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林汀回想起那天,也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儿,周南俊只是说在大学的时候给一个女孩儿写过情书,只写过一次,便没有再写了。
“为什么没有再写呢?”
林汀一只胳膊叠在桌子上,歪着头,透过圆滚滚的玻璃啤酒瓶,依稀能看见周南俊的那张脸,像极了大学的时候,尤其是抱着吉他认真的样子,和202教室里的他一模一样,仿佛时间还没走,夏天也愿意在这儿停留,勇敢和清高也都还在。
只是林汀太累了,上下眼皮就像久别重逢的情人,互相拥抱在了一起,她的耳朵里环绕着许多歌儿,是什么歌儿呢?她不记得了。周南郡到底说了什么?她也记不得了,她太累了,疲惫让她没有精力去接纳这时光匆匆愿意停下来送给她的关于过去的礼物。
过去总归是过去,甚至可以当成别人的故事一样奇怪的东西。
周南郡把林汀送上了公交车,林汀的头还是昏昏沉沉的,那天天气不错,太阳快要跌到地平线下面去了,把天边的云彩染得绯红,映衬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仿佛是一幅美好的人间图景。公交车迟迟不肯来,仿佛是想给眼前的久别重逢的好友多一些时间,可他们什么都没说,林汀坐在公交站牌下面被夕阳烤的有些温热的白色不锈钢凳子上,周南郡就站在她身边,两个人的目光偶尔碰在一起,也是默契地相视一笑,实际上,他们并没有认识多久。
却像是认识了很久一样。
公交车进了站,看着林汀的背影,周南郡终于开了口:以后希望我能开车送你回去。
林汀回过头,夕阳的光从侧面照在她的脸上,穿过她脖子旁边的碎发,她笑着说:“好”。林汀不知道周南郡为什么那样说,她只想着周南郡或许会成功吧,如果周南郡这样的人都失败了,那她呢?
一路上,她也想起自己曾经的许多梦想来,在高中的时候,她看了一部电影,那是一部老片子了,叫《完美的世界》,讲的是一个强盗和一个小男孩儿的故事,强盗原本抢了小男孩做人质,后来两个人一来二去,产生了一种奇妙的父子之情,强盗为了帮小男孩儿完成愿望,牺牲了自己。
大概就是因为那一部电影,让林汀成了现在的她,她也想写出那样的剧本,并且她也相信,自己可以。后来她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又来到了北京,一切似乎都在她的计划之中,可又是在她的计划之外的。现在,她写的是什么呢,是客户之间的爱情,并且不能加上一丁点的创意。
那个期待着站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女孩儿,那个曾经信誓旦旦说着想要做出一番事业的女孩儿,似乎离她越来越远了。
她现在想的是怎么才能多睡一会儿,哪怕只有十分钟才好,怎么才能多拿点工资,即便是一千块,也能赶在过年之前,给爸妈买上一份礼物。
回到家洗完澡,她光着脚丫躺在床上,旁边的陈蕾在戴着耳机看韩剧,陈蕾今天的心情不错,昨天早上加班的时候,又在电梯里和高阳“偶遇”,高阳也像以前一样,和她相视一笑,在高阳眼里,这或许是一种礼貌。但在陈蕾看来却不一样,她觉得是一种默契。
“喂,那封信是谁写给你的啊?”林汀忽然拍了陈蕾的脑门一下,问道。
林汀只是想起周南郡的那个信封了,便随口问了问。陈蕾知道林汀说的是哪个信封,更知道她是刚从周南郡那里回来的,她的心一惊,双手都变得冰凉起来,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复林汀,只能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她觉得自己的脸烧得通红,把一只耳机摘了下来,说道:“什么?”
林汀和陈蕾在大学的时候,就是对铺,陈蕾的脾气她还是了解几分的,看见她这么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我是说那封信,是不是周南郡写的?”
