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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十五万年前,某一吉日。九重天宫处处张灯结彩,那时还未到灵光宴,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节日。有品阶略低到天宫来学习的小仙两三一伙的观赏着宫女们忙碌的身影在晔清宫处来回穿梭。

他们不知里面住着何人,问起究竟,说是神族与魔族的一场盛大联姻。嫁过来的乃是拥有魔族正室血脉宫氏一族的长公主宫茯,而晔清宫的主人便是当年随紫薇帝君与魔尊吟景共同作战的慕云之子慕骁。

自那之后十几万年的光景,嫁入神族的宫茯便同她的婆婆慕常氏一样,手持法器,与丈夫并肩作战。先后打败魔族余孽、从鲛人手中夺回南海权属、参与凫族内战等大大小小战役十几次。无所畏惧,骁勇善战。尽管如此,因其身份特殊且尚未与慕家开枝散叶,仍有好事的神仙对她生有间隙,更有甚者认为宫茯是宫氏一族安插在神族的一枚棋子。

终于,就在一万三百年前的五月初九,宫茯为慕家诞下一个女婴,才顺利完成她联姻的任务,同时也为神族之人取消了大半的担心。而这个女婴半神半魔,融合父母二人的血液和法力,天生拥有可抵抗此二界之人的力量。虽然又为神族引申出新的担忧,但她的出生还是令人喜悦。为了这个孩子以后一生不必再同父母这般身不由己,故而天君赐她郡主头衔并赐名悠游,任她自在逍遥。

慕悠游倒真是应了这个名字的寓意,从懂事起就活泼开朗,无拘无束。

此番天君召见并不是在平日朝会的大殿之内,而是在他自己的书房中。慕骁踏进坤阳殿内时,身边还有天君的长子衍风同在。

慕骁颔首道:“天君,大殿下。不知天君此番招臣来有何要事?”

天君从书案后走出来,没有旁人在场时,他对慕骁总是比别的臣子要亲近许多。“今日啊衍风为朕带来了好消息。”

慕骁猛地抬头道:“难道是……”

天君笑道:“衍风,你来向慕将军说明情况。”

衍风神情中带着几分兴奋,收了手中摇着的玉扇,一手搭在慕骁肩膀上:“有封天印的下落了。”

慕骁难以置信地问道:“当真?”

上古之时神魔大战之初,天地混沌,八荒六合皆震荡不堪。封天印乃天君所掌管法器,法力无边。那个时候的天君刚得了此等可颠倒乾坤的法器便被紫薇帝君邀着一同前往参与大战,却怎料当众人联合封印魔神万迁的时刻,他突然发动生死术欲为自己的元神找到新的容器。天地间顿时狂风四起,骤雨疏狂。封天印也受到灵力扰乱,不慎从天君手中丢失,而这一丢就是几十万年。因封天印拥有无穷的未可知力量,若被奸人所得恐危害到整个天地,故而现任的天君自承位以来一直都在派人寻找它的下落。

衍风道:“千真万确。今日有派出的巡逻卫来报发现有疑似封天印气息之物,只是不能确定。方才父君顺着那方向感应了一二,果不其然是封天印的能量。”

慕骁道:“所在何处?”

衍风道:“崆峒海。”

慕骁狐疑,虽问衍风,却是看着天君:“崆峒海,这些年来为何天君都感应不到封天印的去向,而今日却突然发现了其身影?”

天君用果不其然的神情注视着他解释道:“这便是我最想告诉你的。众所周知崆峒海内有龙族,而神龙一族自封天印掉入之后就发现了它所隐藏的无边法力,因此便一直悄无声息世代守护着封天印以防被他人所得。”

慕骁发问:“可是有诈,他们明知自封天印丢失那日起天君一直在寻找它,又为何知情不报?”

