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毛雨源在床上醒来，她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现旁边睡了个男人。她爬过去看他的脸，发现他长着一张秀气的脸，眼睛生的甚是妖媚。她想不出自己何时见过这样一号人，毕竟他生得如此好看，若是她见过，必不会忘。他似乎睡得很沉，半个身子都快要跌出床外，她想把他拉回床上，却被他一起拖着掉了下去。然后她就醒了。
毛雨源一睁眼就看见自家蓝色的窗帘，自己此时正在床沿边摇摇欲坠。一骨碌翻起身，坐在床上想刚刚的梦境。她怎么会梦见和人同床共枕？春天不是已经过了？还有那个人，她在哪里见过？困意里穿好衣服，随便擦了把脸，便去楼下锻炼。六点前一点点，雾气汹涌着，淹没了树和路，太阳胆怯地躲在高楼后，不肯露脸。她挂着耳机，伴着音乐跑。
“每当思念想要亲吻都没办法，缠绵情话传到耳里都已有时差。”她就踩着节奏一步一步地跑，仿佛听不懂歌里的意思。爱而不得的时候听着哪一首歌都是遗憾，后来觉得没必要了，便不想再听出了。眼前闪过一个身影，她认出陈琛的身形。雾气里他的身影只有一个模糊黑影，渐渐近了，棱角一点点清晰，他的眉眼一点点浮现。那双眼睛，就是梦里的那双眼睛……
毛雨源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又自嘲一番，自己真是寂寞了，一个刚刚超过陌生人的人竟也成为了春梦主角。又不甘心的回忆了一番，梦里的那张脸比陈琛的脸秀气得多。陈琛的脸像是大刀阔斧削出来的，棱角摸上去估计都要扎手。梦里那张脸更像是尹文，他是秀气的，甚至像个姑娘，那时候她喜欢的类型，现在想起来实在乏善可陈。那头陈琛又跑远了，重新沉入浓浓的迷雾，看不清他的脸。
毛雨源收拾一番准备上班，和唐晟南出差的日子在两天后。她问了张医生，今日准备再去一趟医院。
医院里乱哄哄的，各个地方的方言和口音在空气里乱飞。她小心绕过蚂蚁一样的人群，找消化科张华东的科室。路过心胸外科，看到大厅那里挂了几个牌子，其中一个有陈琛。她不由得停在前面，仰着头看。“陈琛，……年生人，本科就读于F大，瑞典卡罗琳斯卡学院博士学位，知名青年学者……××××年回国，任华康医院心胸外科主任，F大特聘副教授……”看来自己的邻居还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国内知名院校毕业，国外留学，海归，主刀医生和特聘副教授，还不到三十岁。她再次感叹，如果自己当年选择读博的话，现在还没毕业呢。
不再逗留，按着路线找到张医生的地方，取了药便准备往回走，却在刚路过的地方碰见陈琛。他还穿着白大褂，见她在看他才抬起头来。五步之遥，他皱着眉望着她。两个人谁都没有动作，毛雨源并未料到会碰见他，虽然这是他工作的地方，倒是陈琛先走过来。他看了一眼她手上的塑料袋，便问：“来取药？”“嗯。”毛雨源也不知道说什么，许是医院的气氛影响了她，不想多说。说起来他俩也真奇怪，没能陌路，寒暄也不用敬语，偏偏不是能直接说话的关系。
“这是你工作的地方对吗？我看到那里的展板了。”毛雨源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没话找话太明显了。陈琛看了那边一眼给她说，“他们要挂的，也不知道挂什么。”他随手脱下了工作服，挂在手臂上，看了一眼表。“七点钟过了，该回家了。稍等我一下。”他走进旁边一间，再出来时工作服已经不在手上了。
“你下班了？”毛雨源问他。“嗯，下班了，今天也不上夜班。”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出走，毛雨源心里奇怪，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上夜班？急诊吗？”“突发情况常有，但是跟急诊科不一样。”坐电梯了。“平常很忙对吗？你们医生都这样。”毛雨源靠在另一侧问陈琛。“是挺忙的，不过也还好，比起读博那段时间也差不多。”
电梯停在8层，走进来一个人，那人跟陈琛打招呼后目光还在她脸上流连片刻，看样子似乎是认为她和他有关了。后面又上来了几个，有穿着护士服的也有披着白大褂的，电梯逐渐拥挤，他们本来就靠里，陈琛挪到她身边，跟她站在一起。几个人姑娘跟他打过招呼后就一直盯着她，她看回去她们又心虚的闪开。“那个女的谁啊，跟陈医生好像很熟的样子。”听这语气里有若有若无的酸味，虽说她耳朵尖，电梯就这么大，恐怕不少人都听见了。她戏谑地看向陈琛，发现后者也在看她。爱慕陈医生的小迷妹们似乎将她当作了假想敌，然而她只安静做个背景板。
