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反光镜里看到司机向我走来,便想开门招呼,奚络却突然按住了我的手。我心头一凛,立即反应过来,但那司机来得好快,由不得我做准备,他已经打开了我的车门,见我凝重的表情,司机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淡淡的道:“别担心,我不吃人。”顿了顿,又道:“马上下雨了,大家同行,提你个醒,一会门出来了,别想着挤进去,你这小身板,要被踩死的。”说完话,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我松了口气,不过心里却也生闷,心想我虽然不像你那么大块头,但至于弱到被踩死的地步吗?旁边的奚络道:“谢兄,这司机说得对,一会下了雨,我们离人群远一点。”说话间,车窗上便滴落了几滴雨滴,这雨来得真快,说来就来,毫无征兆。没过多久便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我对那门什么的没兴趣,也不信进门能还阳的鬼话,索性便与奚络坐在车里远远的看。
微弱的光亮下,只见人群渐渐开始骚动,各人在服务区的角落里奔跑,寻找,因为他们都不知道那扇门会在什么地方出现。雨越下越大,
挡风玻璃上像泼了水一样,外面的情况一点都看不见,我把雨刮器开到三挡位置,转速还是抵不上雨水滑流的速度。
我递给奚络一把伞,自己又拿了一把,车门一开,伞还没来得及撑开,暴雨便打湿了我半边衣服。只见此时的人群已不是骚动,而是暴动。人们大声的喧哗着、拥挤着、推搡着、每个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前方,奔走时撞倒了谁、踩到了谁,没有人去在意。谁受伤了,还没来得及呼救,声音便迅速淹没在喧哗声里,谁跌倒了,根本来不及爬起,立马就会被暴走的人群淹没、被无数双脚践踏。
那场面简直是触目惊心,我不由得心跳加速,身体颤抖,先前那司机提醒我说靠近人群会被踩死,我还觉得是危言耸听,此刻真正见识了这场面,我瞬间胆怯。在混乱的人群里,我找到了司机,还有那个偷袭我的中年阿姨,两人都拼了命的四处张望,四处奔跑。
看到这场面,我不由得深思。这个地方的情况不管有多么天方夜谭、多么不可思议,但这令人窒息的暴动场面却是活生生的展现在眼前,这些人,或是这些鬼,争先恐后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抢夺那个所谓的门,然后回到阳间,尽管他们都不知道进了那个门到底能不能回到阳间,但他们还是深信着这渺茫的希望,从而互相摧残着。也许他们拼了命的想回阳间,只是单纯的想离开这个压抑的地方,也许是在阳间还有未了的心愿。但我想,更多的原因应该是他们想和日思夜想的亲人团聚。
正当我出神的间隙,那雨忽然小了,紧连着只听人群中一声大喊:“门开了,在那边!”我定睛一看,却见人群一窝蜂的向我冲了过来,我大吃一惊,回过头见身后赫然立着一扇门,正大开着。我所处的位置是个很偏的角落,没想到那门无巧不巧就是出现在了我这个很偏的角落。
说时迟,那时快,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人群已经推搡过来,最前面的离我就5步的距离。一旁的奚络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谢兄,来不及了,要被踩死!你快进门!”
我一犹豫,心想这地方已经够诡异的了,谁知道门里面又是什么世界。然而就这么一犹豫,人群已经冲到了我跟前,那势头就像洪水决堤一样,踩死我们就像洪水冲走蚂蚁窝。然而就在人群将要撞到我的刹那,最前排的几个人突然被弹了开去,仿佛有一股无形的阻力以我为中心向他们发散出去。
最前排的那群人向后倒下,后面的人冲上来又被绊倒,再后面的人又被绊倒,前排的人倒了一大片,后面的人被这变故镇住,纷纷停下脚步。这一下变起突然,原本喧哗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我也怔在原地不知所措,转头看奚络,他也一样愣愣的看着我。
就这么对峙了良久,最前排的人站了起来,其中有个人大喊道:“就这个小子,我刚才见过他,他身上有什么东西!”那人一边喊,一边盯着我的胸口看,我认得那喊话的人,一身加油站工作服,便是刚才在卫生间想袭击我的那个人。我下意识的摸向胸口,胸口处挂着的便是太爷爷送给我的那个不知什么动物的牙齿。
人群听了那人的喊话后,纷纷盯着我看,也不知是谁又喊道:“这小子跟我们不一样,吃了他一定可以回阳间!”这一下人群又开始骚动起来,每个人都恶狠狠地瞪着我,我瞬间毛骨悚然。紧接着人群不约而同向我冲来。这一次他们的目标不再是门而是我,气势比上次犹有过之,前排的几个两手箕张,简直是向我扑过来!