衍风摆摆手道:“据说今日是神龙长老的长孙第一次负责看守,结果以为封天印有异象就去查看,不料弄巧成拙却暴露了它的气息。巡逻卫也只是恰巧在崆峒海上空某一处发现了它的踪迹。你也知道,整个天宫只有巡逻卫还有我们这些人才知道如何找寻封天印的办法。这之后就被神龙一族的长老所知,便立刻命人来通报说是封天印本就是天君所有,当初被他们留下只是担心此物重现还会牵扯到魔神万迁头上。他们还说了若是天君一句话,他们定会奉还。”

慕骁道:“不知天君需要臣做什么?”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天君特意找来衍风商量。最后父子二人得出的答案是:“封天印虽归朕所有,但这些年以来他们守护着它都一直尚未出现问题,他们隐蔽得非常好,甚至连朕都未曾感应到。而自上古至今,神龙一族已经把守护封天印当成了一种意志。所以朕在想既然此物法力无边,但神龙一族守护有方,不如就放在他们那处继续守护罢。”

慕骁依然还被绕在圈子里,不明所以。既然天君已经决定不向他们要回封天印,找自己来又所为何事?他道:“还请天君明示。”

天君将书案上的诏书拿给慕骁,道:“神龙一族本是我神族一脉的分支,你且拿着这道诏书去往崆峒海。”

慕骁接过诏书打开来看,原来天君是希望神龙一族可与神族共同守护封天印。神龙一族可仍旧按照族内惯例对封天印进行加护,神族也不会将其取回。但神族必须且只派一支队伍同他们共同守护。而这个队伍就是慕家军。

将诏书看完,慕骁感慨天君果然还是心思缜密。不要回封天印一方面做了顺水人情,可令神龙一族世代相传,继续守护。另一方面派他去可牵制族人图谋不轨。便施礼道:“臣领旨。请天君放心,臣定会尽全力保护封天印。”

天君道:“慕将军做事,朕向来放心。只是今后慕将军便要两边跑了。”

听到天君如此说,衍风皱起眉头。与其说是去守护封天印,他更担心的还是后者。魔神万迁虽几十万年一直被封印在幽冥山中,但不知何时他便会寻找到自己的元神冲破封印。当年衍风还年少处世未深,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万迁一双红色的血瞳,声音响彻云霄,坚定的告诉他们自己定会卷土重来。“幽冥山可有何异动?”

慕骁道:“尚未发现异动,还请天君、大殿下放心。”

天君肯定的点头。慕骁的能力他是完全相信的,他与衍风可说是忘年交,又是经历过与万迁大战的重臣,他一直很重视他。在这一点上,这代的天君并没有参加过封印万迁的大战。虽他的年纪要比慕骁大上很多,但当时的天君为了神族的根基,还是没有允许他出战。而那一役死伤惨重,就连天君也受到波及不久便羽化归去了。因此他对当时守护住三界的战士都抱有感激之心。“此事本应由衍风或是漉尘前往,但他二人都有尚未完成之事,只能派你前去了。”

衍风接道:“有劳慕将军了。”

慕骁道:“慕骁定不辱使命,臣便即刻启程,与神龙一族商讨此事。”

天君的命令是必然要去做的,只是算起时间,一日来往于天宫和崆峒海,又要同神龙一族将共同守护封天印的情况说明,大概在五月初九是赶不回来的了。这一去恐怕又要令女儿大大失望一番了。

尽管时间紧迫,命令来得突然,但慕骁还是决定让慕家军的十名将士都以最快的速度回家告知亲人一声。他也好向女儿道歉。

听到是自己熟悉的脚步声,慕骁另一只脚还未跨进门,慕悠游就已经跑出来迎接他。脸上露出一副兴冲冲的表情,是在为他回家感到开心。“爹。”

慕骁拍拍她的肩膀,眼神与一起出来的楚濯清碰上。他是慕骁唯一的弟子,尽管比慕悠游的年岁没大上多少,但他的心性却非常成熟。楚濯清不仅深得他的真传,还是个心思细腻懂得察言观色的孩子。他一直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而慕悠游也认他是兄长般的存在。

楚濯清见师父面露难色便问:“师父可是有任务了?”

