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长长的廊道和静心桥,这才终于来到鸾阳殿,其他师兄弟们早就到了,目前看来我们确实是最后一个。
三师兄见我姗姗来迟,咧着一张嘴便迎了上来,“小七这是又上哪偷懒去了,肯定是让大师兄一顿好找吧?”
这该死的三师兄,这一路走来本想着大师兄早该忘了此事,末了还是被他又提了一次,气得我一脚剁在了他的鞋上,还不忘碾压一番,“三师兄哪的话,既然三师兄这么关心我,那午膳我们一同用好了。顺带提一下,大师兄罚我不准吃午饭,那你的午饭就只好分我一半咯。”
身旁的寒月听我这般,忍不住笑了出来,三师兄此时是面目狰狞心力交瘁,直朝着二师兄挤眉弄眼,二师兄本就性情冷淡,干脆直接无视,转身便进了鸾阳殿。
最后终是大师兄看不下去,将三师兄拉了开来,“好了好了,都不要闹了,师父还在殿中等我们。”
我倒也不是见了台阶不下的人,既然大师兄出言相劝,我便也就此作罢了,临走前甩了甩衣袖,不忘冲三师兄做个鬼脸,“师兄不会说话还是少说的好。”三师兄见吃了瘪,站在原地你你我我的支吾半天,最后只得灰溜溜的跟了上来。
鸾阳殿是北阳宫最大的殿宇,一般都是接客或议事的时候才会来这里,两只铜鹤伫立左右,正前方则是一三四人高的青铜香炉,刚一跨进殿门,只见师父正坐在殿上闭目打坐。就连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三师兄进了鸾阳殿也得乖乖的闭口不言。
大师兄见人都到齐了,便上前请示,“师父,大家都到了。”
师父点了点头,缓缓睁开了眼睛。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师父此次闭关好似还年轻了些许。
三师兄站在我身旁,对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看师父。看完三师兄的脸,再看师父的脸,果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我凑到他耳边,情不自禁想要吐槽一下,“师兄,你好丑。”说罢赶忙缩了回来,只见三师兄咬了咬牙,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我见目的达成,赶忙退回自己的位置去,我排行最末,自然也站的最远。
师父一撩衣袍站起身来,一侧的发虚被带了起来,露出他如雕刻一般精致的脸,他穿的是一身浅橘色的衣袍,脚上踏着银花白靴,衬得他肤色更加白净,如此长相,说是我们的师兄也不足为奇。
“此次召集大家前来,是要与大家商议东海三太子成亲一事。”
龙宫三太子成亲,与北阳宫有什么关系?
我皱了皱眉,师父说话一向开门见山,如今这一开口说的众人皆是云里雾里。
我与寒月面面相觑,都说北阳宫平日里爱管闲事,什么天上人间降妖除魔的,但这龙宫娶媳妇的事情,师父也要插一脚?
一旁的五师兄此时偷偷腹语传话,据说当初天魔大战,本与这海族无关,可师父身受重伤不慎跌落进东海,被龙王救了下来,这恩情师父便记了下来,如今龙王的三儿子结婚,师父是定当亲自前去道贺的。
“此次前去东海山高水远,还要经过人间,这北阳宫不可一日无人。”
师父说到这里,似乎斟酌了一番,而我的心却早已飞出了北阳宫,管他什么山高水远的,在北阳宫呆了几百年,这里有多少根草,多少棵树我都快能数清了,如今终于可以离开这里看看这外面的世界,光是想想都能躺在地上打滚了。
“小七留下看守北阳宫,其他人随我去东海”
“不是吧!”
我想都没想,直接从嘴中跳出了这句话。
师父这一句话无疑是晴天霹雳,当头一棒,直接将正神游四海的我硬生生拉回了鸾阳殿。
站在对面的三师兄竟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大师兄见我顶撞师父,当即面色一沉,“小七,不得无礼。”
师父见我一脸闷闷不乐,浅浅一笑,“小七可有什么不满?”
我一听这话,当即开了口:“凭什么师兄们都能去,就我不能去?”
师父被我一问,一个飞身下来落到我的面前,顾盼之间,目光如炬,“为师且问你,这御风之术学的如何了?”
