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古绝非简单人物。
在他尚且年幼之时,曾遭遇到了鬼修屠村。
其居住的村落共计百余户人,却被那凶残的鬼修屠杀殆尽,血肉连同魂魄,一齐被用作养料祭炼鬼器。
事发那日,聂云古正在山上砍柴,所以幸运地逃过了一劫。
他从小就非常机灵。
当傍晚返回村落时,却没有看到任何一户升起炊烟,聂云古立觉事情不妙,便远远躲了起来。
在偷偷看到那鬼修将一名名同村之人开膛破肚、敲骨吸髓,又将自己的父亲母亲、大哥小妹抽魂炼魄后,哪怕他悲愤欲绝,也没有显露身影。
聂云古选择了逃跑。
因为他知道,就算挥舞着砍柴的斧头冲上去,也只是白白送命而已,根本无法对那高高在上的修仙者造成一丁点的伤害。
想报仇,除非也成为修仙者。
当他逃出生天后,又更加幸运地被青云门一位云游四方的金丹长老收留,自此,聂云古踏上仙途。
但踏上仙途后,他依然没有过上几天好日子。
聂云古的经历极为坎坷,无法一言而尽。
从遭受同门欺压、被心仪的师姐蒙骗,再到被人诬陷、几欲被宗门除名。
好不容易拜得授业恩师,又受到恩师之女倾慕,却被大炎某家元婴势力的掌门之女看上,想要强行将他掳走作男宠。
费尽心思,逃脱了元婴老怪女儿的魔爪,从大炎逃回了沧源,却又被那元婴老怪上门当面刁难。
各种苦痛之事,近乎被聂云古体验了个遍。
而且就算他修至金丹后期,成为一方强大势力的太上长老后,依然没有摆脱悲惨的命运。
“白九幽!
永夜圣教!”
聂云古盘坐在密室中,运转周天,静静养伤。
但其心中的滔天怒火,却无法熄灭。
每每回想起那自丹田之内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以及无数在自己面前化作一摊烂肉脓血的门人弟子,聂云古的心脏都好似被一柄大锤猛然敲击着,半天喘不过气来。
尤其是亲眼看着同自己相守了数百年的凌云师妹,在那永夜圣教的阴毒手段下,从美丽出尘的仙子,化作了一摊令人反胃的猩红肉泥,而后又腐化消散于天地之间,连个残尸都没能留下。
聂云古只觉得脑中一阵天旋地转。
痛苦到极致是浑浑噩噩的蒙昧。
哀莫大于心死。
“那白老魔,只是永夜圣教下派到沧源山脉附近的执事而已,却有元婴后期的修为。整个永夜圣教……该有多么恐怖?我该如何复仇?”
聂云古又吞下一枚疗伤丹药,满脸忧愁,心中充满了绝望。
“门中对元婴功法的推演只进行了不到一半,现在仅凭我一人,想要推演出完整的元婴功法,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
“难道说,终我一生,也无法突破至元婴期了吗?”
聂云古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若不是凌云师妹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自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聂云古早就自行兵解了。
虽说突破假婴之后,他又多出了近百年寿元。
可没有后续的修行功法,那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而且别看他现今已有假丹修为,离元婴期只有一步之遥,但说出来可能不会有人相信,聂云古的灵根品质,只有下品上等。
下品上等灵根!
按照常理,这等资质,想要修至金丹期都极为困难。
但聂云古偏偏打破了常俗,受了不知多少的艰苦磨难,以低下的资质,近乎修至了元婴期。
可也只是近乎而已。
虽说成就假婴后,至少也有三四成的把握可以凝结元婴,但能修至元婴之人,大多是上品灵根之辈,饶是以这些人的资质,也要数十年的打磨才可。
而离了青云门的聂云古,不过是一浮萍而已,没有宗门借力,聂云古毫无信心,可以完成假婴至元婴的底蕴积累。
“车到山前必有路,也许到了新的地界,我反而能够进阶元婴!”
聂云古只能这般勉强激励自己。
此处密室,是千余年前,青云门先人留下的后手,用以保证青云门香火不绝。
也不知青云门那位先人撞了何等大运,能以区区金丹后期修为,只身来到了这片千羽群岛,而后又安然回到了东洲大陆,还能构建了此方传送阵。
休养生息小半月,聂云古已经将受到的重创压制了下来。
虽然无法立刻痊愈,但好歹能正常活动了。
若再遇危险,也能短暂性地用出假婴力量。
只不过,作为替死之物的本命法宝,已经彻底腐朽掉了,连块渣都没剩下。
而且经历如此变故,白老魔赐予的那件上品法宝,无论如何聂云古都是不敢留下了。
他在传送到千羽群岛之前,便将之自爆掉了。
更悲催的是,当初遭遇飞来横祸之时,聂云古的身上根本没有携带太多法宝灵物,现在他身上只有一件中品法宝而已,就连上品灵石也只是堪堪携带了千余块。
什么传承玉筒、典籍秘录,更是全都留在了宗门大库之中。
天见可怜,恐怕此方世界中,再也找不到比聂云古还要倒霉的修士了,说之为天道弃婴也毫不为过。
但聂云古的意志却是惊人的顽强。
站起身来,又掐了个清净诀,使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狼狈,聂云古便收敛气息,遁出地面。
这间密室原本就是建立在一片密林之下的,虽然已有千年过去,但月牙岛的地貌特征并未变化太多,聂云古此刻还是身处林中。
“千羽群岛……”
望着周身的高大树木,聂云古心中微动。
“据鲁长老的记载,虽然千羽群岛之中岛屿过万,但我如今身处之地,名为月牙岛,周围没有任何强大的势力,只有一家名为露水宗的弱小金丹宗门。”
“好在,我完整地看过鲁长老记录的典籍,虽然距今已有千年过去,但里面的内容多少也有可取之处。月牙岛周边资源贫乏,就算过去了这么久,应该也不会出现什么超然势力。”
“我可以伪装成一名低阶修士,先打探清楚整个千羽修仙界的情况,最好是加入一家不强不弱、有稳定信息来源的势力,而后再去为凝婴之事做准备。”
想到做到。
聂云古当即动身,按照鲁长老的记述,前往月牙岛上的那座坊市。
……
天辰界中,一处不知名、又不知所在的小空间内。
一只偌大的眼睛,正漂浮在这个被青色光芒所充斥着的界域内。
这只眼睛并未睁开,而是随着肆意流淌的青色湍流缓缓浮动着,其周身被无尽光璇所笼罩,散发出一阵极其宏大、极其恐怖的气息。
这眼睛,正是天辰界天道的具象化。
在祂的身下,一个深青色的圆茧正在接受收着源源不断的青色洪流的冲刷。
每当一道法则之力流过,圆茧的颜色都要加深极为微小的一丝。
正是处于重生当中的天。
就在这时。
紧闭着的天道之眼,突然睁开。
天道之眼转动方向,将一道不夹杂任何情绪、任何感情的目光投射了出去,仿佛横跨了无数空间一般,直直地看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那是一个满脸奉承、同其他人交流着的老者。
与他交流的对象毫不重要,只看这位老者,任谁也不会从他谄媚的表情背后,读出那被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滔天愤恨。
当然,天道之眼除外。
发现了天道之眼的异动,自圆茧中发出了一阵波动:
“?”
天的复生需要近百年,此刻的祂,还不能表达出复杂的语义。
“新的。
命运之子。”
一阵波动自天道之眼中传出,又盯着那老者看了数息,天道之眼才收回了目光,合上眼皮,快乐地漂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