林汀用手拄着下巴看着陈蕾,此时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好奇,她觉得世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儿,两个人彼此都喜欢着对方。
“什么信。”陈蕾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样子看着手里的韩剧,虽然她的眼睛没离开过屏幕,但她的心早就不在那儿了,眼下已经到了最精彩的地方,她的心也怦怦直跳可却不是为了这恼人的电视剧,而是那个蓝色的信封。
它就静静地躺在新买的柜子里,她把信封藏在了冬天一件驼色大衣的口袋里。陈蕾只是匆匆地应付了林汀几句,就背对着她躲在床的一边看电视去了。
林汀也没多问,毕竟在她看来,那只是和她无关的事儿,她也只是好奇罢了,她并没有把周南郡的隐私告诉陈蕾,既然陈蕾没回信,应该有她的想法和他们的道理吧。
陈蕾每天睡得都很晚,今天尤其是这样,傍晚的时候,太阳的余晖还留在天空上,如今天上只能看见淡淡的灯光折射出来的紫色影子,明晃晃的有些不真实。陈蕾悄悄地坐了起来,看见林汀已经睡得很实了。她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来,因为忘记把耳机摘了下来,手机嘭地一下落在了地板上,陈蕾吓了一跳,来不及去把手机捡起来,而是急忙回过头去看林汀,林汀似乎睡得很死,纹丝未动。
陈蕾这才借着两片窗帘中间跑进来的微光把地上的手机给捡了起来。打开柜门,是陈蕾挂着的五六件秋冬的衣服,林汀的全部都塞到床底下去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蓝色的信封,上面还有她曾经喜欢过的人的字迹。
没有一丝的甜蜜和美好,更像是岁月对她的嘲讽。这么久过去,那些嘲讽纹丝未动,她为什么没有把它扔掉呢?大概是舍不得吧,那是她大学里唯一的记忆了。
她和林汀不一样,她不喜欢参加各种社团,也不爱参加集体活动,更不爱读书,她就喜欢一个人躲在被窝里,这封信是谁写的看起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似乎是她大学里面唯一的一点色彩了。
可眼下这一丁点的色彩也被蒙了尘,她背对着林汀,坐在床底下,把信封连着里面的那张纸撕得粉碎,扔在了客厅的垃圾桶里,又把底下的垃圾翻了翻,想把这些碎纸片盖住。
一股馊味扑鼻而来,陈蕾捂着嘴巴觉得有些作呕,是那些气味,也是自己经历的这些事儿。忽然她觉得这似乎还远远不够,对,客厅的垃圾桶似乎也不够安全,林汀每天早起的时候,会去倒客厅的垃圾。
想到这儿,陈蕾也顾不上披着外套,直接拿着客厅的垃圾桶就下了楼,电梯里边儿空无一人,寂静的夜仿佛吞噬了白天的繁华,还要认真的地咀嚼一番才肯罢休。以前上班的时候,电梯里总是塞满了人,有时候还要排队登上一会儿,如今却空荡荡的,陈蕾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垃圾桶里碎纸片已经沉到下面去了,还染上了西瓜汁儿,粉红色的。
电梯门开了,一股凉风袭来,陈蕾只穿了一套淡粉色的夏季睡衣,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虽然秋天还没及时赶来,她的身体早就禁不住地发抖了,在单元门口,就有两个绿色的垃圾桶,垃圾已经塞得很满了,收垃圾的车还没来。
这个垃圾桶不行,说不定明天早上会被人看见,万一被风刮走了,更是不行了,想到这儿,陈蕾又朝前面走了几步,走到了隔壁的垃圾桶前面,把垃圾一股脑地都倒了进去。
夜空上面都是云,压得紧紧的,一颗星星都看不见,小区里静悄悄地,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陈蕾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那段故事,结束了。关于她,关于林汀,关于周南郡。
早该结束了。
人到了晚上就要沉沉地睡去,第二天早上又像以前一样醒来,陈蕾心想,这或许就是想要结束前一天的不开心吧。
于陈蕾而言,她的目的达到了,昨天的阴霾被早上升起的太阳一扫而空了,只是昨天的冷风还在她的身体里留下了些许的痕迹,她觉得身上有点冷,鼻子也堵了起来。
和以前一样,八点二十五分,她准时到了公司楼下,电梯的门开开合合,陆陆续续地来了几波人,陈蕾都是知道的。写字楼里,基本上都是九点上班,八点半准时到的,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个人,有一个戴着眼镜喜欢穿条纹外套的女人,总是拎着一杯八宝粥过来,陈蕾想着她应该是赶着时间送孩子,没时间回来了吧。还有一个年纪大些的女人,应该有五六十岁了吧,头上已经生了几根白发,却总是穿得整整齐齐的,应该是个领导。还有个戴着眼镜,格子比她还矮的男生,他总是低着头,匆匆而过。大约就这么几个人吧。
今天,陈蕾把该遇见的人都遇见了,就是没见到高阳,她看了看手表,已经八点四十分了,难道高阳今天错过公交车了吗?来来回回都这些日子,还是第一次没有在约定的地点见到高阳。尽管这并不是高阳和陈蕾的约定,而是高阳和公交车的约定,可陈蕾不这么看,她有点失落,因为在她看来,高阳失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