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星辰黑漆漆的眼瞳晃了晃，才和我的对上，然后——“啊！”我一声惨叫，眨眼砸飞在几步之外。
“你在做什么！”他费力地支起半个身子，又惊又怒，飞快地擦着嘴角，脸上又泛起诡异的红晕。
我呲牙咧嘴地爬起来，“我还要问你发什么疯呢！我好心好意喂你水喝，你打我干吗！”
“谁打你了！我，我是推开你~”他眼神闪烁不定，“再说，谁准你那，那样喂我喝水了！”
“哪样了！要不是你昏过去，我能那么费力嘴对嘴拿树叶喂你……”话戛然而止，嘴对嘴……
哦买嘎，他看到的不是大白鸟，是我苏颜真身，所以才……
这下我也成傻鸟一只杵在原地不动了。
“树叶？”他低下头，看到地上一大片摊开的树叶和没喝尽的水，仿佛明白了什么，脸腾地涨红，“你，你怎么不早说！”
我，我说什么呀~
于是，我俩一个一脸羞愧难当，一个呆若木鸡，僵持了好半天后，还是我发挥现代女性的开放精神，首先打破僵局，“那个，你感觉好点没？”
“嗯？”他正独自出神，被我打扰，“嗯，好多了。”
“你刚刚怎么又昏过去了，吓死我了。”
“我什么时候昏过去了？我一直躺在那听你动静，谁想你半天不回来，我还以为……”
“什么？”
他挣扎着坐直身子，顺便换话题，“你从哪儿弄来的水？”
“啊，就在这不远，有条小河，可清澈了。”我激动地说着自己的发现，“等你稍微好点了，我们就到那边去。我看了，那里还有片果树呢！不知道能不能吃，如果能的话，我们走出去之前就不用饿肚子了！”
他点点头，“有河就肯定有来源去处，我们到时候只要顺着一个方向走，准能找到出口。”
“嗯嗯！”我兴奋地附和，想想又问，“这里就是冥幽谷吗？我刚刚转了一小圈，也没觉得特恐怖，而且也没发现什么毒蛇猛兽啊~”
“谁说冥幽谷里有毒蛇猛兽了？”宁星辰奇怪地问。
“呃？你爹不是说下来后肯定有去无回吗？还说是禁地，万万进不得人……”
“那跟毒蛇猛兽有什么关系，冥幽谷确实是我们千溟门的禁地，是专门处罚历代犯下不赦之罪的门主的地方。所有罪大恶极的门主都会被挖去双眼，砍去四肢，扔下冥幽谷。而那些人，没有一个能活着上来。”
废话，都被卸成那样了还能活着爬上来就怪了，又不是你……
一激灵，我又想起他也有可能是灵目者的事，小心地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来会没事，而我喝了你的血也康复了，会不会你其实是……”
宁星辰一怔，避开我的目光，“……怎么可能，世上已经有两个灵目者了，怎么可能还有第三个。”
“可是，祁蜥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们根本不知道啊！”
宁星辰皱起眉，“凰茗不是喝了他的血变大了吗？”
“是变大了，但拽拽说感觉完全不同。第一次喝韩雪彦的血变大的时候他全身奇热无比，而第二次却不疼不痒一觉醒来就长大了。第一次是在喝血的第二天就变大了，而第二次距离喝祁蜥的血已经十多天之后的事了。”
“会不会因为韩雪彦那次他是有毒在身，或者第一次接触灵血反应比较快？”宁星辰思索后，皱着眉头问。
“嗯……那我就不知道了。”
“你那时不是也喝过他的血，立即变成人了吗？”
“是倒是……但我总觉得我变成人跟喝他的血没什么关系，就是……嗯，直觉吧，”我比手画脚，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我觉得我之所以变身是因为中了镖，伤势太重，差点死掉导致的。”
说话间发现宁星辰的表情突然变得极不自然，眼底一抹痛惜和懊悔一闪而过。“宁星辰？”
宁星辰一愣：“什么？”
“你怎么了？”
他嘴唇抿了抿，手无意识地掸掸腿上的草叶，“没怎么，你继续说你的。”
我孤疑地盯着他，脑袋转了转，忽然倒吸口凉气，“你是不是知道是谁打的我啊？”
他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惊讶和无措还没来得及掩去，对上我的眼神后又飞快地错开，“我怎么会知道……”
“你肯定知道……”我陡然瞪大双眼，“你，该不会就是你派的人吧！”
他乌黑静谧的眼湖瞬间激起千层浪，明确地给了我答案。
我震惊不已，原来那天他和我们根本不是巧遇，而是早有预谋伺机对我们下手！
我向后退了一步，天，那时我还站在他的肩膀上，而他心里竟然琢磨着如何杀我？！
