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辉从一楼的楼梯口处探出了半边身子，目光停留在一串从楼梯一直蔓延到大厅的血脚印上。
少楠说的没错，那绝对不是什么油漆，在下楼梯的途中，龙辉也闻到了那股还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这让他心中的警觉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脚印蔓延到客厅后，就变得杂乱无章起来，看上去就像是脚印的主人在沙发和茶几之间来回踱步，偶尔走到阳台，偶尔又路过茶水间，连最远的玄关，都染上了猩红的足迹。
（“是在找什么东西吗？”）龙辉心想。
“怎么样？看见人没？”少楠躲在龙辉身后，焦急地扯着他的衣角。
“没人，看脚印好像是去了地下室。”龙辉捋清了脚印的走向，最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地下室的入口，那里的脚印似乎有着最鲜艳的血迹。
“我们还是找管家来解决吧，他们说不定更有经验……”少楠回想起“秦晓”那副骇人的模样，虽然在心底多次说服自己，那或许只是因为疾病导致的毁容，但那个时候的直觉——濒死的直觉不会骗人。
“有经验……恐怕不会有什么正常人，会对这种事情有经验吧？”龙辉苦笑着吐槽。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龙辉隐隐感到先前的异常感再度袭来，感官变得愈发敏感，空气中原本已经淡化的血腥味在敏锐的嗅觉下变得浓郁，他凝视着血红脚印的眼睛甚至能清楚地看见血迹晕染开的纹路……
（“呵，我恐怕才是最不正常的那个……”）他在心中自嘲着感叹道。
不过这样的异常来得正是时候，面对未知的危险，敏锐的感官绝对是救命稻草。
然而……
“不好意思，请问是发生什么事了？……”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把两人吓了一跳。
“张老？”少楠最先反应过来，那个站在楼梯中层平台，一手扶着扶手，一手夹住老花镜的老人，正是和蔼可亲的老管家。
……然而龙辉没有听见他的脚步声。
（“？……他是什么时候靠近我们的？”）
此时的龙辉，就连少楠的心跳，和衣服在皮肤上摩擦时发出的细微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不可能遗漏老管家下楼梯时的脚步声。
龙辉脚步前挪，下意识把少楠护在身后，可这丫头简直天然呆，她绕过“挡路”的龙辉，冲到管家面前，把刚才直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一五一十交代了个遍。
老管家一脸懵地听完少楠逻辑不清的零言碎语，连皱纹中都流露出为难，沉吟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也就是说……要报警吗？”
“我们试过了，电话没信号。”龙辉见老管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举动，绷紧的神经也放松下来，但心里还是有些怀疑：
（“难道真是我听漏了？”）
“不要紧，我房间有固定电话，那个可以用的，呃，龙辉先生，我带您去吧。”老管家扶了扶金丝边的眼镜框，看向了龙辉，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见。
“我也去！”少楠拽住了龙辉的衣角。
“打电话不用两个人的，男人的房间脏乱，小姐回房休息吧，等执法者来了以后，我和龙辉先生会向他们说明情况的。”老管家以恭谦的语气拒绝了少楠。
“啊？这……”少楠为难地看了看龙辉。
“嗯，老先生说得对，你先回去吧，剩下的事交给我就好。”龙辉没有与她眼神交流，而是一直盯着管家的眼睛，面无表情。
“事不宜迟，赶快吧！”管家焦急地催促道，迈开矫健的步伐，向楼上奔去，在他身后，龙辉紧随其上。
“哎不是、你们……”少楠愕然，抗议的话还没说出口，二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楼梯的转角。
