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中,从远处传来一阵阵歌声,说是歌,又能听出唱者极力模仿着京剧的唱腔,但到底不伦不类。
周围的风声缠着歌声,给人一种刺骨的冷感,嘶哑混着娇媚,极度瘆人。
“……真特么难听。”
到这里吐槽的正是提着灯到达墓地的慕浔笙,此时她左手提灯,右手拖着一个染血的麻袋向里走着。
至于为什么换成麻袋,因为便宜。准确的说,是别人送的,不花钱。
“老纪,你说这破玩意是不是拿我当傻子?”
“你发现了?”
“废话……你骂我?”
“我不是我没有。”做个说实话的人好难.jpg
“要结束了?”
“会亏本。”
“你什么时候亏过?”
“当然有,还是我倒贴的你信吗。”
歌声在她走到第一块墓前就消失了,这里充满死寂。
即使每一块墓碑前都有着一大束花。众多枯萎的菊花中,有几个墓的向日葵显得极为突出。它栽种在墓上,而非被人带来祭拜的花束。
“……”
“……”
“神经病。”慕浔笙骂完这么一句,皱了皱眉,也没别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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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送你过去了。”
“……”
“我知道。”
“……”
“放心,没关系,一直都这样。”
“……”
“本来就是我先欠下的,找个理由还了而已。”
“……”
“你会明白的。”
“……”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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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晓躺在床上,偏过头看着他,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却对他微笑。
“哥。”
“……你还愿意叫我哥啊。”李文哲怔怔的,手指收紧。
“严雨他,是不是死了。”明明是在发问,语气却带着了然。
他知道,严雨活不了。从他看到他在墙角蹲着,还做出那么多怪异举动的时候,就已经不可能活了。
“哥,我跟你说个秘密吧。”
“……什么?”
“你凑近点,我太累了,没什么力气。”林晓的声音有些哑,变得很低,李文哲蹲在他旁边,凑近听着。
“我其实,从我哥那,找到点东西。”
“……”
“是一卷录像带,还有一份音频。”
“……”李文哲把刀抓得更紧。
“哥……你知道那是什么的,对吧?”
“我…知道。”
“那就好。因为……”林晓的声音很弱,弱到凑到耳边都听不到。
李文哲只好抬起头,读着他的唇语一字一字念出来。
“我能,看看你手里的东西吗?”他将刀递过去,被他指示退远一些。却见林晓把它扎进自己的左眼,然后拔出来,又捅进右眼。
那力气,根本不像是一个无力说话的人。他扑过去捏住他的手腕,控制不住大喊。
“你干什么!!”手忙脚乱把它甩到地上,按铃叫护士。
护士很快就来了,来了很多,仿佛早就知道会出事,将他推进急救室,没有一人搭理李文哲。而他因为林晓的一句话愣在原地。
“哥,是不是很眼熟?”
林晓怎么这么说,为什么……眼熟?怎么会。
不,不可能……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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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傅恒!我再重复一遍,我没有你这个父亲!!”
不管林惊怎么喊,林傅恒始终表情不变。他哼笑一声,像是什么都没听见,用看跳梁小丑一般的眼神看着林惊。
看着这个自己的血脉。
亲生儿子。
跟自己最像的一个,
叛逆的,已经不能称作小鬼的小崽子。
一个,背叛者。
“林傅恒!!”然而林惊却被他激怒了。却只是大喊大叫,然后像感受到什么,捂着自己的眼睛。
“好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嗯?陪你玩玩,念念台词,联络一下父子感情。你还真想当真不成?”
林惊仍捂着眼睛,蹲在地上,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你把自己当成林惊,入戏也太深了点?”林傅恒点了根烟,深吸一口。
“人都死了。哪里还能复生?”
“小子,跟你老子玩,你还嫩了点。”
“我是不信这些东西的,不过,她信。那就希望,下辈子,你不要再当我儿子了。我这辈子失败的很,人老了,什么东西都留不住。”
“林惊”在地上缩成一团,最终变成灰烬,被风吹散。
林傅恒的影子也消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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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浔笙也退到墓园门口,她把严雨和温黎书的尸体扔进去,没有多看一眼里面的东西。
将灭魂焰甩进去,火势由在尸体上的微弱瞬间变得凶猛,吞没整个墓园。
锁链松动的声音响彻在天空。
“实在想不到,居然会这样。”
“哦?这不是你写的剧本吗,怎么会想不到?我觉得,这出戏唱得不错。”
“是吗,不过我觉得,这虞姬唱得不行。一个太傲,一个太蠢。”
“那霸王呢。”
“这不是正打算去捉吗。费了这么大劲,却还得再演一出,真麻烦。”
“想想奖金,想想赡养费。”
“啊,满血复活。”
“赡养费我要分一半。”
“做梦。”
“……不行吗?”
“我九你一,底线我八你二,不要拉倒。”
“……真的不行吗?”
“……”
“求你,拜托。”
“最多再让你0.5,奖金我得占九。”
“好。”以后还有机会的。
“分的时候你别哭。”这是什么绝世小傻子,赚了,赚大发了╮(??ω??)╭
回到房子的时候天已经渐亮,慕浔笙直接用暴力把门拆了一半,没有锁链的影响,轻易就看到了里面的全貌。
一张床,灰暗的看不出颜色,蜘蛛网在天花板的角落结满了。地上爬了许多的黑色虫子,还有老鼠往外跑。
有一扇小窗户在靠门的右边,因为毁门的动作太大,把堵住它的一个砖片给震掉了。其实就是墙被开了一个洞,太久没清理还长了草。
地板上堆了几摞书,还有一册翻开的,但字迹模糊,书页黏连。
床头放着一个小台灯和几根蜡烛,以及……严婶提过的
——《怪》。
“你当时,是诈她的吧?”
