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厨出来,已夜深,浑身酒气的陈兴疲惫不堪,只想回家好好洗个澡。与两位兄长道别后匆匆离开。
打开手机才发现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全是李冉打来的。怕不是出什么事了。陈兴赶紧打回去。
“喂,你在哪?”
接电话的是那个年轻的调酒师,答道:“这里是旺角酒吧,她被一个男的背走了,手机落在这了,你来拿……”
“什么?被人背走了,男的!”陈兴大步流星,从垃圾站狂奔至酒吧,一个箭步冲进酒吧,取了手机,寻她去向,顺着调酒师所指的方向,陈兴穿着粗气寻找。
他看到一个十分高大的男人正拍着李冉的背催吐,李冉扶着行道树,不停的呕吐。陈兴冲过去问:“你是谁啊,你把李冉怎么了?”
“我是她老公,你怎么知道他名字,你是谁?”这个男人的口音不像本地人,却有种熟悉的感觉,这调调,是上海人!
“放屁,我是她好朋友,我怎么不知道她结婚了?”陈兴挽起袖子想去拉李冉,这时才看清这个男人,一米八的个子整整比自己高出一个脑袋,但陈兴的语气仍然强硬:“你对她做了什么?”
“关你屁事,给老子滚开。”那男人把脸一横,路灯把他照的更显凶恶。
陈兴推开他,想带走李冉。
那男人的大手钳住陈兴,“你想干什么?”一字一句都硬的像块石头。
陈兴毫不畏惧,勇敢的说:“我他妈想揍你!”
陈兴是个真男人。
红蓝色的灯光不断交替闪烁,警灯透过铁窗映在陈兴脸上。陈兴和那个男人被拷在身旁的扶椅栏杆上。
陈兴被打的鼻青脸肿,那个男人却毫发无损,只是头发被弄乱了。
李冉迷迷糊糊的从一间办公室走出来,倒在椅子上便呼呼大睡。紧跟着她出来的还有一位民警,双鬓泛白,上了年纪。
他又给陈兴递了两张卫生纸,用来堵住陈兴流个不停的鼻血。
他在两人面前坐下,拿着一张身份证,举到那个男人面前问:“张连仲,是你吗?”那个男人微微点头。民警看向陈兴:“那你就是?”
“陈兴。”他仰面点头,手紧紧的捏着鼻子。
“张连仲,你个上海人怎么跑到我们这小地方打架来了?”
“是他先打的我。”张连仲态度傲慢,满脸不屑。
“互殴?看起来不像啊……”民警看了看陈兴脸上的伤,嘴角一扬又迅速压下去,脸色微微变红,就像在憋笑,而且还是听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但陈兴能听到,大厅里的两个民警在窃窃私语。
“她把事情经过都说了,你,张连仲是李冉的未婚夫。你与李冉产生矛盾,李冉跑去喝酒,喝醉之后你去接她回家,她的手机落在吧台,酒吧的人呢就打电话找她的好友陈兴来取手机。陈兴取了手机找到你们,你俩产生误会,言语不合,发生肢体冲突。”民警把刚刚说的在档案里写下,问二人:“我说的没错吧?”两人点点头。
“来,按个手印。”
陈兴用带血的大拇指按了下去。
陈兴难以接受,李冉竟然已婚了。不知道为什么,陈兴的心里突然有些失落,仿佛长久的期望一下子落空了。
陈兴越发搞不懂自己和李冉的关系,也许真的就止步于朋友吧。
再勉强加个“好”字?得了吧,你还想怎样呢?
两人在笔录上按了手印,又被民警走过场似的教育了一番,解开手铐,在民警的要求下,两人握手言和,陈兴受得是小伤,也就不追究医药费了。此时已是凌晨四点。
李冉在长一椅上睡得很香。他俩都不忍心打搅李冉,在征求民警同意后,两人靠在座位上陪着李冉,渐渐睡了过去。
陈兴并没有睡着,他怎么也睡不着,冰凉的椅子太过刺骨。鼻血还在流,他换了张新纸塞进去。
瞪着偏倒在一旁的张连仲,又看到穿着的红色棉麻连衣裙的李冉。目光变得温柔。
不得不承认,张连仲很帅,李冉很美。张连仲足够高大威猛,李冉足够小鸟依人。般配,佳人一对。
两人已足矣,三人只会拥挤。
陈兴感到孤独,莫名悲伤起来,可是这与他何干?
真是矫情到了极点,哭哭啼啼没有出息。我真搞不懂你一天都在想什么哎?但凡有个异性对你有一点好,你就觉得别人对你有意思是吧!
恶不恶心,贱不贱呐!喜欢又不敢表达,一天天的就只会感动自己,恶心别人,有劲吗?感伤啥啊,感伤?把生活过好不行吗?别再给自己的无能,懒惰找借口逃避可以吗?
陈兴反复拷问自己,左右互搏。
悄悄走出警局,游荡在街道,天微亮,月光仿佛是淡蓝色。
蓝色的月亮啊,你看到我孤独地站着吗?
陈兴像是被人抓住脑袋,不受控制,发疯似的往电线杆上撞。
你孤独个屁,抑郁个鬼,呸!我看你就是他妈的自恋过度加懒惰,而已!你是不是一到晚上这情绪就上来了?那你白天咋活的?你好好睡觉不行吗?你怎么不去死啊!
陈兴坐在永惠桥的石凳上,胸口已被鼻血染成鲜红,额头也红扑扑的肿了起来。
脸上昨日的欢颜在一瞬间消失。
脚下的玉带河还在不停低语,这古老的声音,呼唤这个小城的亡魂,讲述他们的一生。
每个死去的人都会化作一本书,书中的内容或平平淡淡,或荒唐糊涂,又或是跌宕起伏,不论如何,玉带河都会不加修饰,耐心的读完。
陈兴不知道它读到第几本了。他只知道自己的眼前又有一个年轻的生命将化作一本书,而这本书将会很薄。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站在石凳上,张开双臂,低头看着河水。
“跳啊!跳啊!有本事你就跳。”陈兴没好气的鼓掌起哄,大笑起来。
只见那人一头栽了下去,像羽毛般轻盈,掉进去,听不见一点响声。
陈兴心头一紧,冲上前,看到水面依旧平静。天渐渐亮起。没有水花,没有呼救,他只看到鲜血一滴一滴往下掉,水中的倒影是他疲惫的脸。
渐渐泛白的天幕里最后几颗星也即将被抹去,远处驶过的路灯还没休息,连成破碎的珠链。
风不断拍打着脸颊。陈兴与小城融为一体的时间不多了,小城活了过来。
新的一天,只有陈兴还在旧梦里从未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