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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江湖救急

三日后,萧天方醒过来。一直在屋里照看他的小六,惊叫着跑出去。不多时屋里聚起一群人,李漠帆坐到床前,眼含着泪说了一句:“帮主,你可醒了,真把我们急死了。”萧天看了眼众人,披上衣袍便下了床,他站起身时,身子不由晃了晃,他推开众人就往隔壁跑去。

李漠帆一边劝众人散了,一边吩咐小六准备饭食。这几天李漠帆着急上火,不停地跑来跑去,人显得异常憔悴,此时看到萧天醒过来,气色也好了很多,才转忧为喜。

隔壁房间里只有夏木姑娘在照看明筝。明筝依然气息微弱,昏迷不醒。萧天坐在床前给她把了脉,李漠帆讲了现下的情况:已经给她喂下红参丹,但是仍然不见好转。陆续请了一批郎中,皆是信誓旦旦而来,扫兴而去,最后留下一句话,还是请家眷尽早准备后事吧。

萧天面色煞白地走出明筝房间,李漠帆急忙给他披上披风。萧天经过这场劫难,整个人清瘦了不少,昔日脸上奕奕神采被哀伤和忧愁所遮蔽,有着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沉稳和成熟。他看着李漠帆忧心道:“现如今,只有一个法子了,便是发江湖帖,求高人来救治。”

“看来只有这样了。”李漠帆点点头,“想来咱们兴龙帮这些年,在江湖上行侠仗义,赢得不少口碑,也有一些帮派欠着咱们人情,我这就回上仙阁办理此事。”

“这几日,赵大人可曾来上仙阁?”萧天问道。

“帮主,我正要和你说呢。”李漠帆担心萧天身体,劝道,“帮主,不如回你房间,我再慢慢和你讲。”李漠帆搀住萧天回到房间,让他躺下,自己坐到一旁太师椅上。

“昨日,我得了信儿,差了人去东厂大牢,交了赎金,把阿福和云给领了回来。我又派出人手去了虎口坡,几经打探,也没有柳眉之下落。想想我就忍不下这口气,咱们兴龙帮与白莲会从未有过过节,与他们河水不犯井水,此番如此整治咱们,我定要向白莲会讨个说法。”

“无关白莲会。”萧天淡淡地说道,“是我与柳眉之的事,他嫉恨我,源于明筝。他想控制明筝,与《天门山录》有关,此人野心勃勃,以前我一直不明白一个乐坊里的人,缘何要弄到那本天下奇书,如今全明白了。”

“看来他一直在打明筝的主意。”李漠帆直摇头。

“现如今盯住明筝的不只柳眉之,宁骑城肯定也在寻找她。此次能在虎口坡顺利带回明筝,估计是柳眉之也认为明筝无救了。你定要叮嘱手下严把口风,不可再把明筝的消息泄露出去。”

“是。”李漠帆点点头。

“还有,此次多亏了云轻那孩子,也不知他是如何得的信儿,他又是个哑巴。你抽空去趟长春院看看他。”萧天交代完这些,突然想到贡院会试之事,便问道,“对了,朝堂可有什么消息?”

“这两日还出了件大事。”李漠帆压低声音道,“贡院的事已闹到朝堂,一些大臣联合上疏,言官们更是在大殿拿出买卖的试题,皇上龙颜大怒,要求当场对质,结果派人去贡院取出封印的考题一看,分毫不差,气得皇上将此次的主考官当堂廷杖三十,张啸天连二十板子都没有挨到便断了气,陈斌倒是挺了过来,被抬了出去。之后皇上降了道旨,陈斌发配云贵戍边。这件轰动京城的买卖试题案,就此便了结了。”

“什么?”萧天一愣,“怎么会就此了结呢?陈斌背后的主使不是还没有被抓住吗?难道这次又让王振那老贼脱身而出?”

“唉,这件大案已经盖棺定论,谁还敢再掀波涛。会试今日便在贡院开考,这次倒是众大臣举荐的主考官主理,也算是那些大臣给王振一次有力的回击,大家也算扬眉吐气一回。赵大人来上仙阁两次,没有见到你,听到你受伤,托我给你捎话,让你安心养伤。”

这时,小六端着一碗粥走进来,李漠帆急忙接过来,把粥碗递给萧天道:“帮主,你几日水米未进,先喝下这碗粥吧。我已差人给你配好了汤药,这些日子你在这里静养,调养身子为重。”

“好,这里已无须你再费心,你去把那件要事办了。”萧天接过粥碗道。

“帮主,按以往先例,这江湖帖发出去三日,便会传至整个江湖,愿意前来的人便会找来,”李漠帆思忖片刻道,“是安排仍然住在上仙阁,还是另寻住处?”

“你是担心宁骑城已经盯上了上仙阁?”萧天略一沉思道,“确实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如今宁骑城掌印东厂,他手下的暗桩不计其数,当真是防不胜防,就拿这次白莲会的堂庵被清剿来说,白莲会那么隐秘的地方,还是让他们发现了,我觉得其中必有蹊跷。”李漠帆说道。

“是呀,白莲会与朝廷的恩怨由来已久,咱们也不得不防。”萧天道,“这样吧,你另寻一处客栈,先包下几间上房,待他们来后,酌情处置。若明筝的病情稍有好转,我便带她回瑞鹤山庄,那里远离京城,适宜养伤。”

“好,就照帮主的吩咐办理。”李漠帆说完,起身告辞。

李漠帆回到上仙阁,便找来账房许老先生,他也是帮里的老人。许老先生听完大把头要发江湖帖,便亲自书写了数份。李漠帆叫来镖行把头,要他们派人手速速散出去。

三日内果然有了回复。第一个登门的是天蚕门现任掌门玄墨山人。他的名帖一递进上仙阁,李漠帆看到大吃一惊,深感意外。天蚕门远在楚地,他兴龙帮与天蚕门素无往来呀。但是人家既是冲着江湖帖远道而来,便要以礼相待。

李漠帆在畅和堂接见了玄墨山人,此次他只领着两个弟子前来上仙阁。大弟子吴剑德,四十出头,人如其名,相貌端正、稳健;另一个弟子排行最末,陈阳泽,十六七岁,机灵活泼。三人一到便受到李漠帆的热情接待。

小厮端来果品点心,又奉上茶水。一盏茶后,玄墨山人便打开话匣:“李大把头,老夫向你打听一个人,贵帮可曾有一个姓萧的把头?”

“姓萧?”李漠帆心里一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地问道,“玄墨掌门可是与姓萧的有过交情?”

“不瞒大把头,”玄墨山人说道,“上月,我在京城与东厂起冲突,撤离时被围攻,幸遇一个江湖中人搭救,此人武功不俗,辞别时问及出处,他口称是兴龙帮之人,姓萧。昨日我从友人处得知贵帮发出江湖救急帖,想到那日所承之恩,便急忙前来。一来老夫蒙师恩,有些独门秘术,如能帮到贵帮,不失为善行;二来如能见到昔日恩公,也可了却一件心事。”

“哈哈……”李漠帆兴奋地笑起来。

“大把头,你这是……”玄墨山人不解地看着李漠帆。

“玄墨掌门,你可知那日救你的姓萧之人是什么人?”李漠帆笑道,“他便是我兴龙帮帮主,萧天。”

“啊,”玄墨山人又惊又喜地站起身,他的两个弟子也高兴地站起来,玄墨山人点点头,捋着胡须笑道,“我与你家帮主竟如此有缘,善哉善哉呀,那此次要救治的是何人呀?”

