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内,一众侍女急得团团转,她们的王妃,半个小时前还在内室梳妆,这才片刻,人就消失不见了。问过管家,并无人看到王妃从正门离开,徐嬷嬷双手交合站在大殿,一张脸上看不出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已经报给王爷了,她倒无须过多操心。只是有一事让她疑惑不已,能这么顺利溜走,一定是有人里应外合,一眼望去,那些丫头婢女个个惊慌不定,一下子也不好辨认出来到底是谁。
元拯一听说这个消息,携了阿介匆匆赶去王妃的寝殿,平静之下明显有些按捺不住的着急,他抓住一个家丁吩咐下去:“你们在干嘛,还不快立刻去找王妃。”
那家丁看王爷紧张,也不敢懈怠,只喏喏应下带人去找。徐嬷嬷眼睛一转,突然不相信外界对江夏王的评价,他的眼底,分明不见慌张。王爷的戏码,骗得了那些侍女家丁,却骗不了一个宫里生活数十年的人,这不由让她怀疑,或许今晚王妃的消失,也是他一手安排的。
这样想着,徐嬷嬷不由得走近些,和声安慰道:“王爷莫担忧,想必王妃只是暂时有事出去一趟,指不定一会儿自己就回来了。”
“嬷嬷说的是,还烦嬷嬷忧虑了。”元拯点点头,并不欲与她过多交涉下去,依旧满脸愁容盯着殿外。天色暗下来,似要下雨般带了一丝沉重。嬷嬷依旧一笑,那笑,无比恭谨坦然,显然在宫里历练已久。
长街上,青芜定定一看,车马、人流杂乱无序,看不出任何端倪,心底没由来的升起一丝胆怯。正迟疑不知该作何反应时,只见一抹豆绿色很快从不远处的巷口消失,正是阿荨先前穿的襦裙,青芜心下一紧张,急急拨开人流跟了过去。
明明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自巷口消失,急急跑过来之后,却发现巷口一片漆黑,空无一物不说,竟还是个死胡同,狐疑看了几眼只得退出来。
许是快下雨的缘故,游街的意兴低落下来,街上的行人渐少。青芜裹紧衣服徘徊在街上,忽然想到哪里不对,刚才却是没有在巷子里看到人,但是她忘了抬头看两侧的屋顶,或许......
她脸上一白,就要回去看看,身后突然有异动,刚想回头,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就被人携着腾空而起,只听到下面的人一阵唏嘘,身体却是一僵,再也动弹不得了。
随着身后挟持着她的人在一片高楼间起起落落,耳边除了风声便是那人低沉地喘息声,她现在除了眼珠子,全身已经不能动弹。她本该有害怕的,可是一阵冷香袭入鼻腔,却带来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西京长街尽在眼下,十里繁华如同一洗,远处渐起了沙沙声,很快他们便一道进入了雨幕,身后的人脚步愈快,不多久就将整个繁华西京甩在身后。
已近深夜,王府一片灯火通明,一干侍女已经急得手心冒汗,王妃要是出了事,便是她们伺候不周,第一个获罪的就是她们。此时元拯的书房却是一片黑暗,俨然与整个王府格格不入,走近些,却能听到低沉的交谈声。
“王爷,卑职办事不利,王妃,跟丢了。”男子顿一顿,无不自责地说道。
“想必那人功夫远在你之上,本王已经知道是谁了,你且下去吧。对了,此事不必让孔澹知道。”
“是。”
“等等,王妃的贴身婢女呢?”
“徐平已差人寻回,只是走丢了,并无大碍。”
“叫徐平多留意她接触过的人。”
“是。”
过了不知道多久,青芜已经被带到一处阁楼,阁楼里并未燃灯,透过飘窗,西京长街的灯火如同一方锦帕上缀了无数宝石,却因下了雨变得缭绕起来。她身上湿掉的衣衫已经被人换下了,室内燃了香,让人浑身上下松乏起来,只感到无比的安心。
阿荨!那丫头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突然想到阿荨,她不由得想要惊站起来,一时忘了自己现在不能动弹的处境。刚想起身来,却不由得朝身侧的桌椅栽去,整个人跟着囫囵倒在地上,地板间传来沉闷的一声响,紧接着外面响起一串稳而急的脚步声。
许是惊动了看守的人,青芜的一耳贴在木板上,耳边的脚步声变得平稳起来,显然不是刚才那人,到了近处,脚步声突然戛然而止。
她咬咬牙,翻转到另一边好让自己看到门口接下来的场景,少顷,门吱的一声开了,只觉眼前一亮,一袭曳地长衫直直挡在青芜眼前,鼻尖又是一阵幽香浮动,这个味道,不由得让她安下心来。
不知道为何,她从未在身边的人身上闻到过诸如此类的香,但是这香,制得好妙,让人毫无防备地想要亲近。
来人将灯台放到桌上后,才将她扶到椅上安坐,奇怪的是她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觉得隔着衣服,那双将她扶起来的手无比熟悉而亲切,她听到那人在她耳边低语,他说:
“青儿,又见面了。”然后他好像笑了,嘴角模糊地向上扬,青芜的脸刷的一下白了,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才唤她青儿,可是是谁呢,她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恍惚中,那人好像在她嘴里塞了什么东西,甜甜的,像是小时候母亲喂给她的蜜枣,昏过去之前,她低低地唤了一声:“母亲......”他接住她的同时像是惊厥般恍然一抖。青芜就这样到在他的怀中,沉睡过去直到天亮。
醒来的时候她却是发现自己躺在王府的房内,头顶的幔帐如水泄开来,帐中是自己习惯的芷兰香,阿荨和衣睡在床沿,一切如常。
恍若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奇怪而辽长的梦,梦里母亲在旧宅的廊下弹琴,弹了好久,一身戎装的父亲踏入大殿,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父亲说,他叫谢衍......
忽而宅里起了火,母亲倒在里屋的血泊中,她洁白的锦衣上再也不是一贯的白了,父亲挣扎着抱起她往外跑去,她哭着喊着让父亲救母亲,可是父亲只是抱着她和谢衍往外跑去......
忽而她在崇效寺里打瞌睡快要磕到地上,慧通师傅一掌拖住她的头,元拯在身后冷冷地看着她......
忽而元拯在寺里的松树下教她玩弹弓,月色溶溶,元拯笑得很好看,他的身上总有一种让人安心的香味,渐渐地,元拯的脸和另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重叠在一起,她想喊出他的名字,却发现嗓子噎着怎么也喊不出声,突然有人从身后推了她一掌,紧接着她就惊醒了。
梦里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可能是昨晚遇到的人和事引起的,这让她不由得口中干涩,青芜摇了摇阿荨,那丫头恐怕一夜未眠,此刻正睡得正酣。
青芜也不忍将她扰醒,只好自己起身去倒水,赤脚走到外间,才撩开珠帘,只见元拯正疲惫地看着她,显然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