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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难道你就不能独立生活吗?

斑比找不到妈妈了。

这一天早上,斑比发现妈妈不在窝棚里。这种情况以前从未发生过,斑比几乎从来没有离开妈妈单独行动过,他总是和妈妈在一起的。他以为妈妈出去吃草了,于是他沿着小路走去,希望能在路上找到妈妈,但是一无所获。将近中午的时候,他停在一棵橡树下面,松鼠的气味随之而来。他抬起头来,看到了树枝上的松鼠。斑比还比较小的时候,就跟这只松鼠成为了好朋友。斑比很佩服他,因为他的身手是这样敏捷,能在高高的大树上面跳来跳去。

斑比向松鼠打招呼:“松鼠,您看到我的妈妈了吗?”

松鼠在树枝上面灵活地翻了一个筋斗,然后顺着光滑的树干从上面爬下来,停落在离斑比近一点的树杈上。他一本正经地坐下来,毛茸茸的红尾巴在身后高高地扬起,像一把小小的降落伞。

松鼠双手放在胸前,像一个绅士那样回答斑比:“我亲爱的斑比先生,中午好,很高兴见到您。但是我没有见过您的妈妈。您知道的,我说的是刚刚没有见到,很久之前也没有见到。我已经有很多天没有见过您妈妈了,上次我见到您妈妈的时候,还是在一个月前……”松鼠说话总是很长,他认为话语不充分,是不足以将一件事情表达清楚完整的。

斑比很沮丧。他对松鼠说:“我找不到我妈妈了。您说,她在这个时候会在草地上吗?”

松鼠说:“我亲爱的斑比先生,对于这件事,我有不一样的看法,我跟您想的不一样,请您原谅。您的妈妈,也就是我尊敬的鹿女士,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到草地上去的,因为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她这个时候去草地做什么呢?您可以看到,现在既不是清晨也不是傍晚,更不是晚上,太阳正在我们的正头上,这么猛烈的热情你应该能感受到。”

松鼠接着又说:“哦,我亲爱的斑比先生,麻烦您等一下。我觉得我现在的这个位置,并不是最佳位置,我要换一下。”说完,他一个攀跃,从树杈上跃到了上面的一根粗粗的树枝上。“总之,我认为她这个时候不可能会在草地上。”他补充完毕。

斑比难过地说:“那我的妈妈去哪里了?”

松鼠用一只小手摸着自己的小脑袋,做思考状。一会儿,他又跳到了另一根树枝上,动作非常迅速。他问斑比:“我亲爱的斑比先生,请您回忆一下,这些天来,您妈妈有什么不一样吗?”

斑比仔细回想,觉得妈妈最近的确是跟以往有点不太一样,比如他在饿了的时候靠近妈妈,想要吮吸奶水,却被妈妈推开:“斑比,你不再是个孩子了,你该去吃草。”这些日子,妈妈似乎有什么事情,总是在窝棚里踱来踱去,如果斑比跟着她,她还叫斑比到一边去,她没有以前那么温柔了。他把这些告诉给了松鼠。

可是松鼠这个时候的注意力已经不在斑比身上了,他从树枝上跳了下来,跑开了:“我亲爱的斑比先生,请您原谅我,我要找栗子去了。我看到了那边的栗子已经掉在了地上,您知道的,我家的粮食已经不多了……”

斑比无奈地看着松鼠。斑比想去问一问猫头鹰,她那么聪明,她一定会知道妈妈在哪里的。但是白天猫头鹰躲起来休息,斑比凭着嗅觉也找不到她,何况她也不喜欢别人在白天打扰她。斑比感到很孤独。在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理解了猫头鹰曾经说过的“谁都会孤独的”这句话。是的,谁都会孤独的,只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碰上它,一旦碰上了,这种感觉就像一个黑布袋那样紧紧地套着自己的心,心透不过气来,心也看不到方向。

斑比在很久以后,学会了跟孤独相处,逐渐喜欢上了孤独。到了那个时候,他对于孤独不再感觉到害怕,并且对于孤独有了另外的看法。

而现在,他看着这茫茫的森林,听到布谷鸟依然在欢唱,看着松鼠在树下捡拾栗子,兔子先生在草丛间蹦蹦跳跳,而他的心是这样惶然、无助,哪里才能找到妈妈呢?她还在这森林里吗?妈妈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就离开了呢?斑比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伤心与压抑,他忍不住喊了起来:“妈妈——妈妈——”但是没有谁回应他。

斑比一边走一边继续喊叫妈妈,声音越来越凄楚,也越来越疲倦。他越走越远,慢慢地偏离了那条熟悉的小路,来到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地方。斑比迷惘地看着四周,忽然听到有两个声音,也在喊:“妈妈——妈妈——”

斑比停住,仔细一听,很像是戈博和法莉。越听越像,是的,是他们没错!斑比叫起来:“戈博、法莉,是你们吗?”