“唉,也是帮里之人,只是……”李漠帆便把帮主缘何散帖一一讲述了一遍。

“哦,”玄墨山人听后脸色一沉,沉吟片刻,“没想到贵帮竟与白莲会结下梁子,平日对白莲会堂主也有耳闻,没想到此人做事如此决绝。听你描述,明筝姑娘此症候确实少见,李把头,救人要紧,你速速带我前去。”

李漠帆见玄墨老先生如此深明大义,十分感动,起身便拜,被玄墨山人扶住,道:“李把头不要如此见外,我也无甚把握,只能是尽力而为。”

李漠帆迅速安排玄墨掌门两位弟子暂且在上仙阁休息,并命人备好马匹,与玄墨山人前往望月楼。两人从后门直接进去,来到小院。李漠帆领着玄墨山人先来到萧天房间,小六早已跑进去通禀。待两人走进去,萧天已起身,小六正帮他穿上外袍。

玄墨山人打眼一看,正是那日街上相救之人,不由朗声大笑着抱拳一揖道:“萧帮主,你可还记得老夫吗?”

萧天微笑着揖手,还了一礼道:“前辈,又见面了。”

玄墨山人眼睛打量着萧天,脸上涌起一片阴云,他直接走过去,一只手抓住萧天手腕,另一只手搭到脉上,片刻后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萧帮主,你此次伤得不轻,不可下床,老夫不是外人,不用客气。”

萧天深深一揖道:“前辈,我无妨,修养一阵子便好,我还要有劳前辈来看一个人。”萧天说着,引着玄墨掌门走向隔壁房间。

夏木姑娘也得了信,早早恭迎在门边,看见三人过来,急忙屈膝行礼。玄墨山人径直走到床榻前,看了一眼昏迷的明筝,走上前伸手试了下鼻息,又手搭脉细诊片刻,略感吃惊地看了眼萧天道:“此症像是气厥攻心所致,俗称假死,一般的郎中遇到此症确实无药可治,在我这里却有一剂,只是此剂十分凶险,敢问帮主,你可愿冒此风险?”

萧天额头上冒出冷汗,他镇定地看着玄墨山人道:“前辈,天蚕门在江湖上有医圣的威名,我也听闻已久,岂有不信任之理,前辈放开手脚,只管下药吧。”

“我所说的一剂,非药也。”玄墨山人从衣襟里取出一个玄色布包,在床边展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罗列着大小不一、长短不齐的几十枚银针。

一旁的萧天和李漠帆皆是吃了一惊。

玄墨山人瞥了两人一眼,便不再说话。他取出一根长针,一只手按着明筝面门,前后摩挲两下,便一针刺入阳白穴。一旁的萧天身体晃了一下,被李漠帆扶住,两人都是面色苍白。李漠帆压低声音道:“帮主,咱们别在这里添乱,我扶你回房吧。”

萧天点点头,两人回到房间,坐下等待。足足等了有一炷香的工夫,玄墨山人默默走过来,两人急忙起身,玄墨山人道:“此番要连着行针三天,这位姑娘身边日夜要有人照看,一旦出现情况,速去通知我。”

萧天让小六和李漠帆去安排玄墨山人一行去客栈住下,玄墨山人便向萧天告辞。

这日夜里,萧天听到房门“啪啪”直响,立刻翻身坐起,披上外袍便去开门,看见夏木姑娘双眼放光站在门前:“君王,明筝姑娘,她——”

萧天不等她说完转身便冲进隔壁房间,圆桌上的烛光很暗,他看见床榻上明筝左右翻动着身子,脸上、额头冒出大颗的汗珠,口中还嘟嘟囔囔念叨着:“……虎……虎……来人呀……”萧天一阵激动,看来玄墨山人的这剂猛药下对了,明筝有了知觉。

夏木走到床前,紧张地看着明筝道:“君王,这可如何是好?”

“夏木,在外人面前你我不可暴露身份,”萧天看了眼夏木道,“你便随小六,也称我帮主。”

“是,帮主。”夏木屈膝一礼道。

此时明筝突然伸出双手在前面胡乱划着,额头上大汗淋漓,萧天转身对夏木道:“去取凉水,绞条帕子过来。”夏木应了一声,跑出房去。萧天抓住明筝的双手,大声说道:“明筝,睁开眼睛,你快点醒过来吧。”

夏木递给萧天一杯清水,萧天喝了一口,喷到明筝脸上,被冷水一激,明筝浑身一颤,缓缓睁开眼睛。萧天急忙拿帕子擦去她脸上的水珠,明筝眼神迷离,视线从房顶缓缓移到萧天面孔上,她直直地盯着萧天,突然开口道:“萧大哥,你还是原来的样子,那我呢?我投胎成了什么,我不要变成一头猪……”

“姑娘怕是中魔障了,这可如何是好?”夏木在一旁惊叫道。

“夏木,你去备些粥来,这里有我。”萧天扭头对夏木道。夏木应了一声转身出了房间。

“明筝,你看着我。”萧天抓住明筝的双手,一阵兴奋,经过这几日的煎熬,总算苦尽甘来。他长这么大,头次尝到万箭穿心的痛楚,他不能想象明筝就此醒不过来会怎样。如今看到明筝终于有了转机,心里不由百感交集。

“明筝,我是你萧大哥,我没死,你也没死。”萧天大声说着,想让她早日从噩梦中醒来,“我被救了,你也被救了,我们都活着。”

明筝抬起眼皮,她看着萧天,直直地看了片刻,眼皮一合,便又昏了过去。任萧天怎么唤,明筝都没有醒过来。萧天一筹莫展,心里七上八下一片忐忑,呆呆地守到天亮。

翌日,李漠帆又收到两个回帖,一个是直隶的天龙会帮主铁掌李荡山,另一个是甘南七煞门掌门太乙玄人张劲之。两人都带着几名弟子赶到上仙阁。

天龙会帮主李荡山,六十出头的样子,面容丑陋,身形瘦高。而七煞门掌门张劲之,则是矮胖之人,面相和善。加上玄墨山人,三位老先生都相识,重聚叙旧自是一番热闹。

用过午饭,李漠帆便请三位老先生到望月楼面见萧天。萧天一看李荡山和张劲之也来了,心里很是感激。他与这两派打过多次交道,兴龙帮也曾帮过他们,此番他们前来多是还人情的。

萧天把明筝的症候与两位又说了一遍,并对玄墨山人讲了昨夜的事,玄墨山人捋须点头,看来心里已有数。

三位老先生相互谦让一番后,还是由玄墨山人先诊脉,然后太乙玄人也把了次脉。太乙玄人道:“萧帮主,此姑娘脉相虚、沉相夹,此乃忧虑伤脾,肝气滞,血滞亏,致头目眩晕。你今日有幸请来玄墨山人,便是请对了人,天蚕门有独门秘方,管保此姑娘转危为安,我们来是多此一举呀。”