慕骁开门见山回答:“是啊。悠儿,此番为父怕是又要令你失望了。”

慕悠游方才还喜笑颜开的脸立马耷拉下来,整个人都无精打采。

看到师妹不开心,楚濯清摸着她的头顶替师父解围道:“师妹莫要不开心,师父只是这一次回不来,等他第二天回来就会给你带很多礼物。”平时师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师父不知道惹她不开心的时候,都是他帮助他们父女缓和气氛。

慕骁立马跟着楚濯清的话说道:“是呀,等为父第二天回来就会给悠儿带很多好玩的新奇的礼物。”

慕悠游尽管年岁小,但她只是撒娇,她还是明白事理的。爹爹的事情要比自己的生辰重要。往日的生辰都是一家人在一起过的,没办法今年只能多要爹爹一些礼物了。这么想着脸上收回几分落寞:“悠儿等着爹回来。”

解决了女儿的心事,慕骁的心也踏实下来。若慕家军跟着去,家中就必留楚濯清。他需要照顾慕常氏和慕悠游,况且楚濯清并不属于慕家军的将士编制。他嘱咐道:“此次你不必跟我一起去,留在家中陪着她们吧。虽然我说过会让你去各种历练,但不必失望,日后还有更多机会。”

楚濯清道:“是,请师父放心。”

慕骁离开的时候,慕常氏还在祠堂中理佛没有出来,他走的匆忙便没有去打扰她。临行前楚濯清和师妹将他送到九重天宫门处,慕骁将天君的命令简短的告知他,好让楚濯清知道自己不能带他去的原因。楚濯清自是懂事,师父说的事情全都明白,就算是照顾老夫人和师妹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历练。

慕悠游拽住楚濯清胳膊,问他爹会给自己带什么好玩的礼物。楚濯清顺口说大概是当地的一些特产或者稀奇玩意吧,总之师父为了师妹定是会淘些有意思的东西回来。

晔清宫角落里那株九心草此时花开正艳,白色的花朵随风摇摆。九心草每次花开摘下的叶子便可救人一次,随着采摘的次数增加,至第九次时终结。这期间即使无人采摘,它也会随着时间枯萎,而九次之后若想再用便要等到第二年才可。尽管每一次都有九心草神奇的药效,但它功效最为奇特的乃是最后一次。

九心草是慕悠游的生辰之花,与她同岁。当年她出生前恰巧赶上慕骁去医谷巡逻,在紫藤花迷阵中将误入的医仙女儿带了回来,医仙作为感谢便将新得到的九心草慷慨的分给他一株。作为女儿出生的纪念,慕骁便将九心草种在了宫中。

不知是不是九心草也得到了修为有一日可成仙,今日它花朵的白色却比往年都要明亮许多。

目送慕骁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视线中,慕悠游不肯回去,楚濯清只能想办法让她走。师兄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说是九心草快要到可以摘叶的时候了。

五月初八,慕悠游在楚濯清的监督下坐在书房里写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悔过书,结果还没写完。听说黎笙随着她父亲到皇人山历练取丹砂去了,慕悠游便失去帮手,悔过书写到一半写不下去了。于是她便央求自己的好师兄帮她写完剩下的部分。原本楚濯清肯定是不同意如此做法的,但在师妹软磨硬泡装作楚楚可怜后还是应下了。

下午得到空闲的慕悠游见师兄真的在帮她写悔过书,心里油然对楚濯清再次产生了感激之情。心想着一会子去凡间玩耍时定要给师兄带个小礼物回来才是。

其实晔清宫的守卫并没有接到让郡主禁足的指令,门口的二位只是门神似的存在。不知道是不是坏事做得太多,慕悠游总觉得他们是在看着自己。偷去凡间玩耍这种事她做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自然正门是不能走的,如若走了定会被师兄抓回来再写一个下午悔过书。

慕悠游蹑手蹑脚的变了装扮,打扮得倒真像是凡间女子的样子。虽然她这个年龄和面貌在天宫中还算是非常年轻,但在凡间却是孩子都可以打酱油的岁数了。她曾跟着黎笙来过几次,学到了很多关于如何在凡间生存的知识。比如没有银子就不能买好玩的好吃的、不能随便使用法术、要选个没人的地方出现,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能随便勾搭凡间的男子。

