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拉开窗帘看着外面的雨。天空像是被涂抹了厚厚的墨汁，黑的不见半点光亮。幸而有那万家灯火，才分得清哪边是天，哪边是地。
雨并不大，落在窗上的弯弯曲曲地往下流淌，像是被缩小了无数倍的湍流河水。
林霄到处找手机，客厅没有，卧室没有，厨房没有，小姨的卧室也没有。他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间来来回回，不经意摸到睡衣口袋，才想起，手机就在里面。
他拨通了小姨的手机。等待接听的时候，右手无意识地在裤子上摩擦，擦掉手心里的虚汗。
通话接通的同时，潮水般的笑声从手机里传了过来。
林霄：“你又去听相声了？”
小姨跟她那帮闺蜜都喜欢去茶楼听相声，不管多晚，还要去吃顿火锅。只要有这活动一整晚都不回家。
何文燕很不耐烦地问：“什么事儿？”
“下雨了，你赶紧回家。”
“我还以为什么事儿。你早点睡吧，今晚上我不回去了，吃完火锅去你陈阿姨家玩。”
林霄闻言都惊了：“我明早就走了，你今晚不回来？”
“哎呦，害怕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
“明早我就回去了。早点睡啊。”
“你……”
没等他的话说完，小姨已经挂断了通话，他再打回去，那边已经不接了。
接下来，他不知道该做什么，索性准备回卧室睡觉。关掉吊灯的瞬间，客厅一片漆黑。他打开了台灯。这也是他的习惯——不管小姨什么时候回来，都为她留一盏灯。
台灯昏昏暗暗，家里安静的落针可闻，外面的雨声被无限放大，吵得他心烦意乱。林霄急忙回了自己的房间，澡都没有洗直接躺下。
外面的雨还在下，不见小也不见大，淅淅沥沥的雨声透过窗子落在房间里，如同战鼓一般。林霄扯起被子蒙住脑袋。
放在床头柜上的闹钟滴答滴答地走着，窗户外面仍旧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随着来电开始嗡嗡的震动，躺在床上的林霄眉头紧皱，额上已经溢出了汗珠儿。
他是做了梦，一个很糟糕的梦。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过了几秒钟又亮了起来，嗡嗡震动。许是不满没有主人的理睬，叫上床头柜一起嗡嗡的抗议着。
林霄的眉头已经皱成了一个疙瘩，忽然大叫着：“妈！妈！”
他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睛瞪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上的冷汗已经顺着鬓角向下流。
他梦见了十七年的“苏利亚”，梦见了自己被绑在那块石头上，梦见了死神来临的时候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林霄抹掉脸上的冷汗，努力调节呼吸节奏，喃喃自语：“不可能，过去这么久了……不会的，不会的。”
他急忙打开抽屉，因为过于用力，抽屉险些掉在地上。他在里面胡乱翻找出一副耳机，连上手机，点开一首专门用于调节情绪的曲子。
平静了片刻才想起看看是谁打来的电话。
打来电话的是寝室哥们小海，两通都没有被接听之后，发来一条微信：我去机场送你。
林霄没心情回复小海的微信，而是又给小姨打了一听电话。
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
林霄把手机丢回床上，抹掉脸上的汗。
来自梦中的感觉过于真实，尤其是那恶心的窒息感。他跑去厨房倒了杯水。
许是因为周围太黑暗了，民国风的台灯要比他离开时光亮的多，橘黄色的灯光下是母亲年轻时的照片……
母亲和小姨长得很像，都是瓜子脸，大眼睛，小嘴巴。标准的美人。印象中，母亲端的大方，气质高雅，小姨则是小家碧玉的典范，看一眼就会懂得她的聪明伶俐。
都二十六了，不是恋着家长的年纪。可这会儿，他多希望家里能有个人。
如果母亲还活着应该会嫁给陈叔叔，一家三口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
林霄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凌晨三点半。
林霄坐在床边，单薄的腰脊弯成一个弧度，贴在耳边的手机已经有了温度，黏腻腻的汗湿，有些不舒服。
咔哒。
手机里传来陈叔叔低沉亲切的声音：“霄霄，这么晚了还没睡？”
“早上的飞机，想着给您打个电话。”
手机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想来是陈叔叔从床上下来。独居的人总是想什么起就什么时候起，不会有吵到枕边人的烦恼。
“……到了外面需要一个适应期。文化、信仰、人情世故、甚至是饮食、你要有耐心。遇到什么事自己解不开的，就跟我说。最重要的是注意安全。”陈靖瑜在电话那边像个普通父亲，叮嘱即将远行的孩子。家长里短，琐碎小事，无一不精。
林霄一一应着陈叔叔的叮嘱：“嗯，您放心吧。这么晚了还打扰您……”
“没事，我平时要写稿子，也是快天亮才睡。”
林霄咽了口唾沫，“你还想着她吗？”这句话，他并没有问出口。
接下来，他找不到其他话题可以聊了，事实上，他们之间没有多少共同话题。
一夜细雨过后，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看这湛蓝的天，哪像是会有台风要来的样子。
林霄洗漱完毕，吃过早餐刚好是早上六点。飞机是九点十五分的，他需要在七点准时出发。可是，小姨到现在还没回来。
林霄有些坐不住了，给小姨打了电话，对方的手机还没开机。就在他心焦的时候，忽听入室门打开的声音。
玩了一夜的何文燕掩不住脸上的疲惫之色，林霄接过她手里的包，问道：“手机怎么关了？”
何文燕弯腰换鞋，无精打采地说：“没电了。”
“何文燕女士，你有没有是中年人的自觉？”
何文燕半眯着眼，随意地摆摆手：“困死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我送你去机场。”
林霄翻了个白眼：“你一身酒气又一晚上没睡，怎么开车？我叫计程车吧。”
何文燕嗯嗯地应着，腰弯得像只虾米。林霄觉得不对劲，扶着她：“你怎么了？”
“昨晚喝多了凉啤酒，胃疼。”
“我真是服了你。这才六月份就喝凉啤酒。”扶着小姨到客厅，安置在沙发上，“躺着别动，我给你找点药。”
何文燕一把抓住了林霄的手腕，蔫儿巴巴地说：“先叫车，别误了航班。”
林霄没听她的，找到药箱翻出一盒胃药来，连同一杯热水递给她：“先吃药。”
何文燕摇摇晃晃从沙发上坐起来，半死不活的样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