萧天听太乙玄人如此说,心中一喜。

玄墨山人指着太乙玄人直摇头:“你个老滑头呀,把此等凶险之事推给我,你两人在一旁看热闹。”

“能者多劳嘛。”太乙玄人笑着对萧天道,“只管问这老汉要他独门的丹药。”

萧天知道两人相熟,听他们开着玩笑,心里倒也跟着踏实了几分。

玄墨山人看着萧天,知道他表面平静心里一定着急,便直言道:“无须忧虑,有方。”他拉萧天到一旁道,“帮主刚才说姑娘昨夜醒过一次,我便放下心来,本来以为要行针三天,现在看来不用了,再行一次便可。我现在先给她行针,然后有一方丹药,叫开窍丸,很对姑娘的症候。”

铁掌李帮主笑道:“萧帮主,有玄墨掌门在此,你便高枕无忧了。”

“不过……”玄墨山人沉吟片刻,对萧天道,“经过此番病症,姑娘即便恢复,也已落下病根,再不可受到刺激,稍有不慎,便会诱发头疾,万不可大意。”

玄墨山人说完,走到床榻前,取出玄色布包准备行针。

萧天请两位老先生到自己房间叙话,三人围着八仙桌坐下。李漠帆便在一旁伺候着茶水。不多时,玄墨山人从隔壁房间走过来,此次用时比昨日短。玄墨山人从随身携带的包囊里取出一个黑木匣,递给萧天道:“里面有十粒丹药,隔天随汤药服下,我已开了方子,你差人去抓药吧。”

萧天一揖到地,不胜感激地道:“前辈不辞辛劳赶来,救人于水火,请受萧天一拜。”

“使不得。”玄墨山人朗声一笑道,“天蚕门曾受恩于兴龙帮,岂有见死不救之理。实不相瞒,老夫即使没有见到江湖帖,也会寻上门来的,老夫此次前来是有一件大事要与众位相谈。”

萧天和在座几人不知缘由,便请玄墨掌门坐下慢慢道来。

玄墨山人长叹一声道:“萧帮主,你还记得上次咱们遭遇之事吗?”

“记得,当时你与几名弟子去刺杀王振的座驾,反被暗藏的东厂高手所困。”萧天回忆起那天的所见。

“是,帮主是只看到其一,”玄墨山人道,“年前我便率众弟子进入京城,只为了一事。大家可还记得三年前,新册封的锦衣卫指挥使宁骑城率一队缇骑突袭了楚地天蚕门,大肆搜刮本门的镇门至宝,楚王剑被夺走,并与本门有过一场厮杀。”

“我知道此事。”铁掌李荡山拧眉道,“我帮里有飞鸽传书,说贵门老掌门竟也战死。”

“我师父他老人家,不是战死,而是被气死的。”玄墨山人道,“那一次损失惨重,这还不是主要的,可怕的是我祖师爷留下的独门毒王被宁骑城夺走了。此物是祖师爷留下的,由于太毒,他从不许门里徒儿染指,连我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对怎么制成一无所知。”

“玄墨掌门,你所说这个独门毒王,可是那铁尸穿甲散?”太乙玄人显然听说过,双目圆瞪,一脸惊慌地问道。

看见沉稳若仙的太乙玄人闻此物都勃然变色,那该是怎样的毒物呀,其他人皆震惊不已,李漠帆更是凑到玄墨掌门跟前追问道:“老前辈你快说呀,到底是何毒物呀?”

“让太乙兄言中了,正是铁尸穿甲散。”玄墨山人满面愁容道,“此物毒就毒在不易置人于死地,却生生叫人求生不能,求死无望,唉!祖师爷倾尽半生研究它,却到死才让我知晓,死前只留下一句话,一定把此物寻回,不可流落民间。”

此言一出,满座俱惊。

座上之人默默交换着眼色,心情复杂沉重。漫长到几乎窒息的静默之后,玄墨山人接着往下说道:“此毒之所以叫铁尸穿甲散,是因为此毒绝不同于以往人们所见之毒,常见之毒皆是死物,提取植物或提取动物身上物质,加以配制,是死物总有克制的法子。”玄墨山人环视着大家,“而此毒却是活物。”

大家皆惊出一身冷汗,眼巴巴望着玄墨掌门听他讲下去。

“此毒之所以叫铁尸穿甲散,是因为毒中藏有一种尸虫,服食后一无异状,此毒蛰伏在人体两三个月后,尸虫便会在人体内盘活毒发,毒素穿透筋脉,穿透皮肤,在皮肤上与空气结甲繁殖,日久人便失去人样,如同鬼怪,生不如死。最可怕的是,一旦此毒占据人体,想要消灭却不容易。”

这一番描述,让在座之人无不动容,此毒之奇之阴毒,纵观天下恐怕也只有素有医圣之名的天蚕门才想得出。若只是他门中把玩的一种毒物,就此演练医术,倒也无可厚非。但如今此毒落入宁骑城手中,便变成了祸端。

大家各自唏嘘半天,萧天打破沉默,问道:“前辈作何打算?”

“必夺回此物,”玄墨山人目光如炬,“豁出我的性命也要护住天蚕门的颜面,祖师爷一生救人无数,医圣之名可不是凭空而来,此毒若是为害一方,我将无脸去见他老人家。”

“若此毒在宁骑城手里,那麻烦便大了。”铁掌李帮主眉头紧皱,“如今宁骑城已今非昔比,他统领锦衣卫,又掌印东厂,从他手里夺物,便如虎口拔牙。”

“不错,宁骑城如今身居要职,与朝廷作对不是咱们江湖人的传统,几位还要三思呀。”太乙玄人缓缓说道。

“对付宁骑城,是出于私人恩怨,与官府无关。”萧天徐徐说道,“那年宁骑城凭借着那本天下奇书,在各地搜缴奇珍异宝,不仅使天蚕门受害,我们兴龙帮也深受其害,这笔账迟早是要算的。”

“此话有理,”铁掌李帮主点点头,“算我天龙会一个,我早有此想法。”李帮主虽年过半百,但豪气不减当年。

“玄墨掌门,你所说之事晚生听明白了,”萧天转向玄墨山人道,“此次你应江湖帖而来,为本帮解了燃眉之急,我萧天无以回报,愿与前辈一起,竭尽兴龙帮所能帮你夺回此物。”

“好,好兄弟。”玄墨山人感慨地点点头。

“各位前辈,此事不可鲁莽,还要从长计议,”萧天望着座上几位,道,“此番京城里颇不安宁,不如这样,几位前辈随我到城外小苍山瑞鹤山庄小住,一来那里离京城只有半日路程,很是方便,二来可以避过东厂耳目,几位前辈看如何?”