到了一层，她正准备往出走，陈琛叫住她。“等会再下。”她不解，回头望向他。后者直接牵住她的胳膊，把她牵了回来。刚刚说悄悄话的小护士特地回头望了一眼，然后又一副决绝的样子转身走了出去。她不解，望向那个姑娘，只是电梯门慢慢合上了。“什么情况？”她扬了扬头，指向姑娘离去的方向。陈琛不答，只给她说，“一会等我一下，我去开车。”“你要载我？”毛雨源对这便宜占得并不十分心安理得，况且他刚刚明显回避了自己的问题。“住一起，顺路。”
电梯门一开陈琛便去停车位开车，毛雨源站在电梯门口思虑，她觉得她似乎给他做了回挡箭牌。刚那姑娘的眼神，她可是再熟悉不过，这分明是看到自己心爱之人另有所属的伤心模样。他今天这么热情，怕不是单纯的发个善心，多半想用她免去那些爱慕者的麻烦。
“滴滴”那辆银色轿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陈琛坐在驾驶座示意她上车。毛雨源对自己刚刚的想法有些不爽，她慢悠悠拉开车门上车，在后座盯着前面男人的侧脸，去思考这一可能。“怎么了？”“哦，没什么。”她又转过头去。陈琛在前面轻笑，似乎觉着她像其他人一样偏爱他的容貌。
车开出地下停车场，卡在门卫那里，前面还有一辆。她下降了车窗，在外面来往的行人里看到刚刚的那位姑娘。她抱着浅蓝色的文件夹站在那里，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这辆车，看着后座的她。那仿佛一个影子，她过去的影子，站在X城一高的走廊上，站在Z市Z大校园的十字路口，站在过去十年的一点一滴。她升上去了车窗，不想再看。
“那姑娘喜欢你？”她试探着问。
“嗯？”他嘴角稍微撇了撇。
“你在拒绝她？用我？”毛雨源故作了然的样子，看着前面陈琛的侧脸。
“在说什么？”他手指在方向盘上伸展又握紧，一来一回。
“你在电梯里让她看见我们在一起，刚刚又让她看见我坐在你车里，这样她就会以为我是你女朋友，然后对你死心。”毛雨源把侧脸靠在前面座椅的皮质外套上幽幽地说。
陈琛听了沉默了片刻......
“毛小姐，你们搞文艺的想象力都这么丰富吗？你这脑子，不去编狗血电视剧可惜了。”
“那不然你为什么载我回家？”毛雨源可不相信他有什么单纯动机。她在后座狡黠地笑。
“因为我们住得近。顺手捎上一个人而已。这需要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理由吗？还是你觉得我对你图谋不轨？拿你当挡箭牌？”陈琛一边看着前面十字路口的车辆一边说。
“她确实对我示好过，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还真的是不了解我。还是在你眼里，别人都是工于心计，对你好的人都是有利可图？”陈琛嘲笑她，“你的情感取向就这么扭曲吗？”
毛雨源在后座上靠着副驾驶摇了摇头，冷笑了一声。“我不过开个玩笑，陈医生怎么还当真了。”她闭起眼睛，藏起被他的话勾起的情绪。陈琛听了她的话从车前的反光镜里看了后座一眼，看到毛雨源闭着眼靠在前座上的样子，没有再说话。他觉得那不是开玩笑，他心里升起一种感觉——她总是防备着他。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汽车在路上行驶着。陈琛升起所有的车窗，防止它让后座假寐的人感冒。过了一阵子，陈琛问：“今天很累？”毛雨源靠在后座仿佛睡着了，一动不动。“嗯？”她听了后抬起头来，“还好。”反正也无事可做，不如睡觉。被吵醒后毛雨源开始打量车里，车里除了必要的物什似乎就不再有多余的东西了。前面没有小玩偶，也没有小挂件，后座也光秃秃，干干净净的皮质外套上什么东西都没放。这看起来有些无聊，他们的主人一定是个十分冷淡的人，也很爱干净，毛雨源看着一尘不染的车门想。
陈琛突然打开了车里的音响，许是来掩饰两个人谁也不说话的尴尬。纯音乐，钢琴曲，毛雨源听出是柴可夫斯基的《小提琴协奏曲》的一段。“你喜欢听纯音乐吗？老柴的。”“也说不上是喜欢，附庸风雅罢了。”车子又行驶到了十字路口，红灯，陈琛把车子停下。“不喜欢听这个吗？”他伸手准备换一首。毛雨源出声否认，“没有不喜欢。”前面一个少年牵着一条哈士奇从车前走过，毛雨源羡慕地盯着看，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对了，陈琛，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情。”毛雨源斟酌着说出口。
“嗯？”陈琛转过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她喊自己的名字，感觉略有些不同。“我要出差一阵子，就过两天，能不能拜托你照顾一下那只猫啊？”陈琛显然没有想到她会拜托他这件事，给她逗笑了。他还想说什么，只是绿灯了，便先发动了车子。
