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远处空旷的草地上,几只小虫子似乎是没预料到这场突如其来的雨,还在沙堆里翻滚着,玩闹着。不一会儿,雷声渐起,几束蓝紫色的电茫穿破乌云划破天际,狠狠地刻在半空中。虫子们终于意识到该回家了,或许它们的虫妈妈此刻正拿着“皮鞭”守在门口呢,虫娃娃们不敢逗留,推推沙子噗嗤噗嗤没入沙洞里不见了。
而不远处,几个草皮帐篷中探出来了两个小脑袋,两双眼睛盯着天空哧溜哧溜转了一圈,再对视一眼,又哧溜哧溜转回帐篷了。
“爹爹,外面下雨了耶,天空看起来阴沉沉的,我觉得这雨应该要下挺久的唉,小东你觉得呢?”
“嗯。”
帐篷中,刚刚探出脑袋的两个小家伙如是说道,两人身着朴素,像他们长辈一般,披着一件羊皮,穿着草鞋,脸上稀稀疏疏地沾了一些土灰。但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两个小娃娃其实长的很清秀,看起来稍微年长一点的有一头沾满沙粒的灰色头发,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小嘴一直在嘟嘟嘟说个不停;而看起来小一点的则是一头黑发,只不过看起来好像也是用沙子洗过的一般,一双蓝色的如同玻璃球的眼睛水波荡漾,搭上两瓣薄薄的嘴唇,如果不问,还真容易误认为是女孩子。
“嗯,现在已经临近深秋了,这场雨过后气温应该会更低一点,我们得加快速度了,只要翻过神山,我们就可以安心过个冬了。”说话的人是父亲,虽然看起来并不是很英俊,但是那挺直的腰板、健壮的肌肉,活脱脱的一个富有安全感的父亲形象。
“啊,又要翻那座猫怕死山啊,每次最讨厌的就是它了,冷就算了,还那么高,每次我的小耳朵都要冻坏,”
“你看看你,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能叫猫怕死山不能叫猫怕死山,你这孩子,就知道乱起名字。”帐篷隔间里,正在煮羊奶的母亲探过头来,恼羞地瞪着他们家的“小话唠。”
“本来就是嘛,你看看它多高嘛,猫有九条命都不够它摔一次的,哼哼。”被瞪眼的男孩手插在腰上反驳道。
“好了蒋彦,这个名字以后要少说,不吉利,特别是咱们马上就要开始准备出发的时候,知道不?”父亲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小脑袋。
“噢,知道了,”小家伙低着眼睛,一边摸头一边答到。
“奶热好了,过来喝吧,一人一碗,不准多喝噢,”妈妈在隔间下达了“饭点令”,两个小家伙现在就像是两只小狗冲去自己的饭盆一样跑到自己的碗前面,拿起碗咕噜咕噜地就喝了起来。
“唉,这俩孩子跟着咱们,也是受了不少苦啊。”母亲端来羊奶递了给站在一旁的父亲。
“我们也没有办法啊,现在这个局面,不稳妥一点怎么能行呢。还是要辛苦你了阿玉,路上还要照顾两个孩子。”父亲看着在那喝羊奶的两个孩子,叹了一口气,自己也拿起碗喝了起来。
“勇哥,咱啥时候走啊,要不等着雨停了会就出发吧?今年的行程比去年都慢了将近一个礼拜了,再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这时外面有人顶着雨,扯着嗓子朝帐篷里喊道。
正在喝奶的男人听到,稍稍放了下碗:“嗯,跟兄弟们打声招呼吧,这阵雨停了,咱们就出发,现在就可以收拾一下东西了。”
“我也是这个意思,那行,我先去了啊。”
“嗯,好。”
帐篷里渐渐安静了下来,父亲托着碗,轻轻地摩挲着裂了个口子的碗沿,似乎是在想什么心事。慢慢地,连两个孩子喝奶的声音都逐渐被雨声和风声吞没。
“我们就是所谓的亡命之徒吗?”这时,上一秒还在咕噜咕噜喝着羊奶的孩子忽然转过头来,以这个年纪根本就没有的成熟语气说出这句本不应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眼神冷冽,面色平静,似乎只是插了一句再正常不过的闲话。
不远处,正在喝着羊奶的母亲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嘴里的羊奶都差点就要喷出来。
“小东,你……”刚要说什么,母亲就被一旁的父亲给拉了过来。
“其实,用这个词来形容也不为过。咱们一族世代以放牧为生,以前的我们,夏天将羊群赶上半山腰,冬天就赶到山下吃草,完全不用像现在这样频繁地迁徙。但不知道从哪一年起,各地逐渐传来了妖怪吃人的传闻,一开始我们也没有在意,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直到后来,我们自己亲身经历了那场血腥的屠杀后才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支延续百年的部族,如今只剩下我们这几个残枝败柳。为了延续香火,我们只能离开我们世代定居的祖地,开始了长途迁徙:秋天,我们翻过那座神山去往西边高海拔一点的地方过冬,春天回暖之际,再回到这边来放牧。说实话,小彦小东,你们俩都不是我跟你娘亲生的,只是上天指引派我来收养你们,你们俩或许就是苍天带给我们这一族的希望。但是跟了我们的这几年,不仅没能让你们吃好穿好,还得让你们跟我们一块受苦受累,翻山越岭,爹爹也很舍不得,但是爹爹也没有什么办法啊。”说完这些话,这位别人口中的“勇哥”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精神了,连那一身健壮的肌肉看起来都好像跟泄了一圈气的皮球一般。他放下碗,转过身正准备走。
“对不起爹爹,小东说错话了,爹爹不要伤心,小东不觉得苦,”刚刚还在一旁的男孩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话伤到父亲的心了,立马跑过来抱住了男人的腿,小脸蛋不停的在男人腿上摩擦着,活脱脱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男人低下头,摸了摸孩子的头:“傻孩子,你又没说错什么,爹爹不生气,快去睡觉吧,休息会咱们也该出发了。”
“嗯,知道了爹爹,”说完又紧了紧自己抱着大腿的双手,抬头看了看神色稍微好转一点的爹爹,随即便放开了手转身拉着站在一旁的小彦就往毯子里钻。
父亲站在原地,望着两个孩子渐渐的合上了双眼,无声地笑了笑,随即也脱下了草鞋,钻进毛毯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