几人均点点头。太乙玄人虽没有吐口要一起干,但也没有说要离开。萧天也不便多言,干脆将他们一起带到瑞鹤山庄,容他细想几日,再做决定。

李漠帆拉着萧天到一边,他担心萧天身体禁不住路途颠簸,毕竟大病初愈。萧天执意要去,并叮嘱夏木和小六日夜守候在明筝身边,定时服用汤药和丹丸。交代完毕,又派人去客栈通知三位前辈的众弟子在西直门前会合,这才动身前往瑞鹤山庄。

三日后,萧天从瑞鹤山庄回到望月楼。这几日在庄上把诸事安排妥当,由于牵挂明筝病情,不敢耽搁,便急急赶回来。

他没有从前院进去,毕竟是青楼,鱼龙混杂。他悄然从后院小门走进去,园子里充斥着各种花香,人还未到,便听见槐树下有女子的说笑声。萧天没有理会,闷头往里面走,迎面碰见夏木。夏木看见萧天又惊又喜:“帮主,你回来了。”

“明筝怎么样了?”萧天劈头便问。

“你进来没看见她?”夏木笑道。

萧天一愣,这才回过头到院子里寻找。夏木指着槐树道:“明筝姑娘说,她隐水姑姑最会做槐花糕了,她要做给我们吃。”萧天惊讶地看着夏木,问道:“她竟然可以下地了?”

“哈,帮主,”夏木笑道,“不仅可以下地,还可以爬树呢。”夏木手指槐树道,“你看,在那上面呢。”萧天顺着夏木的手势望过去,只见槐树杈上站着一个黄衣少女,手里举着一根长竹竿,拍打树枝上的槐花,雪白的槐花似雪片般从树上纷纷飘下。

萧天扑哧笑了一声,积郁在心底的忧思瞬间化解开来,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没想到明筝恢复得如此快。但一想到玄墨山人的嘱咐,生怕又出事,便着急叫了一声:“明筝,快下来。”

明筝在树上正玩得高兴,听见萧天的声音,顿时停下来。她从树枝间看见萧天已站在树下,这些日子不见,他明显消瘦了不少。这几日她从夏木的口中,听到很多她昏迷前后的事,听到他从虎口脱险,而且把老虎打个半死,她的病便好了一半。又听说他整夜守候在她身边,还发了江湖帖请高人给她医治,听到这些她心里荡起一层层暖意,心情一好,病便去得快,再加上丹药的药力,几天时间,她已经生龙活虎了。

“萧大哥。”明筝扔下手中竹竿,树下的小六急忙跑过来接住,明筝蹲在树杈上准备往下跳。“不可。”萧天见她行事还是如此莽撞,急忙上前伸手接住了她,轻轻放下。

明筝瞄了他一眼,看见他真是生气了,忙说道:“萧大哥,我错了,以后再也不爬树了。”

萧天绷着脸,听见明筝认错,感到很新鲜,要是放在以前,那简直不可能。没想到生一场大病,倒是把性格改好了,遂放缓声调道:“你既已康复,这里也不适宜久留,收拾一下,跟我离开这里。”

“萧大哥,前日李把头来看我,我才得知这次多亏了云轻,走之前,能不能让我去见他一面,当面拜谢。”明筝眼巴巴看着萧天,只等他首肯。

萧天微微一笑道:“正与我不谋而合,咱们现在便去,我交些赎金要回云轻的卖身契便是,若他愿意留在这里,让他跟小六做个伴。”

“好呀,不如让云轻入了帮可好?”明筝说着,脸上飞过一片红晕。在黄色衣衫的映衬下,明筝肌白胜雪,乌发如墨,双眸清波流盼,一颦一笑都灵动俏丽,从鬼门关里过了一遭,竟如同脱胎换骨般变了个人。一时间萧天有些神思恍惚,强作镇定转过身去,喊来小六。

“小六,速去找来两套短衣,按我和明筝的尺寸。”萧天吩咐完小六,看着明筝道:“一会儿,还是换上男装吧,街面上有不少东厂番子,不要暴露了身份。”

明筝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身子矮了下来,她低头留恋地看看身上漂亮的衣裳,有些不舍地道:“这件衣裳是夏木姐姐的,我还是还给她吧。”

萧天和明筝换上短衣,一个像铺里的大伙计,一个像跑腿的小厮。一旁的小六看着他俩嘿嘿直笑。两人没有骑马,而是步行,出了望月楼的小门,拐到街上。

此时已到申时,午间歇市的铺面又迎来客人,街上的行人也多起来,对面一群人围着一面墙比比画画。明筝好奇,便走过去看。离近才发现是官府新张贴的海捕文书,上面有几张画像,萧天匆匆扫了一眼,急忙从后面拉住明筝便走。

但明筝还是看到其中一张画像是柳眉之。明筝瞬间脸色大变,积压已久的怒气又被撩拨了起来。她低着头跟着萧天走了很远才停下来。萧天回头看着她,明筝红着眼睛说道:“我与柳眉之再无任何牵连。”

萧天点点头,但心里却是想到另一件事上了,柳眉之的身份极其隐秘,是如何被官府发现的呢?

“这位小哥,尝尝酥糕?”一位大婶拍着两手面粉过来招呼明筝。明筝看着面前新鲜出笼的酥糕,一下来了胃口。萧天走过来给大婶几个铜钱,看明筝大口咬着酥糕,心里一喜:看来她的身体确实康复了。

两人一前一后向西苑街走去,刚拐到巷口,便看见从巷子里跑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女子,女子从明筝身前跑过,把她手里的半块糕碰到了地上,明筝刚要发火,却看见女子拐回来趴到地上抓起半块糕往嘴里塞,狼吞虎咽地咽了下去。这时,从后面传来杂乱的喊声:“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几个赤着上身的男子追过来,女子转身便跑,被明筝一把抓住:“喂,你跑什么?”

女子匍匐在地,大喊:“小哥,救命呀。”

明筝和萧天一愣,两人交换一下眼色。明筝最看不上男人欺负女人,她上前一步拦住那几个赤身的壮汉,“一群男人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好汉。”

几个人一看一个小厮拦住他们去路,火冒三丈,叫嚣道:“哪里冒出来的臭小子,敢管老子的闲事,真是活腻了。”

一个壮汉挥拳向明筝打过来,萧天闪身到前面与壮汉扭打起来。明筝转身看见另两个人扑向那个女子,一个男的叫道:“拉回到老鸨处,再跑,打断腿。”

明筝一听方明白,青天白日竟干此勾当,心下大怒,跑去拦到两人面前,大喊道:“放开她!”两个人一看这个小子又拦到面前,便一起向明筝扑过来,眼看两人的拳头打到眼前,明筝气走丹田,冲其中一人劈出一掌。奇怪的是两个人同时被震出数丈倒到地上,明筝大吃一惊,她惊讶地摊开双手看了看,心想怎么病了一场,变得如此厉害。

不料,耳边传来一句:“别看了,收起来吧。”明筝一扭头,看见萧天站在身侧,方明白刚才那雷霆一击的出处在他那儿,心里顿感失落。几个男人一看同伴吃了亏,哪里肯依,一起围攻萧天。萧天三拳两脚打得几个男人屁滚尿流夺路而逃。

此时,女子整理了衣裳站起身,向两人深施一礼。明筝看女人身上的衣裳感到甚是眼熟,突然想起这是宫里宫女的常服,又抬头看女人,虽然脸上有伤,头发不整,但是眉清目秀,又看她行礼时举止有度,仪态端庄,便断定:“姐姐可是从宫里出来的?”

