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街老路。
繁华不复。
老马和那汉子一路急赶慢赶，最后来到了西街的一间棺材铺。
棺材铺上张罗着陈旧的牌匾书道：
老张头棺材铺。
李长空坠一直在两人身后，两人的速度很快，李长空的速度也不慢。
凭借着云步的身法优势，一路跟随，也是游刃有余。
老头和汉子在棺材铺门口停了下来，匆匆推开木门进入其中。
棺材铺不大，是一间老式的方形院落，两扇旧木门未刷漆，双开合的，虚掩着。
门上贴着两张残缺的门神图，其表面已经有些褪色，不难看出这门神图已经有些个年头了。
走过门口，跨过门槛，李长空差点给摔了一下，这门槛……靠！这么高！
跟随着两人走进大门，只见院子里有两条长凳，长凳上摆放着一口白木棺材。
看着棺材，李长空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情绪。
李长空跟随两人走进昏暗的大厅，转过拐角，进入一间偏房。
房间内点着低瓦数的白炽灯，淡淡黄光略显昏暗，水泥地面处处坑洼。
衣物和家具略显拥挤，空气带着潮湿，一股霉味充斥其中。
老马坐在病床前，颤巍巍的用他那枯黄的老手紧紧握着老张的手，眼中满是悲伤。
老张此时无力的躺在床上，声音老迈，带着不舍，含糊道：
“老马啊！你可算是来了啊！我给你说呢……
我怕是挺不过去了呐～”
老马看着这个老朋友即将落幕，老眼之中不由有些模糊，此刻临别，两只枯黄的老手就这么紧紧握在一起。
卧在病床上的老张，看出这个老朋友的不舍，低语道：“都说人……！一辈子，可以活一百年！
可我活了六十多年，就活不下去了呐。打小啊，跟着父亲学习做棺材……这一辈子，我为别人做了一辈子的棺材了！
这一次终于轮到自己了……
唉。
前些年我故意把这门槛弄得很高。
我想着，这样的话那些个老朋友就可以晚点死咯！可谁曾想除了我们几个，就在也没有接到过生意了。
如今我们几个老家伙，就剩我们两个咯！
这一次终于轮到我了，那群人还是不让人下葬呢……
老马啊！我死了以后，一切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你彩画画得好！
老梁身子弱，经常被人欺负，于是你给老梁画了一只老虎，让他骑着老虎，扯着虎皮，这样，去下面就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你知道老陈他最喜欢钱了，你给老陈画了一堆元宝，他去了那里看到那么多元宝，做梦都会笑醒呐！
还有老李、三妹他们……”
躺在床上即将闭眼的老张笑了，看着昏暗的房梁，似乎回忆起来那些个老朋友。
老张，笑着笑着呆了。
打起最后的精神，对着老马继续道：
“老马啊，我想要只仙鹤，可以吗？”
老马看着说话有些含糊的老朋友，郑重的点了点头。
“那……我先乘仙鹤去了……嘿嘿！”
老张笑了，像个小孩子一样笑了。
笑着笑着……
闭了眼。
老马感觉到老张没了动静，枯黄的手紧紧握着老张的手，含泪，沉声道：
“好，好……
老哥我给你画仙鹤～
给你画两只～
两只换着骑……
让仙鹤带你走！”
五大三粗的汉子看着父亲闭了眼，一把眼泪潸然而下。
老张走了～
老马也走了～
一个人，蹒跚着脚步回了家。
老马从家中找来了老旧的颜料，来到棺材铺。
老旧的白木棺，静静地架在两条长凳之上。
手拿多年不用的画笔，在白木棺材上一笔一笔画着仙鹤。
妙笔生花，不一会，一只栩栩如生的仙鹤就浮现了出来，刻印在棺材之上，似乎欲要逃离，老马又开始画下一只，认真得画着，一笔一笔。
想让仙鹤送老朋友最后一程。
两只仙鹤于棺材板上。
一只仙鹤展翅，似乎下一刻便会乘风而去。
另一只仙鹤御空，俯瞰大地，翱翔于苍穹。
老马画完仙鹤后，仔细的抚摸着棺材，呆呆的看着其上的仙鹤，叹道：
“老张呢！你这一去，就剩我一个人了啊！你有仙鹤带你走！可我呢……
这把年纪了，还要想着怎么死……”
老马垂泪叹气。
缓缓转身看向一旁站着的汉子，询问道：
“小石头，你父亲他怎么说的？”
一旁的汉子，此刻也是红肿着双眼，哽咽道：
“父亲说，他要是去了，得有个安身的地。
他不想要什么火葬，要是那样一把火烧成灰了，全尸就没有了。
那样他会不安生的。
父亲让我把他偷偷的葬到咱家的荒地里去。不要碑，怕被发现，像其他老朋友一样，把他的坟给撅了。”
老马一听，不禁摇头，慨叹道：
“唉！这世道，死了都不让人入土为安……”
接着，老马继续，低语道：
“小石头还是你孝顺！老马没白养你！这年头，有些人活着的时候，什么都好，一切都听你的。可你死了的时候，就是他们说的算咯，火葬场，不管你怎么闹腾，最后还不是一把火，一把青烟，一把灰……”
李长空至始至终只是站在一旁像个旁观者。
一切犹如走马观花般。
夜里，老张的棺材悄悄下葬了，葬在了西边的杂草荒地里，碑都没有立。
次日，小石头被举报了，来了一群公务员，询问老张葬在哪了。张石头不说，于是被抓了，弄到了少管所拘留。
那群人寻着味，找到了老张头的坟，用撬子把坟给撅了，尸体弄到了火葬场，棺材碎屑板散落一地。
仙鹤的翅膀断了……
老马矗立在老张坟前，静静地看着……
“老张啊！老张！看来你我是找不到死后安生的方寸了啊！这世界这么大，容不下你我啊！这死了的门槛都这么高呐……”
李长空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能理解那一代人入土为安的心情。
那是旧时代观念，与现代观念的冲突。
老一辈人，想入土为安，现代支持火化，时代的脚步无可阻挡。
便在此刻，李长空忽然明悟了！
“门槛！”
他知道阵眼是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