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开翅膀的金色飞蛾并没有扑棱着离开,而是轻轻地绕开了躺在床铺上的夫人,爬到了刚出生不久的蛾儿身边,在她的手指旁停下。
大蛾的两团触角轻轻舒展开来,轻轻触碰着婴儿的手臂,似乎在等待着一丝回应。
已经哭累了的婴儿咳出了一口羊水,然后便扑棱了几下小脚,睡了过去。
没有等到回应的大蛾轻轻一抬脚,飞向了窗户之外。
虽然那灵生已然不再,但属于那灵生的灵质依然存在,只不过换了一种存在的方式而已,属于他们之间的缘是无法切断的。
“你不准备侍奉我们所遵循的规则了么。”
“那是这个世界本来的规则么?我有必要去遵循吗?”
“你不属于我。”
“你也不属于这个世界,滚吧。”
兰庶目睹了他与自己的决裂,也看到了他们之间分歧的来源,那来自道义的根本性不同,促使他们之间形成了一个畸点,如果稍微改变一点时间的流转方向,可能世界的未来就会发生转变。
行将就木的世界……
究竟是哪一个。
从刚才我就在想,拥有自我免疫力和自我扩张属性的树丛,怎么可能是一个濒死的世界。
原来他所说的濒死,指的是我们这颗该死的癌细胞啊……
这不是一个我轻易能够改变的事实,无论是谁也不会选择对世界已然发生的定局撒谎。
再等等看。
分歧绝对不只有这么一点。
究竟是什么,才造就了如今的大蛾与虚空子……
那只大蛾趴在房梁之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家人的生活。
从蛾儿刚刚满百天的宴席到她第一次学走路,又从她父亲斟酌了半年给她起名叫糜殷,再到她一个人坐在床头玩着从田野中拔来的稻草。
拥有近乎无限久远时间的大蛾打算一直这么看下去,直到自己的灵也有一天被其他的造化之灵所融合。
毕竟除了看着她成长以外,我就没有太多想要去做的事了。
我要等她第一次去那石碑前的时候再和她见面。
也许是命运的造化,也许是天道轮回有意如此,故意在她的命数之中斩出一道瑕疵,让她在十岁那年遭了劫难。
开商路运货为商的糜老板在大江之中翻了船,打捞上来的时候差不多只剩下一口气了,还没等回到家中,便在半路上病死了。
噩耗传来的时候,糜家几乎所有人都傻了,只有年纪还小的她傻乎乎的还在不停地问着妈妈,爸爸为什么还不回来。
等到糜老爷下葬之后,他手下的一班伙计也就散了,各自领上钱财,离开了糜家商会,让原本就不是很富裕的糜家再度失去了生存的资本,剩下的母女二人只好变卖房产,回到乡下去找年迈的家里老人。
跟上她吧,看起来他们不打算住在这里了。
不食人间烟火的大蛾并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们要这么就离开,他只是感觉到一个原本属于这里的灵陨落了而已。
“妈妈,那只金色的蛾子是爸爸么……”
“不是。”
“哦。”
“好好坐船,小心掉下去。”
现在只有她能看到我了,除了她之外,我已经差不多被这个世界忘的干干净净了。
大蛾轻轻飘落到她的身边,翅膀和面颊上的绒毛让他看起来非常的讨小孩喜欢。
还不太能理解逝去这种沉重话题的蛾儿坐在船舱的尾巴上,轻轻抚摸着这只如同珍宝一般的飞蛾。
“嘿。”
“嗯?”
小女孩一惊,只听见自己脑袋之中突然间传来了一声轻呼,仿佛有人在耳边轻语一般,非常的柔和。
“我在你手心里。”
她惊喜地张开手心,看向了那只金色的飞蛾,即将张开嘴的一刹那之间,时间被一股强大的威压直接震碎,属于天道之种的气息从这些裂缝之中灌注而下,直接淹没到了大蛾所在的每一寸世界。
“你不能与一个灵分享自己的秘密……”
“我发誓不会分享。”
“誓言对于灵来说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对于我来说更没有。”
“我明白了。”
大蛾看着破碎的时空中女孩的那张面孔,不知为何,身为灵那不完整的情绪竟然第一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起伏。
“这灵智与记忆我可以不要,但有一个条件,应该对你来说不算什么。”
“讲。”
“我要让她渡过一生的坎坷,此生化得灵先,有异于灵生之别。”
“不可,灵先之辈由造化决定,但有异于灵生之物倒是无妨。”
“也罢。”
“……你学会了妥协。”
“那是自然,你现在也差不多学会了吧,无论我是否具有灵智,这所见所闻你也能共感一二。”
“但我决然不会如同你一般对这世界妥协。”
“妥协么?在你生于此地的那一刻,你就已然妥协了。”
“哼!”
一声怒喝之后,大蛾轻飘飘地化作了一抹金丝,飘飘转转,乘风而去。
不知发生了什么的蛾儿抓着手中的那簇金色绒毛,不知所措。
“可算找到你了,”兰庶提笔而起,龙蛇走马之势如长枪一般竟顿错金戈铁马之声,“破绽!”
画笔落下,时空之中那道闪烁的裂隙顿时被寻常空间所填满,其中裹挟有大蛾灵魄的那抹金光也皆尽消散,徐徐寻觅于大蛾躯壳之中。
“你是何人!”
“好啦,虚空子,在你的回忆之中,我就不太多废话了,你告诉我,你为何要取走自己那一缕分魂?”
“他违背了天道。”
“你是谁。”
“……天道。”
“笑话!”兰庶墨笔一挥,径直将虚空子那当时还未成形的先驱抹去了一半,“你是外界天道之树的入侵者,只不过沾染了些许造化之意,就敢自称天道!?”
“这是他的请求。”
“那,你的请求是什么?”
“吾等没有请求。”
“又在撒谎!”兰庶此刻依然如朝堂上指点江山的王者,笔锋凌厉如刃,“你和他始终都是共感的,如若不是如此,你怎会在此地待上百年之久?”
“这……不关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