女子一听此话,面色雪白,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求两位大侠开恩,放奴婢一条生路吧。”

“真是从宫里出来的。”明筝惊讶地说道,与萧天交换了个眼色。

“这位姑娘,那些人为何抓你?”萧天问道。

“不瞒两位侠士,我叫梅儿,是和另外一个姐妹一起从宫里逃出来的,在路上走散了,有些银两细软在姐姐包里,我身无分文,实在饿坏了,便偷了一些吃食,被发现,他们拖我到房中,欲行不轨,我跑出来了。”女子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你那姐姐呢?”明筝十分同情地看着她。

“我也想找到她,我入宫多年,在京城没有亲人,跑出来便不分东西南北,不知道去哪里找她。”说着便又嘤嘤抽泣起来。

“这样吧,姑娘,”萧天一听到此女子是从宫里逃出来的,便有心留下他,自从与张公公断了联系,对宫里的事无从了解,此时碰巧遇见这位梅儿姑娘,倒是缘分,想到这里,萧天说道,“若姑娘信任我们,不如跟我们先找个落脚的地方,换了宫里的衣裳,再寻找你的姐妹,你看可好?”

梅儿感激地望着面前两人,她看出他们对她是诚心诚意的,而且通过刚才跟明筝的接触,已发现她是名女子,便更加放心了,她含泪道:“谢两位恩公。”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赶快离开。”萧天环视四周,听见小巷里传来嘈杂的说话声,恐是那帮人寻了帮手过来。

明筝扶着梅儿,萧天打头,三人迅速拐到另一条巷子,匆匆向前走去。他们走得很快,过了两条巷子,见前面围着许多人,萧天吩咐明筝在边上等他,他过去看看。

萧天挤进人群,看见路中间躺着一名女子,肚子上被人捅了一刀,身下的血已凝固。四周的人议论纷纷,唏嘘不已。萧天注意到此女子的衣裳,很是惊讶,竟然同梅儿的一样。

萧天急忙跑回明筝和梅儿身边,说道:“这位姑娘,你过去看看,街中央有一具女尸,身上衣裳与你的一样,不知是不是你那位姐姐。”

梅儿一听,脸色突变,双膝一软,差点瘫到地上。明筝连扶带拉拽着梅儿走进人群,梅儿只从人群的缝隙里望了一眼,便叫了一声,捂住嘴巴,瘫到地上,任明筝怎么扶也动不了。明筝丢下梅儿,钻进人群,把地上的女尸看了个仔细。

这时,后面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喊:“官府来了……”不多时,几个东厂的番子围过来。萧天远远看见孙启远走了过来,忙拖起地上的梅儿便走。

“不,恩公,我姐姐的尸身……我要去收尸……”梅儿哽咽着道。

“再不走,让东厂的人看见你,你还活得了吗?”萧天说道,回头寻找明筝,却不见她的踪影,急得瞬间出了身冷汗。正在这时,明筝从人群里钻出来,向他们跑过来,萧天二话不说,扶着梅儿拉着明筝向街角走去。

“萧大哥,这个女尸我认出来了,便是那日托我送信的宫女,没想到死得如此惨。”明筝说道。

萧天一愣,梅儿也呆呆地看着明筝问道:“姑娘也曾入过宫?”明筝看梅儿已识破自己的女儿身,索性说道:“我曾是秀女。”明筝抬头看见萧天阻止的眼神,便不敢再往下说,改口劝慰道,“姐姐莫担心,你这位姐姐的家人我们知道,到时去向他们知会一声便是,定不会让她抛尸荒野。”明筝回头看着萧天问道:“萧大哥,咱要不要去她家里?我还记得她父亲是个牢头,叫王铁君。”

“当下先把这位姑娘安置住再说,”萧天冷眼看着四周,发现一些行人甚是可疑,他又看了眼此处的方位,前面便是长春院。

萧天急促地催道:“明筝,这里布满暗桩,咱们快些离开。”

远远看到望月楼的屋脊,两人加快了步伐,直接走到后院小门,明筝推开门便看见夏木和翠微姑姑站在天井着急地来回踱着步,看见他们回来,萧天背上还背着个人,两人急忙迎了过来。

“刚在街头救下一位女子,让她暂时住在耳房吧。”萧天道。

梅儿迷迷糊糊清醒过来,看到身处一片幽静的院落,知道到了恩人家中,挣扎着倒头便拜,被萧天阻止:“姑娘起来吧,”萧天扶起梅儿,“你且先住下,我派人找郎中先给你疗伤,你今后有何打算,说与这位夏木姑娘。”

萧天转回身,想到几个问题,便又问道:“梅儿姑娘,你在宫中可知道一位名叫张成的公公?”

“是张公公?”梅儿猛点头道,“何止认识,张公公为人正直,在宫里不少接济我们,和我一起出逃的宫女叫王玉茹,我们和他都很熟,都是万安宫的。因为秀女那件事,上面把怒气撒到我们身上,张公公被罚到浣衣局服三个月苦力,两位嬷嬷也都降了品阶,众秀女留下了一半,但多数充了各宫里宫女的缺,被册封的只有六人。”

萧天和翠微姑姑面面相觑,翠微姑姑紧张地问道:“这位姑娘,你知道被册封的几人的名字吗?”

梅儿摇摇头,道:“当时我和玉茹被贬到浣衣局,且是永远不得出来。刚才所说也是听其他宫里的宫女来取衣裳时说起的。”翠微姑姑点点头,不再追问。

“夏木,你扶梅儿姑娘去休息吧。”萧天又嘱咐了几句,看着两人走远,突然想到那日张成曾说过,他在万安宫放了把火烧了秀女名册,被一个叫梅儿的姑娘顶了锅,竟然这么巧,难不成便是这位梅儿姑娘?看来所谓巧合都是注定的。

萧天拉着翠微姑姑走到一边说道:“如今不管怎样,总算知道了张公公的下落,等他服完了三个月的苦役,能出宫门,势必会来寻咱们。”

翠微姑姑叹口气,道:“也只有这样了。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动身,如今这城里实在不安全,我这望月楼四周都有东厂的番子,你们还是去瑞鹤山庄躲一阵子再说。”

萧天点点头,道:“有一件事,我办完便走。”

萧天说着,走到明筝身边道:“你在这里陪着梅儿姑娘,我去长春院一趟,回来便动身。”

“不,我要跟你一起去。”明筝执拗地看着萧天。

申时已过,西苑街上逐渐热闹起来,长春院门前像往常一样,开始清扫准备迎客。几个负责清扫的门童,看着门前骤然增多的商贩很是奇怪,挑担卖货却不吆喝,而是坐在那里,不由得担心这些贩子一天能挣够跑腿钱吗?

这时,一辆简易的两轮马车缓缓停在门口,驾车的少年跳下马车,扶着一位老者走下马车。老者两鬓斑白,驼背,口中叫着少年:“小鱼儿,扶着。”叫小鱼儿的少年拴好缰绳,向老者跑过来,扶着他缓慢向大门走去。

坐在一楼茶桌前的孙启远,嘴里哼着曲子,一抬眼看见一个驼背糟老头在一个少年的搀扶下走进来,便一脸不待见地哼了一声:“老棺材瓤子了,倒是会享福。”

驼背糟老头问一旁的门童:“今儿个天音坊可有曲子听?”

