唯有那药磨依旧在老人动作下稳定的转着,声音沙哑悠然,却平添压抑。
回忆起昏倒前一幕幕,她顿时更为尴尬。
“多谢冯老。”
冯老唔了声,拨笼鬓角乱发,灰色眼眸扫向她,“你就没有什么别的想跟老身说的?”
说什么?
江荼有些困惑,除了她异世人士的身份以外,她似乎也没什么东西瞒着冯老了吧?所以说,冯老希望她说什么?
见江荼满脸疑问,冯老心里失望更甚,“老身本以为你是个好孩子的,看起来是老身看错人了。”
“你这满身内力内敛稳固,深厚程度就连老身也得甘拜下风,也不知道你刻意接近老身,图的是什么。”
神色哀楚的老人,委实容易勾起人的愧疚心,奈何江荼是真对这一无所知,只觉得脑门疼。
“内力?”莫非近几次在身体里感觉到的气息就这所谓的内力?
这还真武林。
“你这装傻装的还挺像的。”可一个人有没有内力,她本人会不知道吗?
冯老越说越觉得难受。
江荼也看出这人是误会了,只能挑了些能说的开始解释前因后果。
“我并未装傻,对于您说的内力,我是真的不了解。”她顿了顿,右手握了握到现在都一阵胀痛的左手,声音有些阴沉,“不过我有时,的的确确能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照你这么说,你对你自己的情况不知情?”冯老甩袖,“荒谬。”
的的确确,荒谬。
一个人,怎么可能连自己的情况都一无所知。如此深厚的内力,对外藏着掖着叫人毫无察觉还说得过去。可对自己……如何能藏?
然,江荼还真是个异类。
“若是我说,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呢?”江荼表示,自己可是对原主一无所知啊。
她一直在留意有关原主的事情,可无奈到现在什么都没发现,也没听说哪家走丢了少爷小姐,所以原主身份依旧是个迷。若真如冯老所说,原主实力如此之强,真是那赤鬼也说不定。
当然,此猜测疑点重重,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认的。
“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冯老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她组织了下语言,这才开始解释,避重就轻的将这段时日的事情提了一遍,错杂纷乱,却听得冯老胆战心惊。
“段倾?方少爷?”不安的推了推药磨,冯老叹气,“能活到今天,也算你小子运气好。”
“这两人可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如今怕是我,都难以与他们匹敌。听你说你不会用内力,能活下来,当真是要给祖上烧高香。”
段倾和方时奕在林中出现这事,冯老是听步惊风提过的。虽然江荼这经历委实曲折的像是话本子,次次死里逃生惊险骇人,可信度却还挺高。
这也能解释为何江荼没听过她的名号,甚至说起段倾和方时奕都是陌生口吻了。到目前为止,冯老还是愿意信的。
江荼点头,表示深有所感。可问题是,就算是想烧高香,她也不知道原主祖上是何许人啊。
冯老这下倒是反应快了,想到之前种种,嘴一撇,“所以,你之前所说出门历练,要早日离开什么的,都是推脱之词?你是嫌弃老身?”
“……”本来就是推脱之词。
可这嫌弃也是没有的。
“冯老您心心念念着收养儿子,我一个女子,总不好欺骗您。”
她是没有上赶着给人做儿子的想法,但后来冯老悉心照顾,她其实还是有所松动的,只可惜……她是女儿身份。
提到这个,冯老也是老脸一红。
“我是不喜欢女儿喜欢儿子,可我又不是不收女儿。”小姑娘挺好看的,性子也不错,要她勉为其难放下偏见也不是不行。
她目光落向倚在角落里的手杖,眼中柔软,下巴却是趾高气扬的抬了抬。
“老身又不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