这个时候,灌木丛中响起一片沙沙声,过了一小会儿,戈博和法莉拨开浓密的树叶,走了出来。法莉一看是斑比,之前的喜悦消减了一半,她听到叫声,还以为是自己的妈妈呢。不过见到斑比也让她安慰好多。

三个朋友聚在一起,才发现彼此的妈妈都不见了。

斑比感到不可思议。两个妈妈同时不见,是约好的吗?她们是一起走的吗?

戈博伤心地说:“斑比,我们到哪里去找我们的妈妈呢?”

斑比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

法莉则说:“我觉得……我觉得我们的妈妈是去找我们的爸爸了!”这个想法在法莉的心里很久了,因为戈博比较害怕父辈,所以她才一直没说。

斑比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

法莉想了一下,说:“这个是我的感觉……但是我觉得我是对的。”

戈博在一边颤抖起来,他回想着之前在草地上见到的父辈的样子,仍然觉得十分恐惧。虽然他热爱自己的父辈,也崇拜他们,但是他觉得父辈是难以靠近的,靠得太近会受到伤害。

法莉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后,也浑身颤抖起来。

斑比的恐惧比他们少一些,他想,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妈妈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并且这还意味着妈妈肯定还好好的。但是他马上又转念一想:如果妈妈真的是去找爸爸了,那爸爸在哪里?斑比感到更加迷惘。他更加不安了。他打算继续往前走,直到找到自己的妈妈为止。而戈博和法莉决定回家去,看妈妈回家了没有。

斑比又独自走在了寻找妈妈的路上。

过了好几天,斑比还是没有找到妈妈,但是他仍然坚持喊叫妈妈,坚持走在寻找的路上。其中有一个夜晚,斑比遇到了雷雨天气,雷电在黑暗中一次次地划过,炸雷一次次地响起。斑比被淋得全身湿透,他又惊恐又孤独,用尽自己的力气,一次次地喊妈妈。很多树叶掉落下来,似乎为斑比的声音心碎。森林里的很多生灵都听到了斑比痛苦而凄楚的叫声,有的嫌他吵,有的对他很同情,也有的无动于衷,但是谁也帮不上忙。因为,谁也没有看到他的妈妈。

妈妈像是有意躲避一样,仿佛在这个森林里消失了。

时间又过去了几天,斑比渐渐地习惯了独自生活,虽然他还在寻找妈妈,但是他也开始恢复从前的部分生活,比如跟朋友聊聊天,到草丛里吃吃草,白天的时候也会回到窝棚里睡睡觉。他渐渐地不再像最初找不到妈妈时那么惊慌失措了。

这天,斑比走在一棵橡树下的时候,他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有两天没有呼唤过妈妈了,于是他又大声呼唤起来:“妈妈——妈妈——”

突然,一只公鹿出现在斑比的面前。斑比吓了一大跳。因为他的听觉和嗅觉是那么灵敏,而他竟然都不知道这只公鹿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冒出来的。这只公鹿是无声无息地出现的,仿佛从天而降。他比斑比见过的任何一只鹿都要大,他跟任何的鹿都不一样。他也长着角冠,但是角冠看起来更加坚硬,角冠上面布满了黑珍珠状的东西,显得更加厚重与威严。真的,斑比觉得这只公鹿比他之前在草地上看到的父辈还要威严得多。这只公鹿的肤色比其他的鹿暗许多,显得很有沧桑感。他的面容显示他比较苍老了。这是一只老公鹿。

老鹿严厉地看着斑比,冷冷地问:“你还要喊多久?”他的声音浑厚有力,带着不容违抗的威严。

斑比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完全被镇住了。他不自觉地低下了头,他感到十分羞愧。

“你已经喊了很多天了。一天天地喊,你不累吗?你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吗?”

斑比想说自己其实已经有两天没有呼喊过妈妈了,并不是天天在喊,但是他不敢吭声。

“难道你就不能独立生活吗?真不害臊!”老鹿继续严厉地呵斥斑比。

斑比几乎要哭出来了,他委屈极了,因为这些日子他都是孤身一人,他认为自己已经足够独立了。但是他没有反驳,不知道怎么的,在这只老鹿面前,他变得前所未有的乖,他被老鹿强大的气场镇住了。

老鹿看到斑比不出声,继续冷冷地看着他,但是脸色已经缓和了一些。他继续严厉地说:“你妈妈现在没有时间管你,你有你的生活,你妈妈有你妈妈的生活。你已经不是小孩了,该像一个大人那样生活!”斑比还是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他的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斑比将头抬起来的时候,发现老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开了,就像他无声无息地出现一样,他走的时候也是无声无息的,似乎连一片叶子都没有惊动。斑比用鼻子嗅了嗅四周,看老鹿还在不在,却没有闻到他的一丝气味。他的确是走了。

斑比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同时,一种深深的失落感涌上了心头,他在老鹿心中是一只还不肯长大的小鹿,为这个斑比感到很沮丧。他感到老鹿看不起他,而他很想让老鹿重新评议他。

斑比盼望着,能再见这只老鹿一次,让他看到不一样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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