“有的,有的,爷,你走好。”门童应付着。

“呸,一连数日,老子蹲在这地儿,连楼都没上过。”孙启远嘴里嘟囔着,伸手拂去面前的茶水果品,嘴里寡淡无味,便叫一旁手下:“小子,给爷到对面酱香居称两斤猪脸,两斤蹄子,一斤白干。”那手下看着他犹豫了片刻,怯怯地回道:“大人,如果宁大人过来,看见你在这里饮酒,会不会……”

“妈的,我吃口肉喝口酒,你都管着,你到底是哪边的人?”孙启远一脸不耐烦地骂道。

手下点头哈腰,急忙往门外走,与小鱼儿和驼背老者走个正面,手下一转身跑出去。

驼背老者眼角余光扫过孙启远,眼角颤了下,不动声色地向小鱼儿递个眼色,小鱼儿点点头,留在楼梯口等着,驼背老者徐徐向楼上走去,一边哑声说道:“小鱼儿,你在这里等着啊。”

孙启远瞟了驼背老者一眼,便继续喝茶。小鱼儿坐到墙角一把椅子上,目送驼背老者缓慢上了楼,然后便偷眼瞟着孙启远。

驼背老者走上二楼,迎面有小厮搀住他,问明去处,便带他走向天音坊。场子里寥寥数人,台上有一青衣,唱得异常卖力,但是台下客人不买账,依然喝倒彩。青衣狼狈地踌躇片刻,退下场子。

“小哥,今儿个有柳牌子的曲吗?”驼背老者嘶哑着嗓子问道。

“柳公子请假省亲去了,过一段时间便回来。”小厮和蔼地回道。

“那好,你去吧,我听会子曲儿。”驼背老者打发走小厮,自己走到边角一个席上坐下。

台上又换了一个人,依然是青衣,台下仍不买账,又是一阵嘘声。客人纷纷起身吆喝,驼背老者也站起身,他走到台角向后台走去,趁人不留意,推开甬道的木门,悄然进去,却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老先生,没撞到你吧?”来人是云,他去扶驼背老者,却不想被老者躲开,老者也不答话便匆匆走过去。

“那是后台,老先生……”云有些纳闷,觉得老者行为古怪,这后台有何看头,以前有人钻后台是为一睹柳眉之风采,近日柳眉之没有回长春院,这个戏台子也时常空置着,平时为了应付门面也上一两出戏,但总是被喝倒彩的人撵下去。

云略一沉思,遂转身去寻那老者,但搜遍后台也不见其踪影。云一惊,这老者对这里如此熟悉,不得不让人起疑。云想到另一个出口,后台连着二楼柳眉之房间的后门,后门右手就是仆役用的简易楼梯,当初是为了不打扰楼里客人,才设置了这个楼梯,此楼梯直通到街上,有一个隐秘的小门,十分不起眼。云不再迟疑,径直往柳眉之房间走去,走到门前,突然听到屋里有窸窸窣窣的响声,云突然想到一件事:柳眉之有易容的癖好,平时喜欢出门扮成女人,但也扮过瞎子、老人,那么这个驼背老者会不会是……

云身体贴着墙,弯腰来到窗下,用手指沾上唾液捅破窗纸,从洞中看见屋里果然有一个人在走动,正是那个驼背老者,只是在这里他的背挺得笔直。他走到博古架前,抓住一只圆肚青花瓷梅瓶的底座转了两圈,一阵咯咯吱吱的响声,博古架旁打开一扇小门,里面是一间很小的密室。

云惊讶地张大嘴巴,原来密室的开关在这里。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知道这间房里有密室,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开关,看来他猜得不错,柳眉之在这间密室里放有至关重要的物品,所以才冒此风险前来取走。云悄悄起身,向右手边楼梯跑去,他知道楼梯直通街面,东厂的番子和伪装的锦衣卫日夜监视这个地方,只要他下去摆一下手……云眼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像足了一个赌徒又得到一个筹码后的兴奋和不安。

正当他沉浸在兴奋之中,一个人从楼梯跑上来,与他擦肩而过,那人回头拍了拍他的肩。

云回过神,定睛一看是云轻,这个小哑巴眨着眼看着他,眼里满是询问。云不想让云轻起疑,便冲云轻大声说道:“后厨没饭了,我去街上吃。”说着指指自己肚子,云轻看着他,点了下头。云转身往楼下走,也不知自己的说辞能不能让云轻相信,总感觉如芒在背。近几天云轻颇有些古怪,总是神出鬼没,而且对他很关心,没事总跟着他。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柳眉之不在,他一个人孤单寂寞,但后来不再这么想了,他甚至有些怕云轻,总感到他古怪的背后是知道了什么。

云不安地回头,发现云轻没有跟上来,方放心地跑下楼。

街面那几个挑担卖货的家伙不知去向,只有几个货挑摆在那里。云急得一头火,他正左右张望,看见挑担壮汉咬着大饼走过来。他向那人走去,突然身后冲过来一个人拉住他便往楼梯上拽。云正要发火,看见是云轻。“云轻,你做甚?”他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几步之外的那个挑担壮汉愣怔着盯着他,云向他一挥手,然后拉住云轻往楼梯上走,一边怒不可遏地说道,“你为何总跟着我?”

云轻瞪着云,然后指着楼上,又指指楼下,一边摇头摆手。

云一惊,心里琢磨着他这是何意。

云轻突然伸出手向脖子上比画,然后瞪着他,双眼充满血丝,从他眼神里分明看到了仇恨和怒火。

云猛然明白了,他的身份被云轻发现了,或许他早就发现了。他指楼上是知道柳眉之回来了,指指楼下摇头摆手是让他不要告发,他向脖子上比画是指要杀头。云苦笑着,然后仰面大笑,眼泪都笑了出来:“云轻呀云轻,还好你不会说话。哈哈……”

突然,云面色大变,他一把推开云轻,大喝一声:“滚,滚得越远越好,别妨碍我……”

云说完便向楼下跑,但一条腿却被云轻死死抱住,云轻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吼声,云用拳头打、用脚踹都挣脱不出来,云轻仍然死死抱住云的一条腿,他的脸被云打得红肿出血,但他咬着下唇依然死死瞪着他。

云轻的目光快把云逼疯了,他极力想挣脱出来,抓起周围能抓到的东西砸向云轻,砖头、木块,最后云想起靴子里还藏有一把匕首,他拔出匕首,疯狂地向云轻捅去。

云轻胸前被刺了一刀,血喷涌而出,他的双手终于垂下,身体蜷缩着倒在楼梯上。云恐惧地望着云轻,几乎哭起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惊慌地看着满是血的双手,慌不择路地往楼下跑。

