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你又来了！
不经意间在我的心湖里丢进一个石头，激起或大或小的涟漪。
遥想香山红叶，满山红透；落叶梧桐，秃着枝头；挺拔的杨树，一叶知秋。还有好多叫不出名字的阔叶树，它们的叶子也伴随着秋天的脚步渐渐衰老，变得枯黄而面目全非，随着瑟瑟的秋风，悄然飘落。这是自然界的伟大之处，循环往复，年年有希望。这些可爱的树对春夏秋冬的敏感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想象。我更感激它们的存在，每当想起秋天，就会想起了它们。
秋日的傍晚，河边行人渐少，秋意正浓，我想到野外采“秋风”而到河边，却见那里集聚着一些人，好像在说着什么，边说边摇头叹息，站在后边的人则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探个究竟。我一向不喜欢凑热闹，也就转身走开。迎面走来一个妇女，啼哭着往人群里直钻，人们让道与她进去，她哭喊着，声音好凄厉。原来，是她的女儿因失恋跳水自杀，差点儿酿成爱情的花坠落水中的悲剧，幸亏护河的老伯救了她……
我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裳，看到此情形，寒意顿生，打了个冷战，不禁把双手往胸前拢着，一位穿着旧棉袄的佝偻着腰的中年男人从人群中走出来，默默地走下岸边的陡坡，下了小船，撑起船篙漂浮在溪中，不一会儿就像一片飘零的树叶一样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后来得知，那位就是“河道清洁工”，一天到晚在这条河上工作。他把漂浮在水中的污物捞起来，然后运走。返回，再捞，再运走。这天，正好在傍晚时分捞起那个自绝的女孩，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胜造七级浮屠的感觉，还是习以为常？
风，习习掠过，一会儿，河边恢复了“宁静”，围观的人似鸟兽散，只有河水在阵阵秋风的吹拂下微波荡漾。
我本来为着清静而来，独自面对空阔的旷野，在相对安全地带踯躅而行，刚才的那一幕，却在心里不停泛波澜，难以平静。夜色弥漫，路灯发出带有凉意的光，河边的水草变得黑乎乎一大片，芦苇花也在夜色里黯然失色了。偶尔有超级年轻看似初中生的“小恋人”擦肩而过，为这微寒的秋天带来一点儿热烈的视觉盛宴，只可惜他们太年轻了，估计才十五六岁。想起不久的过去，连《敖包相会》都不能唱的日子，有点儿《山楂树之恋》的味道……才几年的光景，一切的一切，在过早步入情感夏季的新一代身上又怎样呢？此时要是能看到相濡以沫的老夫老妻也这样走着，也许我会为之讴歌好多文字。
夏天的时候，这里可是热闹非凡。一到傍晚，人们就像赶集似的来这里，河边的烧烤、炒田螺、啤酒、西瓜纷纷登场。现在这里安静了许多，却成了年轻人的欢乐谷。我心里顿时觉得好笑，通常的日子里，家庭、市场、单位三个点成了稳定的生活三角形，忙完了活计，也懒得到外边看看。偶尔走出来，却又觉得这也不是我想看的，那也不是我该知道的。在岸边昏黄的灯光下站着，凉风似乎从水面漂上来，带有湿气，更带着深秋的凉意，刚到河边时兴趣勃勃的雅兴已经所剩无几，觉得有些茫然。
再不敢往前走了，灯光太暗，桥上的汽车灯随时横扫过来，就像战争时代的车灯一样令人不快。这里不适宜独自行走，一些不良事故在这里演绎着难于消逝的传说。比如，抢劫、谋杀也曾经发生过。我急转身往回走，生怕被他人误读，萌生种种猜测，猜测是赌六合彩输钱而失魂落魄，或者是心事重重……无论怎么猜，也猜不到在这座小城里，竟然有人专为感受秋天的情意而到此河边。在我看来，这本来是一段很惬意的时光，可以有“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般的想象。现在却频频为周围的人和事所纷扰了，也许是我庸人自扰吧！一些相关的和不相干的人和事，很顽固地在心里留下痕迹，正如生活的空气一般，叫我不能拒绝呼吸。
我转身往车流人流络绎不绝的方向走，岸边有三棵凤凰树，合抱粗的树干证明了它们的树龄有些成熟。这是幸运的树，记得初夏的时候经过小河对面，远远望去，只见一片灿烂的红霞，那就是河边唯一的凤凰树。我暂时还不想回家，站在树下拨通了几个好友的手机，本想随便请一位较有话说的朋友出来，偏偏有的占线，有的出差，有的忙于“筑长城”。最后一个电话挂给父亲，电话那端“嘟嘟嘟”了好长时间才接通。我问：“老爸现在好吗？”父亲说：“秋天一到，就不适应，老是感冒。”哦，我才想起周末去看他的时候，我穿着短袖，年迈的父亲却已经穿上夹克衫，床上垫着棉被褥。处于生命之冬的老父亲，过早地感知了秋天的来临了。生命之四季，本来就与自然的四季相对应。自从母亲走后，父亲独自面对春夏秋冬，究竟有那个季节于他是合适的？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多有不适，夏日炎热，又不适应空调环境，秋冬之时，寒气日重，每时每刻都得小心翼翼，看来老人对气候变化非常敏感。
天色已晚，生命之秋的情绪也漫上心头，太多的牵挂叫人像翅膀挂着秤砣的大鹏，有些沉重。茫茫人海，本来就是一个彼此相互牵扯的世界，周围的人和事再怎么陌生，也难免像秋风刮脸一样感觉缕缕凉意，一个人的心境，真的由不得自己。本来想叫河边的秋风吹散心头的郁郁之气，却不料无意中添加不少新的思绪。如果有人说，对季节没感觉，那么，可以遥想飘飞的落叶，是秋天的名片；可以问一下护河工老伯和风烛残年的老人，他们的感受大概是气候的指示器。躲在冬暖夏凉的温室里，又怎能不麻木？
在自然界，莫说伟岸的树木，就是路边的野草也能一岁一枯荣，春风吹又生。而人呢，假如把整个人生对应四季，少年是春，青年是夏，中年是秋，老年是冬。步入生命之秋的人，幸运的话可以有许多丰硕的成果和收获，还有生活积累的智慧，看似丰满实则日渐走向衰微，一年又一年浓浓的秋意，一步一步把生命的旅程推向冬季，要回到春暖花开的心情季节没那么容易，这大概也是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类最为无可奈何的一种生命之旅，也是上帝对自以为是万物主宰的人类的一种善意的提醒。
2010年9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