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一趴在田小溪的身体上，体温的融合让他的孤独感消失。他有些疲倦，从小溪身上滑下来，手搭在她的胸部，呼呼入睡。
锦一又一次梦到了自己大海里飘浮，手里面抓着的是一根稻草。他在下沉下沉。
他的呼吸很急促，有一条巨大的鱼向他的身体靠近，牙齿很坚硬，撕破了他的嘴唇。
锦一有些疼，大叫一声。
醒来了。发现田小溪正咬自己的嘴唇，很用力。锦一闻到咸咸的味道，像在大海里和一个女孩子接吻时的味道。
锦一又一次把田小溪吞食。锦一忽然觉得，一个男人存在的证据就是要在一个女人的身体上喘息。
锦一在小溪的身体上来回地阅读，他读到《诗经》中窈窕的女人，读到唐诗里在树叶子上写诗的宫女，读到宋词中无言独上西楼的少妇。他和小溪在树林里追逐，摘了野果子和尖叫。他和小溪在夜晚舞蹈，摘了星星和沉默。他和小溪在童年里嬉戏，相互交换仅有的秘密。
锦一终于找到了时间的缝隙，就在他粉碎的那一刻，他突然看到自己的灵魂从窗子的缝隙飞翔而去，去了另外的一个时间段，去了另外的一个事件的现场。
锦一睡着了。
在一群孩子们的玩笑声中醒来。
孩子甲说：这是我们的秘密，大家一起保守。
孩子乙说：要是郭辉问我们也不说吗。
孩子丙说：要是老师问我们呢。
孩子丁说：要不要告诉周小枫呢。
……
锦一听见周小枫的名字，锦一知道，是另一单元的十楼的周晓枫，因为阳台隔壁，所以，有时候锦一会和她说话。锦一还知道，周小枫的父亲热爱喝酒，还有打她的母亲。他的父亲是个旅游公司的老板，肚子大，头发少，但并不难看。
锦一和他在一起说过话，这个老板一口一个他妈的，全世界的人都欠他一百块钱一样，他仇恨那些个小气的旅游者。
厨房里传来香味，还有女人小声哼哼的声音。
阳光照着锦一的棉拖鞋，锦一看到两只拖鞋，一只蓝色的一只红色的，鞋子上的两只小白兔亲昵地依偎在一起。锦一笑了，田小溪，竟然穿了两双棉花拖鞋中的一大一小两只。
煎鸡蛋、豆浆、油条，还有黄瓜条切成了丝。
锦一突然觉得有了家的感觉，豆浆没有在杯子里，而是盛在了碗里，冒着热气。
锦一穿着两只不一样的鞋子去刷牙。一边刷牙一边听见田小溪在饭桌上笑个不停，电视节目大概是在讲笑话。
吃完饭后就又腻在一起。
讲小时候的事情，锦一说：“小时候，我最喜欢没事就跟在父亲屁股后面，可不管到哪儿，通常没有人理我。后来我就撒谎，他们看着我笑，不相信我。的确，我撒的谎也过于天真了，有一次，我说，我昨天看到邻居家的孩子屙了一坨南瓜籽，然后又屙了一坨南瓜瓤，最后，他站起来，发现，他屙了一个南瓜……”
田小溪就躺在沙发上笑个不停。
锦一补充着说：“你知道吗，他们不信我，我才说谎的。我那时候想，长大了，我一定拿个手枪对准他们，要他们相信我看到的那个邻居真的屙了一个南瓜。”
田小溪说：“你真是个坏小子。”
锦一的闹钟坏了，他坐在沙发上调整，可总弄不好。
锦一的闹钟其实用处不大，几乎每天都是先醒过来，然后再看着闹钟叫响。有时候也会坐起来，在床上那样呆呆地看着衣架上的衣服。等着闹钟叫起来。
锦一每天发呆的时候所想的事情都是不同的。锦一经常下楼以后才发现，忘记带一样东西。于是再坐电梯上楼去。可就是这样来回地走，他也极少遇到邻居。
田小溪从阳台上回来，问锦一邻居家里住的是什么人，锦一无法描述。锦一很少遇到他们。
锦一和田小溪说起了周小枫，一个小女孩，有时候会在阳台上问他数学题，有时候他并不会。说完，锦一就笑，傻乎乎的。
田小溪说：“你的胡子该刮了，扎人了。锦一就去照镜子，镜子的人很苍老。”
锦一对田小溪说：“我昨天晚上很晚才回到家。坐了四路车，那辆车人很多，我的旁边有一个漂亮的女人，但却有体臭。”
正在收拾东西的田小溪就插话说：“无耻。”
锦一就哈哈笑，他忽然看到田小溪手里的那个日记本。
锦一连忙制止她，说：“别动那个本子。”
田小溪做了一个鬼脸，说：“不动？你不是说这是我的日记本吗？还不让我带走，你没有发现最后有两个页码的内容都是我写的吗，你看看，你看看，这是你给我讲的故事，我记下来的，你说有一个中学的校长在一个楼顶的阁楼里躲债，如果有找他就要打暗号，办公室的一个女的拍巴掌为记。如果拍两下，就是乡领导来了。如果拍三下，就是县领导来了。如果拍六下，那就是要债的来了。然后我们两个也商定了一个暗号，如果以后不想说话了，或者人多的场合，我拍两下，就是做爱；拍三下，就是我走了；拍四下就是明天再见……”
锦一又一次陷入记忆的陷阱里，他一点也不记得田小溪的话。
他躺在床上，把一张报纸蒙在脸上，然后睁开眼睛，辨认离自己的眼睛最近的一个字。
那是一个娱乐版，有一个大字映入朦胧的视野，是一个多字。
锦一就那样躺着，和田小溪说话。
他问田小溪：“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多不多，最近？”
田小溪说：“多啊。最近，我们直腻在起啊。”
锦一说：“我不是说这两天，我是说这几个月。”
田小溪没有说话，很长时间也没有说话，锦一把报纸拿起来，坐起来，发现田小溪竟然在那默默地流眼睛，她真好看，流眼睛的时候……
锦一看到那个报纸的标题是：要不要嫁给许三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