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先生又何必执着呢,毕竟这些知识对他们没有多大用处。”
“女孩子,像你这个年龄,基本是定了亲的了。可之幻,你不会在这个年纪定亲的,你会想象怎么去过日后的生活,去想象更大的世界。这就是你们的不同啊。”方先生看着之幻,眼底满是羡慕。
“这些孩子,若一辈子不出花溪,他们的世界与人生,便在出生的那一刻都被知晓了。”方先生继续说道,“我教他们,是想让他们知道,世界不止有花溪。更想让他们在哪一天出去的时候,可以有勇气面对那从未见过的世界。”
“方先生竟有如此抱负,在下惭愧。可是先生,凡事有利必有弊,若哪天,这些孩子都出去了,就很难再回来了。花溪,也不将会是如今这般宁静。”若花溪真的发展经济,那这难得的一片净土,也将不复存在。
方先生沉默了,许久,才极为无奈地开口,“明日,还来学堂吗?”
之幻不忍方先生难过,但还是说了实话,“明日不能去了,若我的事情处理完,今后可能再不会回来。”
方先生点头,起身告别。之幻喊住他,“先生,让一个人拥有更大的世界观,从来不是靠那些死知识的。君子要学习诗书礼仪,可诗书礼仪从来不是成为君子的必要条件。心之所向,乃是正道。”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困惑许久,今日总算大彻大悟。”方先生极为高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容。
“先生认为,何为君子?”
“为人正直,乃是君子。”方先生答得坚定,眼中有光。
“先生,走好。”
“不必多送。”
没想到方先生竟是这样一个有抱负有追求的人,之幻也是惊讶。可除了惊讶和敬佩,之幻也不能再有什么情感,更别提行动。
之幻有自己的事情,再大的理想,也毕竟是别人的生活,与她无关。
月色朦胧,山鬼坐在院子里,盯着兰草,发着呆。
“董道,出来吧。”山鬼倒了一杯茶,放在对面。
“她又梦见你了。她梦见自己死了,她会想起一切事情的。”董道坐定,摆弄着手中的茶杯,也不喝。
山鬼望着兰草静默了片刻,缓缓开口,“这兰草,仍是没有开花。”
“你不去见见她吗?等她想起一切,你们就……”董道噤了声,他注视着山鬼的脸,希望能看见什么。
山鬼摩挲着兰草的叶子,许久才开口,声音带着妥协与无奈,“那就,去看看她吧。”
第二日一早,之幻便搭着梁叔的车回了城里。
“梁叔,你的雪花膏卖得怎么样啊?”之幻突然想起这件事。
提起这个,梁叔咧开嘴就笑起来,止也止不住,看样子是卖得不错。“很好呢,我今天又去进货。还可以给我妻子和孩子们买些新衣服。”
“那真是太好了。”之幻道着喜,头靠在椅子上想着别的事情。
车开了许久才到地方。之幻站在商场外面,突然没了逛街的兴致。她第一次讨厌一个人逛街。
之幻叫了辆出租车,回了公寓。
“回来啦?”荨衣听见开门声,起身倒水,“先喝点水。”
“再过不久应该就可以见到山鬼了。”之幻接过茶杯,猛地连喝了好几口,她是真的渴了。
“董道信你了?”荨衣显得不太相信,“他那种人是不会相信任何人的吧。”
“所以他就会很相信他自己啊。”之幻露出一丝嘲讽,“牧放和弦音来找我了,以为我是你。”
“他们怎么找到你的?”荨衣有些惊喜,“没想到他们还活着。”
“我和董道讲,有两个鬼族的人来找我。”
“你怎么这样讲?董道会去找他们的。”荨衣激动地提高了声音。
之幻瞥她一眼,只是不屑,“急什么,他们死不了。这倒是让董道充分相信我了。”
荨衣安静下来,眼眸低沉,“那接下来,要怎么做?”
“让董道相信,我是你,并且没有想起任何重要的事情。”之幻拿起桌上的墨绿色宝石项链。
“你这条项链是哪里来的?还挺好看的。”荨衣帮之幻戴上去。
“我出生的时候就有了。”
“你家里人为什么要给你弄一个保存魂魄的项链。”
“可能只是因为它好看吧。”之幻没有多想,她一开始并没有发现这条项链还有这个功能,直到荨衣出现,躲在了她的项链里,“你待在这里面,董道还能闻出你的味道吗?”