这一来我是真的慌了手脚,不知如何应对。这群人的来势如此凶猛,我也来不及有所反应。危及之时,突然有人猛地推了我一下,正是奚络,他一把便将我推到了门里面,那门就在我身后,我顺着那力道便倒向了门里。
那门笼罩在一道光里面,在外面看不见里面有什么,跌进去之后才感觉到是个深渊,周围一片黑暗,只有门的亮光,就在我跌进去后,那道光亮就消失了,应该是门关闭了,这道门出现一次只能一个人进去。门一关我的四周便什么都没有,只剩黑暗,但我依稀还能听到一些嘈杂的声音,是服务区那群人传来的:
“这小子把那人推进了门里!”
“那小子一进去门就不见了!”
“这小子跟那人是一伙的,我们把他吃了再说!”
……
诸如此类的嘈杂声在耳边嗡嗡回荡,我还听到有奚络的呐喊:“求求你们不要吃我!”
随着我的掉落,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四周一片寂静,我看不清周围有什么。我双手乱抓,也触碰不到什么,我瞬间变得毫无知觉,身体什么也感觉不到,甚至我感觉不到我此刻是在下落还是悬浮着。我拼了命挣扎,但根本无济于事。
就这么过了很久,我的头突然重了起来,然后意识开始模糊,眼睛不由自主的要闭起。我极力挣扎,控制自己睁开眼睛,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了星辰的图案,就好像电视上看到的宇宙视频。那一点一点的弱光接连成一只眼睛,我瞬间感觉好像有人盯着我看,那感觉越来越强烈,不是一个人盯着我,而是一群人盯着我。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那一点一点的光亮突然变大,变成了很多张模糊的人脸,都在看着我。
紧接着那些人脸渐渐变得清晰,我突然身体一震,意识一下子恢复了过来,身体也有了知觉。那感觉就像做了噩梦突然惊醒。我感觉到我是躺在地上,周围有一群人看着我,那些人有些嘈杂,我听到他们在讲:“眼睛睁开了……醒了……刚才是昏过去了……”
接着有一个男人将我扶起,问我道:“小伙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清醒吗?”我环顾四周,此刻还是在晚上,我的货车就在身后,车门开着,我就躺在车门旁边的地上,一旁还有辆浙K丽水牌照的黑色SUV,正打着双闪。
那扶我起来的是个中年男人,我没答他的话,反问道:“这里是哪里?你是谁?”那人道:“在服务区里,我从你车边上经过,你突然下车,正好撞到了我的车。”我喃喃自语:“服务区……”抬头看去,只见服务楼的上面挂着牌子,驿达高速服务广德。
这里是安徽宣城境内的广德服务区!
我精神再次一震,环顾四周,服务区大楼的灯光耀眼,装潢气派,周围停靠的车辆不再是十几年前的老款,这里是正常的世界!我转头看向那中年男人,据他所说,我是被他撞了,但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我只记得我在广德服务区与奚络首次遇见,就在这个服务区我给了奚络一桶泡面,然后我俩一起聊了一个多小时。
之后我过了安徽,在江西的服务区买鸡腿又遇见了奚络,我甩了他但下个服务区又再次遇见,然后他上了我的车,我们一块闯进了那个2005年的服务区。这一切发生的事情都是在广德服务区之后,怎么时光还能倒退,回到广德服务区呢?
我此刻意识很清醒,拿出手机,信号正常,显示时间是2020年6月2号02:16分,这个时间推算起来差不多就是我与奚络初次遇见的那个时间前后。我抓住那个撞我的人的手:“我昏迷了多久?”那人道:“没多久,大概10分钟?”我又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年纪跟我差不多大,说起话来很奇怪,留着长头发的小伙子。”那人道:“没有,我就撞了你,你车上不就你一个人吗?”
我不去答他的话,从地上站起,就要上车。那人拦住我:“你没事吗?120就到了,要不要检查下?”我道:“不用了,我没事,麻烦大叔给打个电话,叫救护车不要来了,大叔你也走吧。”我说着,便上车打火走了,那大叔说他撞到了我,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也感觉不到身上有哪里痛,根本不像被撞了。
此时虽然是凌晨两点,但我一点困意也没有。车子开上加速道汇入主路,反光镜里见那个大叔,还有围观的人逐渐变小,然后消失在夜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