“不算是,因为这书我也有。”
“但不是你的?”
“对,盗墓的时候捡的,雇主说不要,让我带走。然后……她就死了,秘不发丧。不过办葬礼的时候,她的继承人特地邀了我过去,给了我一张卡,说永久有效,她特意交代过的。”
“我觉得情况跟这比较像,所以试探一下。”
“那书?”
“她下葬的时候我给塞回去了,死人的东西,我从来不要。还别说,那陪葬品多的堪比古代帝王了。”
“居然是土葬?”
“是啊,那个雇主的家族比较传统。”
慕浔笙没有急着拿书,而是继续观察着房间内部,她始终不踏进去,只站在门口。
两把相对的椅子,一个占地不大的小茶几,放着三个杯子,两把勺子,一个茶壶。
壶和其中一个杯子很干净,看上去才用过,其他的东西则和这个屋子一样落满灰。
房间最远处有扇门,上着很多把锁,有意思的是,每一把都只是挂上了,没有锁,然而从那个屋子却打不开。
“她在防什么?”
“没锁上,又是方便谁?”
慕浔笙自顾自的提问,然后把只剩半截的门关上了。
墓园的火越烧越大,已经蔓延到附近了。
严婶却迟迟没有动静,包括其他房子里也没有声音。
火焰燃烧,吞没了这里。却没有温度,没有浓烟,没有喊叫声。
安静的不像一场火。
“老纪,这能被灭魂焰烧起来,就证明都是活着的生灵吧?”
“嗯。”
“我滥杀无辜了。”
“嗯。”
“第三空间让他们活下来,他们却又被我亲手杀掉了。”
“你后悔了?”
“没有,只是这样,还不足以让我后悔。我只是有些可惜。”
“可惜他们再也看不到日出,小孩再也不能在田埂上玩耍,黄昏时再也不会有炊烟,再也不会有人喊他们回家吃饭。甚至说,更多可能,都已经被我扼杀了。”
“那我的怀抱借你怎么样?”
“?你想交罚款?!”
“反正也没多少。”
“我好多了,谢谢你,不用。”慕浔笙从小巷走出去,背后的木门合上。
那扇门后,是滔天的烈焰,以及被遗忘已久,再也不会出现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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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哲最终控制不住去把刀捡了起来,但他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只看着那把刀发愣。
护士走过来,递给他一卷录像带,还有一只手机,很老的款式,显示着一段很短的音频。
录像带上贴着一张纸,笔迹稚嫩,写着两个字:
“哥哥”。
李文哲慌了,他把录像带甩出去,整个人吓得跌坐在地。
慌乱之中摁下了播放键,手机里传出的声音让他彻底崩溃。
“哥哥……醒过来啊……爸妈早就不在了……你一直都在阻止我说出真相……但你也知道的吧……你只是不想去面对。”
能听出来是女性,但声音嘶哑,像是被浓烟呛过。
李文哲瞪大双眼,泪水不住的流。他捧着手机,颤抖的点了再次播放,一遍又一遍的听着那份录音。
“我想起来了……对不起……”
“妹妹……”
“我对不起你们……”
他近乎疯狂,又将刀抱紧,丝毫不在意会不会伤到自己。
慕浔笙站在拐角,听着他的狼狈。一只白猫蹭着她的腿,不时发出叫声。它的毛很蓬松,只是看就能想象的到如果摸一把该是多好的手感。
直到……
“慕小姐。”李文哲恍惚的走到她面前。
“李警官,有什么事吗?”她仍然保持着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态度,不同的是,他不再是那个游刃有余的警队老油条,身旁也没有一个年轻的小警察黏着了。
李文哲对着她跪下,头重重磕在地上,颤抖的说:“请慕小姐帮帮我。”
慕浔笙只是蹲下,拽着他的衣服将他提起来,然后同样提起脚边的猫。
“你对它有印象吗?”
“……我不知道。”李文哲看了它一眼,表现毫无异样。
“哦,那你知道,小白吗?”
“小白,是我妹妹小时候养的猫,后来,跑丢了再也没找到。”
“你叫什么?”
“……”他沉默了,时间太久,他已经不记得了。
“那我告诉你,书言,李书言。”
“……”
“你看起来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我……没什么印象了。除了我自己,别的都想得起来。”
“那就对了。”
“慕小姐?”
“你不是李书言,同样,你也不是李文哲。换句话说,你不是人。”
“我,不是人?”
“林惊确实知道了很多,林傅恒也确实和你有联系没错。都说猫有九条命,你说,在已经用掉很多条的情况下,你还有几条,够我杀?”
“李文哲”扬起刀就要冲她砍,却被她手里提着的猫一口吞了下去。
只剩下半个身子软软倒下。血溅上了她的衣服,猫的身上倒干干净净。
“啧,我还以为你是个小废物,没想到凶得很。”
“喵~”
“你得学着给我洗衣服听见没?”
“喵?”
“这……为难一只猫,不太好吧?”
“那不然你给我洗?”
“还是让那个夏什么,给你赔吧。”
“好主意,我决定涨价,每个月十五万,白便宜你了。”
“那我就提前谢谢笙笙给我涨钱了?”
“好说,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