师父这么一问,我立刻发了怵,撇了撇嘴道:“师父,这御风之术要在高空,徒儿最怕高了,您叫徒儿怎么学啊。”
“此次东海之行山高路远,你不会御风之术,难不成要众人陪你走过去?”师父似乎有些怒了。
我答不上来,一时间也不敢抬头看他,只听见师父又叹了口气,神色中透露着疲惫。
“师父,我练!”
我咬了咬牙,不就是御风吗,没什么可怕的,比起永生永世困在这北阳宫,御风之术简直不值一提。
师父见我这般,心情大悦,“好,这才是为师的好徒弟!”
寒月忽然扭过头看了看我,又朝着师父行了个礼,“师父,您应该知道,师妹不是怕高,她是...”
“好了。”师父抬手打断了寒月的话。
“你们师兄师妹真是情谊深厚,既然这样,你今日就教她御风之术,练不好谁都不准睡觉,明日一早我来检查!”
师父说完,起身离开了大殿,我站在原地抬眼看了看无辜的寒月。
“都怪我,还连累了你。”我内疚万分,若是平日里少偷些懒的话,此刻也不至于拖累他了。
寒月脸上却带着温和的笑意,摇了摇头,“无妨,反正这长夜漫漫,正好打发时间。”
我内心荡起一阵涟漪,总觉得与寒月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他见我低着头不说话,便上前摸了摸我的头,“这种事别放在心上,这次有我陪着你,一定不会再有那些奇怪的幻觉了。御风术对你来说很容易,我们先去用午膳,之后再去静心桥练习,你看如何?”
一提到幻觉,我的脑子就有些乱。不是我偷懒不愿学,更不是我天生愚笨,而是只要一使用御风之术,我就会瞬间看到一个黑衣男子,随后眼前一花,摔落倒地上。
“你自己去吧,日落时分静心桥见。”
估计是第一次见我吃饭都没了兴致,寒月一脸惊讶的愣在原地,我也懒得再说什么,兀自朝后山走去。
来到桃花树前坐下,不禁有些感慨,师父当年就是从这里将我点化,这树上上百朵桃花,各个争奇斗艳,怎就选中了我呢?
几百年来,他老人家不准我踏出北阳宫半步,其他师兄们都不知下山历练了几次,降的妖除的魔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不会御风之术就不能下山,我便苦练剑术,右手握不住剑就练左手,日复一日。
可无论修炼的如何,我也离不开这北阳宫。想着想着,竟觉得有些委屈,不由得落下几滴泪来。
“我说今日用膳的时候怎么如此冷清,原来是少了只叽叽喳喳的鸟儿啊。”正当我伤心欲绝时,三师兄清亮的声音从树后传来。
我急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背过身去不愿理他。
他见我不愿说话,便从我身后伸出一只手,“你看看这是什么?”话音未落,一股香喷喷的味道就扑面而来,“肉包子!”三师兄这手中的肉包子此刻仿佛散发着耀眼的光,使我本就没用午膳的肚子直接咕噜噜叫出了声来。
方才在殿前他那般取笑我,如今再这般引诱我,着实显得我很没有骨气。
我将头埋在膝盖里,努力让自己不去想他手中的包子,见我这般,他收回了手,一屁股坐在了我的身边,“怎么,又被师父训了?”
我能感觉到他歪着头努力想看到我的脸,便又向一侧转了转,这下彻底背对他,“不要你管。”
我蒙头挤出这几个字来,言语间还透着些委屈。
三师兄愣了愣,这还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见话多如流水的他说不出话来,半晌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背,“不就是想随我们一同去东海么,师兄有办法!”
果然还是被他看穿了,毕竟拌了几百年的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我抬了抬眼,见他起身走到我面前蹲了下来,“我的好师妹,你快把饭吃了吧,不然大师兄又要唠叨我了。”
我听后皱了皱眉,莫非大师兄也看出我的心思了?
“大师兄不是罚我不准用午膳吗?”
三师兄无奈的笑了笑,摇头道:“你见大师兄哪次真罚过你?”
