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鸣平城千门万户尽皆关门休憩。
城门深锁,城墙上守备士兵抱着武器打盹。
远处黑暗里,一匹枣红色战马驮着背上不知死活的武者朝鸣平城奔去。
这武者双臂关节扭曲成了一个骇人的角度,后背上还插着几只羽箭,血迹干涸在了箭只上,战马得胜钩上挂着宽一指,背厚刀窄的长刀,一面足有半人多高的巨盾挡住了战马侧身,上面还插着几只羽箭。
武者发出粗重的喘息声,身体随着战马的奔跑颠簸着。
鸣平城近了,他努力抬起头看着高大威严的城墙,心底有些安心,又倍感屈辱。
但是此时他深知个人荣辱远比不上自己携带的情报的价值。
临近城门,武者嘶吼出声。
‘贺兰关破!三千雷霆军战死!开城门!’
‘贺兰关破!三千雷霆军战死!开城门!’
‘贺兰关破!三千雷霆军战死!开城门!’
灌注了武者全身真力的吼声不断传递进去鸣平城内,城墙上打盹的士兵慌慌张张地下城墙去打开城门。
城主府直通鸣平主城门的禁道上,一面面大鼓架在街道两边,光着膀子,满脸横肉的鼓手握紧鼓槌敲响大鼓!
咚!咚!咚!咚……
十二声鼓响,一声更比一声急!
燧手点燃城墙烽火台上的烽火,城主府之中同时亮起火光,紧跟着整座城池被火光照亮。
此夜,鸣平无人可酣然入睡。
城主府中不断有骑士策马沿着禁道飞奔出城,向着就近城池传递情报。
一条条命令由城主以及其门客幕僚商定之后,层层传达下去。
鸣平平民躲在自家屋子里,忐忑不安地等待天亮之后城主府下达的安排。
鸣平郊外军营之中,千人之众的雷霆军本部拔营奔赴贺兰关前线,趁夜疾行。
剑道院之中剑士队亦在准备出城,不过,他们不是准备奔赴前线迎敌,而是准备撤出鸣平,前往京城。
第二日,大秦国书下达鸣平。
贺兰关破,屠罗军兵锋直指朝朔,江南,临符三大边境重要城镇,此三城之中剑道院剑士队拒绝迎敌,边境告急,恳请天下豪侠共赴前线,御敌于国门以外。
这一道国书不仅仅下达到了鸣平,鸣平附近城镇之中也有同样诏书下达,一时之间,大秦帝国北地边境风起云涌,赶赴前线的武者有如过江之鲫。
剑道院临阵不迎敌的举动,彻底让大秦北地民众对之失去了拥护,鸣平剑道院门口如今堆满各种烂菜叶,甚至是屎尿,不过那数座高耸的剑塔高楼之内,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剑客存在,往剑道院扔些烂菜叶之类的行为,也只能让民众暂时发泄一下心中愤懑,没有太大实际作用。
国书下达的时候,赵策与络腮胡大叔便在现场。
两人在城主府告示墙前观看了一会儿之后,便走出了人头攒动的人群。
络腮胡大叔脸上的神色很奇怪,似乎有想要加入边境讨敌武者大军的行列,却又像是因为被什么事情羁绊住,只能无可奈何,走出好远之后长叹了一口气。
“大叔,我想去前线。”赵策也有自己的念头,他已经隐约明白了真正的大侠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为了证实自己的念头,他决定奔赴前线,参加这场战争。
络腮胡愣了愣,旋即猛然摇头:“不行不行,周不通把你交给我,我就得负责好你的安全,把你送去前线以你那点本事,哪里有命回来。”
“我已经找到自己要走的路了。”赵策目光坚定,“我必须去前线,才能走上这条路。”
“你要走什么路?”络腮胡颇有兴致地看了赵策一眼。
“真正的侠客之道!”
……
夜空暗蓝,如勾弯月周边,被幽兰夜空浸染得神秘而妖娆的云朵无声运动。
越过鸣平粗狂的北地民居建筑,一条条玄武岩铺就的竣黑色街面,一队人数约在三千人左右的骑士出城。
黑铁铠甲臂甲上缠着一块白布,上书两个赤色秦国大篆:宣威,字体苍劲古朴,又因那血淋淋的颜色而倍增萧杀威严。
尚阳侯治下雷霆军一共六千人,三千人镇守边关,三千人固守鸣平。
前有贺兰关破,三千雷霆军战死的消息,后面便有剩下的雷霆军策马边关的举动,尚阳侯之魄力手腕不减当年。
这些骑士战马左侧得胜钩上尽皆挂一面大盾,右手挽一柄恍如加长斩骨刀般的大刀,坐在马上上半身挺直,随着战马的奔行而运动,俨然是百战雄师。
一辆马车被数十名武者簇拥着,远远吊在雷霆军之后,朝着另一条道路奔去。
雷霆军出师并未大张旗鼓,此时的鸣平居民也多都遵循着以往的作息时间,卧床安睡。
万籁俱寂。
此时当属于战争前哨站的鸣平却在那队军士离开之后,并未关闭城门,这样的行为举动,在战事爆发的前线属于兵家大忌,若不是城门官愚蠢,便是此举大有深意。
果然,未等多久,洞开的城门之中涌出一群武者,他们各自佩戴不同兵器,在黑夜之中三两结伴,抑或独身一人,骑乘马匹马车,向着不同方向涌去。
在这些武者当中,一名少年同一个络腮胡大汉以及两个年纪略长他一些的年轻人行礼作别。
“大叔,我走了。”少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用力牵着大叔送他的战马缰绳。
络腮胡大叔看着少年,欲言又止,最终颓然叹一口气,摆了摆手:“走吧,活着回来。”
络腮胡大叔的两个小弟却没有他那般欲言又止,忸怩作态。
小海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张嘴就道:“我在你的包袱里塞了几斤熟牛肉,义兴张的熟牛肉,很贵的,路上饿了就吃点,前线杀敌我教不了你啥,就跟你讲讲我跟人赌钱赢钱都怎么赢的吧,反正杀敌或者赌钱都是想胜利,道理应该想通的,我就只有一个原则……”
“小海,我不记得你有赢过钱。”大牛打断小海的话,先补一刀,然后再补一刀,“你唯一赢钱的那次,是你喝多了酒让人怕你赖账不敢同你对赌,才勉强赚了一些。”
“你知道什么!”小海嚷了大牛一句,接着看着赵策道,“就这唯一一次赢钱,我就悟出了一个道理。”
他郑重地又拍了拍赵策的肩膀:“赵小子,不要怂,就是干!”
“滚一边子去!”络腮胡一巴掌把小海扒拉到了一边,对赵策道,“别听他胡说八道,燃夜之白枪法最适合战场杀敌,我把基础的都教给你了,高深的你慢慢悟,没事别逞强,留命回来,咱们虎豹骑……”
络腮胡说到虎豹骑几个字,顿了顿,没有再接着说下去,而是转而道:“啥也不说了,保重吧!”
“大叔,保重!”赵策抱拳,再次行礼。
络腮胡挥了挥手。
“小海,大牛,保重!”
大牛傻笑。
小海嘟囔了几句,在少年跨上战马平蹄跃步走出好几米之后,忽然扯着嗓子道了一句:“赵小子,不要怂!就是干!”
马蹄带起烟尘,在星汉闪耀之下的迢迢长路上撒开步子疾行。
披星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