此时,萧天领着明筝沿着街边走向长春院。为了掩人耳目,两人都是短衣打扮,萧天头上还戴个破斗笠,肩上搭着一捆麻绳。两人看上去像是靠出力讨生活的脚夫。

两人沿着街边走向长春院,就在此时,长春院门口聚起一群人,本来这个街口便热闹,此时更是吸引了众多闲人向那里跑去。还听见有人在喊:“……看见官府的人了……”“是不是又出大案了……”“走啊,瞧瞧去……”

萧天突然站住,他看着明筝压低声音道:“坏了,咱们还是晚了一步。”明筝不安地望着他,萧天道:“你在这里等我,不要靠近。”两人说话间,看见从长春院里走出来一群人,中间簇拥着一个白衣男子。人群一阵轰动,有人认出是柳眉之,萧天和明筝虽说心里已有预感,但还是无比震惊。

押解柳眉之的众人里有东厂的番役、锦衣卫校尉,这些人一个个壮硕剽悍,把柳眉之护在中间,层层防范。

“我过去看看,你别动。”萧天以从未有过的威严目光逼着明筝留在原地,他飞快地挤到看热闹的人群里。

一辆囚车穿过人群停下来,几个彪形大汉推着柳眉之上囚车。柳眉之面色苍白,却一脸平静。刚才他从房间的密室一出来,便被几个壮汉扑倒,被他们撕去脸上的假面,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被人出卖了。柳眉之环视四周,心想:罢了,成者为王败者寇,不过如此。

“押解回诏狱。”一个锦衣卫校尉大声说道。

人群里一个少年向囚车扑去,用双手拽着铁栏。一个壮汉手持绣春刀对少年大骂:“一边去,一边去……”一个戴斗笠的瘦高个一把抓住少年,一个纵身回到人群里。

“你不想活了?”萧天怒道。

“师父,我师父……”少年欲哭无泪,双眼空茫地望着囚车。

“柳眉之是你师父?你也是白莲会的人?”萧天压低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鱼儿。”少年道。

“这里不宜久留,跟我来。”萧天拉住他向街边跑去,本想叫上明筝赶紧撤离,但眼前哪还有明筝的身影,萧天心中忧急,又不能喊明筝的名字,瞬间急出一身冷汗。

刚才,明筝看着萧天走进人群,然后眼巴巴看见柳眉之走上囚车,虽说她因为虎笼之事憎恨柳眉之,但是看见他如今落入牢狱,心里终究是不忍。她又急又恼,急是此时无计可施,恼是自己学艺不精,不堪重用。

她想到自己靴子里有把小刀,总比手无寸铁强,她抽出小刀,藏进衣袖里,悄悄向人群走去,她想在人群里找到萧天,她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突然她感到背后靠上一个人。

“明筝。”一个阴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明筝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这鬼魅般的声音她几生几世都不会忘掉,这个阴魂不散的宁骑城如何会在人群里?明筝脊背僵直,不敢回头,她心里清楚自己穿着男装,不理他看能否混过去,一瞬间她脑子里浮上无数个逃跑法子。

“我知道你是明筝,别想再从我手里逃走。”那个低沉的声音又近了一步,“我一直跟着你们,那个萧公子怎么把你一个人丢下独自走了?”

明筝的头“嗡”一声,额头上冒出豆粒大的汗珠,本来病症才好转,这一急,便有些头重脚轻,眼前发黑,一头栽到地上。明筝这一举动,着实把身后的宁骑城吓了一跳,有些始料不及。他甩掉头上的宽檐草帽,蹲下身去查看,就在他蹲下身的一瞬间,明筝翻身持小刀刺进宁骑城的肩胛骨,血瞬间溅了明筝一脸。

两人都愣住了。明筝没想到宁骑城根本没有设防,让她如此轻易得手,意外之后,看见血她便蒙了,一脸迷茫地看着宁骑城,手中的小刀也滑了下来。宁骑城一心想辨清明筝面容,看见明筝回过头,像受惊的小兔般瞪着他,也是一时愣住,直到肩胛骨刺痛了一下,才发现这丫头居然行刺自己,而且选择的位置竟在肩部。等他回过神来,明筝已经疯了似的跑进人群里,不见踪迹。

明筝躲进人群里,她在人群里左躲右闪,见宁骑城没有追上,便径直往长春院跑,她知道那里有一个隐蔽的小门,心想先躲进去再说。她闪身跑进小门,向楼上跑去,只上了几级台阶,便发现地下大摊的血,她顺着血迹望过去,看见一个人倒在血泊里,走近一看,不由发出一声惊叫:“云轻,云轻……”她上前抱起云轻,发现他早已没有了气息,明筝失声哭了起来。

有两个人影跑进来,一个高个子冲到明筝面前:“明筝。”

明筝抬头一看是萧天,哽咽道:“云轻,云轻在这里……”

萧天先是一惊,继而返身回到小门,拿一根木棍绊住门环,然后跑上楼梯。楼梯很暗,但还是可以看清云轻伤得不轻,面目扭曲,浑身是伤,一双眼睛依然愤怒地圆睁着。萧天把云轻从明筝怀里抱到地板上,重新打量着四周。

跟在萧天身后的小鱼儿突然开口道:“我见过他。”萧天一愣,追问道:“你在哪里见过?”

小鱼儿有些犹豫,突然又改口道:“或许我看错了。”

萧天敏锐地察觉到这中间定有蹊跷,按说柳眉之白莲会堂主的身份是隐秘的,也绝不会让云轻知道,那云轻和小鱼儿其实是不认识的。为了打消小鱼儿的顾虑,他指着明筝对小鱼儿道:“她是你们堂主的妹妹明筝姑娘,我是你们堂主的朋友,对我们你还有何担心?”

小鱼儿一听此话,瞪大一双眼睛盯着明筝,突然点头道:“是了,堂主曾说过,有一位圣姑,是他妹妹,叫明筝,说是马上要入会的。”

明筝和萧天不由面面相觑。

小鱼儿结结巴巴地说道:“那天,在我们堂庵,锦衣卫突然来袭,抓走了很多信众,我看见一个小孩,便是他,吓坏了,趴在地上,我看他可怜,又是个哑巴,被抓住还有好吗?便拉他藏进密道。这个密道只有组织里的人才知道,好在锦衣卫抓了人便走了,密道未被发现,后来我忙别的事,便把他忘了。”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明筝和萧天心里那个谜团竟然被小鱼儿解开了。想来那云轻藏进密道中,估计是躲了一宿,次日迷迷糊糊醒来爬出密道,没想到又目睹了一场更惨烈的事,那便是萧天被投入虎笼。所以才有了后来他跑去找李漠帆前来相救。这个可怜的孩子呀,眼看便要脱离苦海,却遭此不测。明筝眼泪流下来,她看着云轻那圆睁的双目,突然问道:“是谁这么残忍,杀死了他?”

“你看,”萧天突然指着墙上的血迹,那显然不是溅上去的,像是用手指画上去的,萧天道,“听李漠帆说,云轻去找他们时也是画了幅图,他是想说什么呢?”