他顿了顿,又道:“今日我见寒月一人前来用膳,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不一打听才知道你一个人跑到后山来了,众师兄都很担心你,你今日要是不吃饭,我这罪过可就大咯。”
他说完,抬手讲包子递到了我面前,我强忍住想要抢来的心,咽了咽口水,半信半疑道:“真的?”
三师兄抬了抬眉,见我不信他,显然有些着急了,“那还能有假!”
他话音未落,我便直接将包子从他手中夺过,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毕竟脾气已经撒了,这戏还是得做足不是。
想起师兄们不论谁下山历练,都会给我带回一些人间的小玩意或者画本什么的,我这心里就仿佛有一股暖流淌过。
“好了,任务完成。”三师兄拍了拍手,起身就欲要离去。
“你要去哪?办法还没讲呢!”我嘴里含着包子,说的含糊不清。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大师兄还等着我回去交差呢,我先撤了...”他话还没说完,转身一个御风便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我一个人呆坐在原地。
该死的,又被他摆了一道,亏我刚才还感激涕零了好半天!
我越想越是生气,再加上方才吃包子有些着急急,竟犯起呃逆来,打坐了一会也不见好转,眼看约定的时辰就快到了,我一路小跑着来到了静心桥。
寒月早已等在静心桥上,负手而立,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那一瞬我竟觉得他有些陌生而寒冷,叫人难以亲近。
可当他转过身来,粲然一笑,仿佛春风般将我心上的阴霾一吹而散时,我又觉得这世上的烦恼好像都能被他轻易化解。
他缓缓得朝我走来,抬手替我拂去额上的汗珠,然而这一切的美好都被我停不下来的呃逆打断了,寒月一时间哭笑不得,轻轻拍了拍我的背,“这好端端的,怎打起呃逆来了?”
我被这呃逆干扰的说不出话来,只得断断续续的向他描述三师兄方才是如何欺负我的云云。
寒月耐心的听我讲完,翻手将水壶变了出来,“你先慢慢喝些水,说不定这呃逆可以好转些。”
我接过水壶,按照他的话慢慢的喝了些,果然不再犯了。
寒月缓缓拍着我的背,又听我诉了半炷香左右的苦水,直到夕阳西下,天色渐渐黑了,我才想起此次是来练腾云术的,没想到这话匣子一打开竟这样关不住了。
我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告诉自己还是终要面对现实的,“言归正传,既然师父明日要检查,那我一定不会让他老人家失望的,师兄,拜托你了。”我主动打断了对三师兄的吐槽,对他行了个礼。
寒月笑了笑,看起来似乎并不着急,“没想到,你还有主动求人帮忙的时候。”
我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寒月是北阳宫最有天赋的弟子,若是他也不能教会我御风之术,那我可能真的要永远困在这里了。
寒月向后退了退,将手背在了身后,“你且看好。”
话音刚落,他的身子竟缓缓的浮了起来,“所谓御风之术,无非就是一种变化之术,这口诀你已经背的很熟了,现在只是差在运用之上。”
说罢,他便飘到了我的面前,点地落下。“来,我带着你做一次。”
他轻轻握起我的手,顿时让我觉得安心了许多。我学着他的样子,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口诀,只觉得双脚缓缓离开了地面,我紧紧抓住他的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跌下去,他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慌张,淡然一笑,“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仿佛有魔力一般,一经他说出口,我的心情就缓和了许多,“睁开眼看看。”他用轻柔的语气安抚着我,就像照进寒冷冬日里的一抹阳光。
我努力克服着恐惧,慢慢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他那双灿若星河的眼,我感觉从未离夜空如此的近,离他也是。
寒月在我不经意间早已松开了一只手,我便转过头得意的看了看他,看来这御风之术也不算很难,这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就一柱香的时间。
只见他又一点点地将另一只手从我的指尖抽走,我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仿佛经历过一般,只感到头晕目眩,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原本紧握的手却被他一点点抽离开去,“不要!”我恍惚得大喊着,瞬间从空中坠了下去。“师妹!”
我无能为力地下坠着,脑海中身着黑衣的男子朝我伸出手,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我拼命地抬起手,却怎样都握不住他,我拼命的睁开眼,却怎样都看不清他的脸,最后只得精疲力竭地合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