“你这个人，把人想得那么坏，却对一只猫上心的不得了。”毛雨源知道他还在计较刚她说的话，便说，“我哪有把人下得那么坏，一个玩笑而已。”“你是把那只流浪猫当你家的了，出差都不忘照顾它。”“你不也挺喜欢它的吗？经常给它喂吃的。”毛雨源不留情面地戳穿他。“好，我帮你照顾它。”陈琛话里有一种妥协的语气。他又说：“每天给你拍照，报道它的动态。”
“她产期还有多久啊？上次你不是说她怀孕了吗。”她又问，心里还想到一个问题，“生下小猫要不要养家里呀……”“这个不知道，我不是兽医。”“哦，好像是那么回事儿。”
车子已经行驶进小区，进入了3号楼的地下车库里。陈琛把车停进停车位。“到了，下车吧。”周围有些暗，毛雨源下了车等着陈琛。后者从驾驶座出来，锁上车子便朝她走来。“暗，小心脚下。”毛雨源听见陈琛的声音说。不知道物业哪儿去了，地下车库的灯坏了也不修。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有光的地方走。陈琛本来在前面走，似乎想起来什么又放慢了脚步，走在她身侧。他靠得有些近了，身上的味道散开，包围了她的鼻尖。不知是什么名字的香水，她又嗅了嗅，她喜欢这个味道。毛雨源又想起那个梦境，梦里的人没穿上衣靠在床边。还有那日她登门意外看见的画面。
“怎么了？”她吸鼻子的声音有点大，听起来像是在啜泣。陈琛以为出了什么事情，便问她。“啊？”毛雨源抬头看他，“没事。”匆忙赶走脑海里少儿不宜的画面，却忘了注意脚下。她被绊了一跤。
身体忽然向前倾倒，不受控制的栽下去。毛雨源一声“*”脱口而出，心里气得骂：“我**最近怎么这么倒霉。”这回陈琛没来得及拉住她，毛雨源只来得及拿手撑地，防止自己的脸接触地面。她可是很爱漂亮的。
陈琛显然被她突然栽倒吓到了，急忙蹲下身看她。“哪里伤到了？”他看她坐在地上疼得咧嘴。“还好，就是手撑了一下，扭到了。”她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腕，发现疼得不行。“别转了，小心二次伤害。我家里有云南白药，先给你处理一下，不行了明天去拍片子。”“啊？别吧，又要上医院啊？”毛雨源欲哭无泪，最近都什么事儿啊！
“来，先起来。”陈琛把手伸过来，意思是让她借力。毛雨源扶着他的胳膊想站起来。“嘶……”右脚好像崴到了，没法撑地，她虚放着，凭单脚站着，松了陈琛的胳膊。“脚崴了？”陈琛对着她的脚踝打了光，发现已经肿了，甚至有些青紫。“能走吗？”“能的吧。”毛雨源再试着撑了一下地，发现还是只能单脚用力，便一瘸一拐跳着走。“你等下。别折腾了。”陈琛皱着眉，在原地思量片刻便跟上她，“我背你？”
“或者公主抱，你选吧。”他不等她答话。
“啊？”毛雨源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虽然之前感觉他人还不错，可这种事情还是过了吧，不免有些中央空调了。“不用了。”她刚想拒绝，陈琛又说：“别逞强了，还是你打算这样跳着回去？现在八点多了，你不饿？准备这样跳到几点？”陈琛说话很快，凌厉而不留情面。毛雨源有些委屈，心里嘀咕：“又不是我要摔的，我怎么知道它今天没灯啊，怪我吗？”脚腕和手腕越发疼了，从骨子里散出来，毛雨源低着头不想说话。
“你选吧，背还是抱？”这次声音软了下来，似乎是注意到她的情绪。
“背吧……”毛雨源小声说。
陈琛听了走在她面前蹲下来，“上来吧。”毛雨源也没再矫情，爬上了他的脊背。她举着手电打光，二人很快走出了地下车库。“重吗？”毛雨源在他背上忐忑的问。“你希望我怎么说？”陈琛反问。“我应该不算重吧……”毛雨源盯着他发顶说。“还好。”走到3号楼底下，人多了起来，不时有人望向他们，毛雨源趴在陈琛背上躲避人们的目光。余光里看到两个穿着校服的姑娘在那边指着他们笑得一脸春心萌动，心里不免吐槽，少女心还是少女心。
“要不你放我下来吧？”她企图让他放她下来，“快上电梯了。”陈琛好像没听到似的，背着她继续向前走。她只好继续趴着。他体温有些高，透过薄薄的衬衫传到她前胸，她能听到他的呼吸和心跳。似乎她刚刚跑神摔倒的原因就是他，这算是遭报应吗，老天嫌她心术不正。
“你小脑是不是不发达？”陈琛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啥？”毛雨源觉着这人嘴真是不留情。
“你怎么知道……”她上初中的时候就被人说小脑不发达，虽然考八百米成绩挺好，其他的就不行了，做操顺拐，走路崴脚，最多一周进过两回医务室，都是因为崴脚。
“你在我面前第二回摔了。”
“哦。”毛雨源蔫蔫的，趴在他背上不说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