他急急辩驳，“我没有要杀你，我，我是……”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他又猛地闭嘴。
我当然不会放过，追问道：“是什么？你就是想趁乱杀我，结果万没料到我不但被救活了，还神奇地变成了人。你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杀该留索性将我绑走对不对！”
“我要杀的是凰茗！”他冲口而出，然后烦躁地别过头。
我愕然，“你要杀拽拽，为什么？”
宁星辰手指伸进草丛里抓紧，咬着牙一声不吭。
我怔然，心里不知怎的冒出个模糊的念头，难道和韩雪彦一样，是因为……我？
怎么可能？！
那个时候我跟他势不两立，仇深似海，他怎么会替我着想~哦对，他那时候还不知道祁蜥是灵目者，一定是恨韩雪彦，不希望他得到神鹄通灵目，才恶意从中作梗。嗯嗯，一定是这样！
我正自我安慰，宁星辰见我半天没吭声，突然沉声道，“你走吧。”
“呃？”我抬起头，他闭着眼，一脸冷漠。“你既然不敢杀我报仇，就把我留在这自己走吧。你能飞，总能找到出口的。”
我眨眨眼，如梦方醒。对哦！我怎么早没想到，我现在是大白鸟了，上能登天，下能入水，从哪儿走出不去啊！
奶奶的，真是蠢到家了！一门心思合计如何和他一起走出去，居然连想都没想过丢下他自己离开。
唉，我曲颈高昂，无限感慨，世界上像我这么单纯善良的人到哪儿找去~
“你还磨蹭什么，还不快走！”他瞪着眼睛，怒气冲冲地冲我吼，胸口一起一伏。明明连坐着都摇摇欲坠，还硬撑着一副有骨气的模样，像只伤痕累累的野兽，困守在原地却倔强地嘶嚎。
我看着，一阵难言的酸楚涌上心头，也辨不出是什么滋味，从何而来。呆了半响，无声地叹口气，走到他身边坐下，低声道，“我要真走了，你准活不久，到时候连烂这都没人发现给你收尸。”
“那不正让你痛快吗？”他握着拳头，硬邦邦地说。
“我什么时候说你死我会痛快了？”
他身子一僵，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我脸一红，“佛语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且，我早说过，你害过我也救过我，过去就过去了。先从这里逃出去再说，大不了出去以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老死不相往来不就得了。”
他一语不发地定定看着我，乌黑的眼瞳复杂难测，最终抿抿嘴，道：“你不担心拽拽的生死吗？怎么不去找他？”
“拽拽是谁？”话一出口我就愣了，宁星辰也奇怪地看我，“说什么呢？”
我呆呆眨眨眼，努力捕捉心里一闪而过的怪异感觉，“没，没事。”
宁星辰垂下眼，继续道：“你的毒被我阴差阳错地解了，不知他现在怎么样，身在何处。不过看样子你已经和他脱离共生关系，他死不死也影响不到你了。”
我依旧在发呆，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发觉我的不对，“你怎么了？”
我惶惶地看向他，不知所措。“我……我……”
他先是古怪地看着我，然后表情一凛，急切地问：“毒又复发了吗？”
我眼神迷茫而困惑，仿佛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我的身体里一点点地流逝，是什么？我甩甩头，拼命地思考。
“你快说啊！……还是你感觉到拽拽现在的情况了？”
我脑袋嗡了一声，记忆里什么东西被急速地抽离，“拽拽，拽拽……”
“他怎么了？！”
“他……他是谁……”
宁星辰一下子怔住，目光里是难以掩饰的震惊。“你说什么？他是谁？”表情突然一窒，他试探着问我：“你不记得拽拽是谁了？”
“我当然记得！”我下意识反驳，可是明明很清晰的记忆画面却不受控制地变得模糊，“我记得的，我们昨天分开，前几天在石室里重逢，然后……蒋逸昕要把我们藏在山洞里，他拒绝了，然后……”
我急迫地搜寻着和他有关的东西，可是，可是……记忆的片段逐渐支离破碎，土崩瓦解，直至化为一片虚无。
我呆呆抬起头，宁星辰紧紧盯着我的眼眸，再次低声问：“还要不要去找拽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