两人仔细辨,明筝看了会儿,突然说道:“我看出来了,这是……你看像不像一张大嘴巴?这是一个箭头,这是……”

“靴子。”萧天飞快地说,他又低头查看云轻的两只手,看见他右手上有血迹,便肯定道,“不错,是云轻画的。”

“他这是何意呀?”明筝看着风马牛不相及的图发愣。

“还用说,”小鱼儿插上一句,“要是我,一定在死前写下行凶者的名字。”

“云轻不会写字,所以他会画出那个行凶者。”明筝看着萧天,突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萧天盯着墙上那血迹未干的图,片刻后,道:“记下这个图,这里不宜久留,跟我走。”萧天说着抱起云轻的尸身向楼下走。

“萧大哥,不能出去。”明筝站起身拦住萧天,“刚才,我在街上……我……我与宁骑城交手……我刺了他……一刀,才跑掉。”明筝结结巴巴地说完,一脸恐惧地望着萧天。

萧天看着明筝,没想到自己方离开片刻,便险象环生。看来此时外面已布满乔装的东厂及锦衣卫的爪牙,反而这里倒是比较安全。萧天抬头望了眼楼上,做出了决定:“走,去柳眉之的房间,他的房间如今最安全。”

萧天抱着云轻的尸身往楼上走,明筝和小鱼儿紧跟其后。上了楼梯,便听见走廊里哭声骂声惊叫声不绝于耳,一片混乱。三人迅速拐到柳眉之房间后门,只见房门大开,里面一片狼藉。

萧天把云轻放到地板上,小鱼儿在身后关上房门。屋里桌翻柜倒,衣物瓷器散落一地。萧天捡起一个皱巴巴的面具和一个白发头套,小鱼儿看见一把抢过来,抱在怀里失声痛哭:“师父,我该怎么办呀?”

明筝扶起倒在一边的桌子,突然看见地板上一支笛子,她捡起反复端详着:“小鱼儿,你知道你师父冒如此大的风险回来干甚?”

“他……他说取重要的东西,他没让我上来,他自己上来取的。”小鱼儿抽泣着说道。

“是这个。”明筝眸中一闪,泛上莹莹泪光,“这个是柳眉之父亲生前的爱物,他总是随身系在腰间,记得我少时顽皮,总是夺过来吹着玩,李叔吹得极好,还应该有一把剑,我记得这两样东西李叔从不离身。”

“是这个吗?”萧天在一片碎瓷片里捡起一把手柄已磨光的短剑。

“正是。”明筝夺过来拿在手里,看着不由得潸然泪下,“这是父亲早年赠给李叔让他防身用的,李叔视若珍宝。柳眉之冒着被抓的风险前来取的便是这两样东西。”明筝说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这时,从走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萧天示意他们不要出声。他迅速抱起云轻尸身向里面走,看见敞开的密室的门,回头低声叫道:“这里有个密室,快进来。”小鱼儿拉着明筝跑进密室,小鱼儿把密室门再次合上。

“咣当”一声,门被撞开,几个东厂的番子在屋里巡视了一圈,有个档头叫道:“走,下一间。”

密室里几个人听脚步声远去,方松了口气。萧天摸索着站起身,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引燃后看到里面有一张小桌,桌上有烛台,便点燃蜡烛。密室里亮起一团昏黄的光,这才看清里面只有丈余宽,靠墙有几只箱子。三人坐到几只箱子上,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依然惊魂未定。

“柳眉之被抓,云轻被刺死,这之间似是有什么关联。”萧天突兀地说道。

明筝和小鱼儿大眼瞪小眼,两人此时只有胆战心惊的份儿,哪儿有思考的能力?

“要是知道是谁杀死云轻,便好了。”小鱼儿反应过来,“兴许他便是那个告密者,云轻去阻止,便被杀了。”

“完全有可能。”萧天从箱子上站起身,在巴掌大的空地上来回踱步。

“若是那个图便是凶手……”明筝眼露疑惑,眉头越皱越紧抱怨道,“哎呀,云轻呀云轻,你为何是个哑巴,可偏偏画个大嘴巴,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萧天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骇,他深邃的眸子一闪,似是被自己猛然冒出的念头骇住,他走到明筝面前,镇定地说道:“明筝,你还记得柳眉之是如何评价他的两个仆从吗?”

“一个是大嘴巴爱说,一个是闷葫芦哑巴。”明筝说完,似是恍然大悟般,浑身一颤,她看着萧天,“难道那个大嘴巴是指云?”

“云轻是孤儿,在世上没有几个相熟的人,跟了柳眉之,便只与云来往。云爱说,柳眉之便给他起了个绰号大嘴巴,这件事尽人皆知。那个血迹斑斑的大嘴巴若不是指云,难道还有别的解释吗?”

“那后面画一个靴子是何意呢?”明筝追问道。

萧天低头瞅着自己的方口玄色布鞋,突然抬起头说道:“是官靴。我朝法度森严,一般百姓不可穿靴,只有官府之人并儒士方可穿靴,云轻难道是想说,云是官府的人?”

“官府的暗桩。”明筝接过萧天的话题说了下去,此话一出,有种石破天惊之感,在场的几人皆是惊呆了。

“如此一来,便可解释通了,柳眉之被抓,白莲会堂庵被捣毁,都与云脱不了干系。”

“萧大哥,接下来怎么办?”明筝忧心地问道。

被明筝一问,萧天从神思恍惚中回过神来,道:“接下来定会牵连到许多人,迫在眉睫的是先要通知跟云有过接触的人,暂时躲起来。云这事,必须马上通知李漠帆。”萧天说着,目光投向地板上云轻的尸身,“夜里出城,先把云轻埋了,这孩子救了咱们两次。”萧天走到云轻面前蹲下身,伸手盖住他圆睁的双眼,缓声道,“云轻,你是好样的,你虽身有不足,却比健全人多了仁义忠诚,你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一身正气,义薄云天。你的话我们全听见了,你放心地走吧。”

明筝撕下一片衣衫,擦去云轻脸上的血污。小鱼儿也过来帮忙,虽然他与云轻没有交往,但听了他们的谈话,也陡然对他肃然起敬。

三人把云轻的尸身收拾妥当,便只等外面官府的人撤去,择机离开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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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会对你喜欢的人很好很好很好。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会一直一直一直不放弃。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会很坚强。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会慢慢改变自己,不要变成一个惹你讨厌的爱哭鬼。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总是想方设法的试着去靠近你一点点。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为你做再多的事也不喊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不会有任何骗你的事。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总是小心翼翼的和你说话。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总是对你绽放最真挚的笑。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只对你一个人坚持说晚安。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和你有关的所有都是我开心的缘由。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不管有多难过在看到你时还是会觉得很安心。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喜欢你。
  • 凤霸天下:狼皇警妃

    凤霸天下:狼皇警妃

    大婚当日,她从疼痛中醒来,衣衫凌乱,满身是血!在下人鄙夷的目视下被赶出王府。21世纪女特警变成了弃妇!!强势回归,她化身为魔,只为复仇!誓要凤霸天下!而当她手染鲜血,想要退隐之时,腰身却被那妖孽狼皇搂住:“暗夜之王看中的女人,你以为逃得掉?”
  • 7622

    7622

    一步一步接近战争,才会一点一点明白战争。
  • 绝世唐门之天地之师

    绝世唐门之天地之师

    字字真言万物之师。众生以我为道,万物以我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