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只是露了一个头脸的那个男人,见到这个女人后,立马退缩到一边,怯怯地看着她。
大贵赶忙说道:“在下李大贵,日前初到贵地,听闻贵府有意出卖田地,特来拜访!”
这个少妇扑闪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大贵,侧身示意请进,用糯糯的圩腔说道:“噢!正好老爷在家!”
说完,转身往院内走去。
李大贵跨入院内,迎面是宽敞明亮的大院子,院子两边分别是四间厢房,正面是五间正房。不论是正房还是厢房都带有走廊,粗大的柱子显得很气派。
两边厢房里有数名男女仆人在忙碌着,他们并没有在意李大贵的到来。
李大贵跟随那个少妇,径直走向正房,跨入大厅。
嚯!大厅真大!看大厅的陈设,真是大家气派!
大厅左右各有两间房间,其中靠右手边的房间里的大躺椅里躺着一个人。
少妇走进房间,轻轻说了声:“老爷!有人来访。”
大躺椅上的人转过头来,看了看站在房间门口的李大贵,嗯了一声,作势慢慢坐起来,少妇立马上前扶住他,帮助他坐好。
李大贵说道:“在下李大贵,湖北人氏,初到贵地,特来拜访沈老爷!”
此人正是沈家老爷沈嘉衡。
沈嘉衡轻哼一声,对站在身边的少妇示意了一下,少妇退出去了。
沈嘉衡对李大贵说道:“李兄弟,请坐!不知此来可有什么事情?”
李大贵刚刚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坐下,少妇就端来了一杯茶,递给李大贵。李大贵赶忙站起,连声道谢。
沈嘉衡冷眼看着李大贵的举止,没有再请李大贵上坐,而是任由李大贵在靠门口的椅子上坐下。态度不咸不淡。
李大贵撇了一眼沈嘉衡,心中也有了一点数:此人厉害!一定是刚刚自己举止不稳,太过谦卑,让他小看了。如果不相信自己有买田地的实力,恐怕就很难有交易了。
想到这里,李大贵笑了笑,心中暗示自己要放松,要学会与地方头面人物打交道时的言谈举止,一定要把握好自己。
李大贵历经磨难,此时思想里,已经意识到弟弟李大富的想法是对的。如弟弟所言,谁都有可能做出人头地之人,为何一定要把自己定位于出力卖工之辈?
既然一家老小都跟着自己出来了,就一定要努力让他们不再过最底层的日子,要让他们过上体面的好日子!过不再任人欺负的好日子!何况,手里有了一点钱,也算是有了一点资本。一定要让这笔钱产生最大的作用。既然本地人都说沈家在卖田地,肯定是沈家有了什么难处。
李大贵坐下后,镇定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后,说道:“沈老爷是金宝圩最有威望的乡绅,小弟初到贵地,还望沈老爷多多提携!”
沈嘉衡眼神之中有了一丝异样,他看了一眼李大贵,说道:“李先生多礼了!不知道李先生是路过这里,还是怎么着?”
改口了!叫先生了!
李大贵心中明白自己装模作样有了一些效果了。
李大贵说道:“实不相瞒,小弟见这金宝圩田地肥沃,民风淳朴,准备购买几亩田地,定居这里了。”
沈嘉衡没有惊奇,脸色没有什么波澜,沉默半晌,说道:“李先生应该是湖北填江南来的人吧?情况我是知道的,长毛造反,战事连连,仅仅在我们这金宝圩战争都打了九年之久啊!富庶的金宝圩也民生凋敝,民不聊生啊!”
顿了一顿后,沈嘉衡似乎打开了话匣,思索着继续说道:
“就我了解,战争虽然结束了,但是苏皖赣拋荒严重、民政废弛啊!朝廷为了增加政府财产收入,颁布《皖省开垦荒田章程》,皖南各县亦推出优惠的移民垦荒政策以吸引外省移民。李先生应该是这样子的吧?”
李大贵听完,心中肃然起敬。他为刚刚自己的虚张声势有些羞愧。
大贵整容说道:“诚如沈老爷所言!正是这样子的一个情况。只是沈老爷讲的更透彻、更明了!”
沈嘉衡看着李大贵,眼神之中有了些严厉,说道:“同治三年(1864年)以来,皖南各县注意招徕客民耕垦,优惠的移民垦荒政策吸引了大批外地人纷纷移居皖南山区。这些客民或因人多地少而被迫举家外迁,或因旱涝频繁无以为生才来此定居。只是如李先生这般,本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李大贵听完后,仔细思考了一下,听明白了沈嘉衡的意思:
沈嘉衡老爷此言其实非常严厉了,表达的意思是:一,说了这么多,意思是自己明白情况。二,迁徙而来的外地人情况自己也是了解的。三,你李大贵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话里话外都是怀疑李大贵的动机不纯!你一个外来普通百姓,跑到我家来装模作样,以为我不了解情况是吧?
李大贵没有急着表白,他稳住心神,喝了口茶后,说道:“沈老爷所言极是!小弟正是沈老爷口中人多田少而被迫举家迁徙之人。庄稼汉爱田地,特别是喜爱肥沃的良田。所以,一到贵地,看见这沃野千里良田,实在是迈不开脚步!好在手中有兄弟数人东拼西凑的几块银元,不自量力想买几亩薄田,用作衣食之本!所以,冒昧前来打扰沈老爷,还望沈老爷海涵啊!”
沈嘉衡听完,双眼微闭,思忖半天,睁眼时,已是面露怒色。
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李先生找错人了吧!你要买田地尽管去找卖田地之人购买即是了。为何巴巴跑到我府上来了?定是听了什么不三不四之人瞎嚼舌根了吧?”
李大贵有些吃惊,刚刚还知书达礼、谈吐儒雅的沈老爷,怎么一下子发起怒了,连脏话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