说到男女间情情爱爱的事,在天宫的海静园慕悠游也听过无数次话本子上写的故事。就算是在凡间的戏园子里,那些海誓山盟海枯石烂至死不渝的她也是听了一大堆。虽也为故事中那些人物喜怒哀乐,但慕悠游还是觉得自己如今这个年纪和爱情这件事八竿子都沾不上边。

想起去年牛郎和织女在鹊桥相会,她和几个小伙伴曾大老远跑去在远处偷偷看过。织女为了每年仅有一次的见面都会精心打扮迎接她的爱郎,等到牛郎踩着鹊桥来和她相会,两人幸福的相拥。她倒是一点都不羡慕织女,若不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无法超越六界的法度又何来的幸福可言?就好比她的父亲和母亲,母亲不管怎么做都会令神族之人心存芥蒂,父亲为了牵制魔族同母亲成亲,他们真的幸福吗?父亲和奶奶虽然嘴上不说,但慕悠游一直都明白,神魔混血的她挂着郡主的头衔又能有多幸福。

黎笙告诉她自己并不是担心她,而是担心凡间那些男子。可能是神魔混血的缘故,慕悠游的长相与那些神族的人并不大相同。以往的女仙都是清新脱俗,娇柔婉转。但她不一样,可说是脱俗中有妩媚,不屑一顾。别说是凡间男子,就算是他们鸾族的几位阿哥都对她点头称赞呢。黎笙当时还特意准备了面纱,可惜被她直接拒绝了。

“凡间转眼一世便过,让他们喜欢罢。”慕悠游还这样安慰黎笙。无奈,只能任由她去做。

身手矫捷的攀上晔清宫后院的树,确认师兄没有发现,一转身便身轻如燕的翻过宫墙。还有最后一道,就是要隐身从守卫面前离开。教授法术的师父一般是不会教他们隐身术法的,这被列在了天宫三万岁前不得学习的小册子内,为的就是怕年少的神仙犯错误。慕悠游的隐身术是黎笙的父亲偷偷教给她俩的,目的与神族相反,为的是遇到危险时可以及时逃脱。只是他们还来不及遇到什么危险,却把隐身术屡次用在了逃课上。

岐梁国的遥安城,几朝几代都作为王都且是繁华盛世,不受洪水之困,未有农作不收之苦。听说书的先生道遥安城的造城工匠曾是受了仙人指引,城中所建设的一草一木都是有其原因的。慕悠游倒还真想见见这位给出了主意的神仙到底是谁,竟然可以保得遥安城世代不倒。

一年没有来凡间玩耍,慕悠游对玉香楼的吃食想得紧。虽神仙不用每顿必吃,但遇到好吃的东西还是很愿意尝尝的。想起那胭脂醉配上秘制烧鸡真真是凡间极品,尽管还有很多好玩东西在等着自己,但她还是得先去玉香楼解解馋才可。

玉香楼的门朝着商业街而开,敞开门便可看清近处一些小商贩还有过路的人。慕悠游正巧坐在对着门口的位置,能把外面的事情一览无余。除了那两样日思夜想的吃食,店小二还推荐了今年新的招牌菜。就着酒香甘甜的胭脂醉,一口酒一口菜,比起什么情情爱爱之类的事情这才叫幸福。

一壶胭脂醉不一会儿就被慕悠游喝完,又饮上第二壶的时候她的脸开始微微泛红。虽不是不胜酒力,但在九重天上像她这般年纪大小的神仙是鲜少饮酒的,就算是没有多少浓度的果酒也只能饮上一两杯而已。自同黎笙第一次品过这酒之后,慕悠游便非常喜爱。此时自斟自饮,看着酒杯中的胭脂醉完全陶醉在其中,面上竟还挂着几分笑意。

正是沉醉之时,忽听得门外一群孩子的喊叫声。

“打,打,打,打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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