“闻不出来的,你放心。”荨衣勾起之幻的项链,把宝石握在手里,身影一点点消失,直到不见。
之幻把宝石放进衣服里,手抚着领口,思考着什么。
之幻连夜赶回花溪,刚洗完澡,就已经天亮了。
楼下传来敲门声。
之幻站在窗口往下看,竟是董道。
“早安。”董道一改往日的马褂布鞋,穿着黑色衬衫和一条黑色长裤,脚踩着黑色帆布鞋,脸上挂着往日难以见到的笑容。
“早安。”之幻回应,看董道的穿着,应该是要出镇。之幻已经猜到了董道的目的。
“昨晚睡得好吗?”董道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而佛应不同,白白嫩嫩,害羞的时候脸颊还泛着红。
“不怎么样,没睡着。”之幻勉强一笑,“你一早来是怎么了?有事吗?”
“你想出镇玩吗?来了这么久还没有出去过吧。”不同于往日的冷酷,今日的董道总洋溢着笑容,脸上尽是宠溺。
之幻不禁感慨自己藏的真好,出了两次镇都没人发现。
“好啊。”之幻笑着答应。
来到镇口,梁叔的面包车旁边停着一辆白色的奔驰。
“还挺有钱。”之幻在心里默默吐槽。“你怎么有这个啊?花溪镇还有人买车?”之幻佯装惊讶。
“我不是花溪的人啊,有时间再和你解释,好吗?”董道笑得宠溺,本能地想伸出手摸之幻的头,可手到半空却停了下来,随即收了回去。
“好啊。”之幻突然有种回不来的感觉,上车前回头,又看了瑶山一眼。
之幻不知道董道是在往哪里开,车摇摇晃晃的,之幻很快就睡着了。
车在山脚下停了下来。不同于瑶山的青葱翠绿,鸟啼空灵,眼前的山只剩下干枯的树,枝干扭曲着伸向远方,整片林子黑压压一片。
应是许久没有人来过,杂草丛生,乱石嶙峋,这爬上去着实有些困难。之幻极为艰难地,小心翼翼地走着山路。
“小心。”董道牵住了之幻的手,一种潮湿温热的感觉袭来,之幻感觉很不舒服,可之幻没有松开董道的手。
山路走得艰难,董道始终没有松开之幻的手。两人在一座茅草屋前停了下来。
院子里不同于外面,种满了花草,中间有一张小桌子,摆放着一盆兰草。院子里的花都开着,只有那盆兰草,病恹恹的,剩下几片枯绿色的叶子垂在那里。
门被人从里缓缓推开,董道松开了之幻的手,之幻悄悄把手伸到衣服后面,抹了两下。
山鬼站在门口,望着之幻,望了许久。“你来啦?是你吗?”
“山鬼?”之幻试探性地询问,胸前的宝石逐渐发烫热。
“你还记得我?”山鬼望着之幻,眼里含着一丝期待,一丝喜悦。
“大概是在梦里见过吧。”之幻笑不出来,她用手掌抚着胸前的宝石,想让荨衣安静下来。
“你还梦见了什么?”山鬼缓步向之幻走来,眼含微笑,眼底尽是温柔。山鬼每走一步,贴在之幻胸口的宝石就愈加热一些。
“梦见兰草,开了花的兰草。”宝石一下子冷却下来,恢复了原来的温度。之幻搞不懂荨衣在想些什么。
山鬼显得有些激动,他抓住之幻的手,带她来到桌前,指着桌上的兰草,声音有些颤抖,“你瞧,你喜欢的那棵兰草,我一直种着。可我种不活它,我在等你来。”
之幻不知该做何回应,虽然山鬼柔情似水,面带笑意,可之幻就是笑不出来。
胸前的宝石又开始发热,桌上摆放的兰草开始慢慢恢复生机,枯绿色的叶子恢复了光泽,可仍是没有开花。
“是你!真的是你!”山鬼猛然抱住之幻,之幻本能地后退,可却被山鬼牢牢抱住。山鬼把头靠在之幻肩上,小声啜泣。
董道在旁看着这一切,黯然不语,转身退了出去。
之幻轻轻拍着山鬼的背,安抚他,“我回来了,你不要哭。”
山鬼松开之幻,不敢相信地看着之幻。之幻扬起嘴角,弯起眼睛,终是表演了一个完美的笑容。
“我回来了,山鬼。”之幻望着山鬼的眼睛,说得字字清晰,句句坚定。
山鬼笑得毫无保留,像一个孩子般天真烂漫,“我有你最爱的果子,知道你要来,我特地去采的,我拿来你尝尝,好不好?”
之幻笑着点头。山鬼忙进屋子拿果子,连走带跑,显得着急。
之幻的笑容就在山鬼转身的那一刻垮了下来,她感到有些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