“搞什么啊？！怎么连你也变得这么靠不住了……”
少楠悻悻叹了口气，在她的印象里龙辉不是这么冲动的性格，以往在听到解决方案后，他至少会思考一下可行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立刻采取行动……或许听上去不够果断，但正是这份稳重才能带给人安全感，然而现在却……
少楠的目光重新汇集到地下室的入口，那摊尚未干涸的血迹脚印仍旧刺眼。
“……啊啊，烦死了，总是关键时刻出岔子！”她暴躁地吐出一口闷气，“什么‘去房间等着’啊？老娘才不干嘞！”
少看不起人了！班长大人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冷落？
“悄悄地、远远地看一眼就好，不要和她接触，就不会有事……应该不会有事……”
她踮着脚尖走到地下室门前，轻轻推开了一道门缝……
“秦晓……变成那样的脸，她自己或许也很害怕吧……”
驱使她迈出那一步的，不是侥幸心理下的鲁莽，而是她永远记得，秦晓从背后将自己抱住时，流下的眼泪。
秦晓绝不是怪物，只是很少有人能理解她的温柔，所以那个时候，即便是变成了那副可怕的模样，她也没有伤害我——少楠一边自我安慰着，一边潜入了充斥着KTV噪音的地下室。
洋馆的地下室据说原本是用来当作防空洞使用的，但步入和平年代后，屋主就将其改建成了酒窖和仓库，余下的面积在近几年“轰趴”流行起来后改建成了娱乐场所，里面棋牌室、台球厅、KTV、酒吧、迪厅一应俱全，甚至还有私人影院，面积宽敞得壕无人性。
将不同娱乐厅之间串联起来的，是地下室中央的一段圆形回廊。一间间装潢气派的房间呈环形分布在回廊的圆周上，回廊的中央是巨大的人工水族缸，里面茂盛生长着的水草遮蔽了视线，使人难以看到回廊对面的房间。
追踪着血迹，少楠在地下室入口与回廊之间的过道里停下了脚步。
由于回廊呈圆形，所以少楠即使是在入口处的角度，也能清楚地看到除正对面的KTV房以外的所有房间。血迹沿回廊的右侧一直蔓延到KTV隔壁的酒吧，在酒吧门前拐了个弯，进了房间。
酒吧的门虚掩着，门上有一块玻璃视窗，但却是毛玻璃，或许装饰的意义大于实用……此时，毛玻璃窗正向外透射出明亮的灯光，想必里面是有人在的。
少楠伏下身，利用水族缸外围一圈齐腰高的围栏作掩体，慢慢向那个房间靠近，不远处KTV里传来了忘情的歌声与欢笑，全然不知那仅有一墙之隔的危险。
与之相对，酒吧里很安静，若不是门前的血迹，仍谁也不会觉察到异常。
少楠贴着墙根，踮脚走到酒吧门旁，竖起耳朵企图捕捉来自房内的风吹草动——
“哭声？”
有人在哭——少楠的耳朵过滤掉来自KTV的杂音，灵敏地捕捉到了从酒吧中传出的、女性痛苦的呜咽。
是秦晓吗？这个猜想刚从少楠心里冒出，一声玻璃破碎的脆响在她耳边爆发，同时，酒吧里传出了尖锐的哀嚎……
“啪啷——”“救命啊，救命！！！——”
只见，酒吧门上的毛玻璃窗被击碎了，从破口中伸出了一只血淋淋的手掌，那只手全然不顾被碎玻璃划伤的疼痛，似乎用尽一切力气般扒拉在满是玻璃茬的窗框上，鲜血淋漓的手背上青筋暴露，看上去……就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向后拉扯着。
“不要！不要，别杀我，别……”
“咔嚓！”
颅骨碎裂的声响过后，一切归于寂静，猩红液体溅满了整块玻璃窗，沾满血迹的手掌还残留着低级神经的抽搐，被门里面的某个“东西”拖了回去。
KTV里的噪音似乎在在一瞬间消失了，只有剧烈的心跳声留存在少楠的意识里，然而，就连残存的意识，也在视野中那抹猩红的冲击下，变得愈发模糊。
里面发生了什么？
里面的人是谁……
里面的……是什么？
是她吗？是它吧？
……
意识似乎只恍惚了一刹那，等到少楠回过神来时，她竟鬼使神差般趴在了酒吧的门前，一只眼睛正对着破碎的玻璃窗，因意识模糊而暂时失神的眼瞳在几秒钟后恢复了神采，同时，也看见了门那边的世界——
猩红的灯光，猩红的酒，猩红的脑髓流满地。
苍白的颅盖，苍白的骨，苍白的怪物在嬉戏。
跑起来，跑起来，恸哭悲鸣无人应。
跑快点，跑快点，身后有人头落地。
抓到了，抓到了，开膛破肚真容易。
吃干净，吃干净，敲骨吸髓太惬意。
——门那边，是哪里？
——门这边，是地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