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骑在马上,不断地朝街道两旁的百姓挥手致意,这一刻他的心情美到了极点。
对于一个皇帝来说,没有什么比赢得民心更令他高兴了。
朝廷收到情报,李重进谋反后,蛊惑当地百姓,大肆抹黑赵匡胤的形象,说他有负柴荣赏识,欺负柴氏孤儿寡妇。
还有一则小道消息在民间流传甚广,说赵匡胤霸占了柴荣的整个后宫,在入住皇宫的第一晚就临幸了三十多名妃子……
稍微有点经验的人都知道,一晚睡三十个妃子?
就是一头驴也办不到啊!
可百姓们最是喜欢这种花边新闻。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
于是赵匡胤好色的名声就这么在江淮一带传开了。
消息传到朝廷后,赵匡胤被气得不行,因为柴荣的妃子总共才十二个,上哪凑齐剩下的十八个去?
赵匡胤在进城前,心情是忐忑的,无论如何粉饰,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他的皇位确实是从柴氏手中夺来的。
尽管他亲手编制、导演、主演了一出“黄袍加身”的大戏,可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这也是赵匡胤唯一的一处逆鳞。
所以在见到当地百姓如此热情的欢迎后,赵匡胤很激动,不断地指给身边大将们看。
“众位爱将,尔等看看,这就是民心所向,天命所归啊,哈哈……”
慕容延钊等人纷纷附和,表情却很是敷衍:陛下,这话你都反反复复都快说了八百遍了……
嗖!
突然一支冷箭射从人群中射出,裹挟着尖锐的破空声,如电般射向赵匡胤。
噗!
羽箭正中赵匡胤的左肩!
巨大的惯性,使得赵匡胤身子一个趔趄,直接栽落马下。
“有刺客!”
“护驾!”
张琼大吼一声,锵地抽出腰刀,挡在了坠马的赵匡胤身前,防止刺客再下杀手。
武德司的十余名亲卫军立刻高举手中盾牌,架起一道盾墙,将皇帝护在了其中。
百姓顿时乱作一团,四散奔逃。
“让开,让开!”
赵匡胤推开护卫的亲卫军,怒不可遏地站了出来,左肩之上犹自插着一根箭矢
“无胆鼠辈,只敢放冷箭吗?有胆子往这里射!”
赵匡胤虎目圆睁,须发皆张,暴怒之下指着自己的心口,仰天狂吼。
“陛下!”
张琼上前,却被赵匡胤一把推开了。
赵匡胤站在大街中央,虎目扫视全场,大声质问道:“朕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夙夜忧叹,唯恐有负黎民,稍有不慎则失民之意!可尔等鼠辈却不断地背后中伤于朕,只会冷箭伤人!怎么不敢站出来与朕当面对峙!”
张琼、石守信等一干大将,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仔细搜索着人群。
赵匡胤傲立如山,威严慑人,血水顺着他的左手,不断滴落……
这一刻,他就像是一个孤独而倔强的逆行者。
慕容延钊、石守信等心腹大将,纷纷上前劝道:“陛下,保重龙体!”
大街之上只有四散而逃的百姓,刺客很可能已经潜逃了。
赵匡胤这才翻身上马,继续率领群将从容地从大街巡视而过。
盐城县衙戒备空前严厉,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
赵匡胤坐在太师椅上,微微闭着眼睛,他的脸色有些发白,神态有些疲惫,这是失血过多的缘故。
左肩之上裹着一大团白色纱布,纱布已被鲜血染红,血水不断滴落。
那只羽箭还插在他肩上,旁边的随军医官张顶天额头冷汗直冒。
这是一支狼牙箭,杀伤性极大,很难处置。
所谓狼牙箭是指箭头仿照狼牙打造,上有鱼钩状的倒刺,而且倒刺不规则,有长有短,有正有反,参差不齐。
中了狼牙箭,若是轻易拔箭,一个不慎,倒刺勾着血管或者筋络,后果不堪设想。
石守信等人急得不行,不断催促道:“张大夫,你倒是赶紧拔箭啊!”
张顶天擦了把冷汗,支支吾吾道:“这是狼牙箭,我也不敢拔啊……”
“那怎么办,你没看见陛下还在一直流血吗!”
“我,我……”
慕容延钊道:“去把当地的郎中都抓来!”
张琼道:“俺这就去!”
张顶天摇头道:“普天之下,能处理狼牙箭的,怕是没有几人,而且……而且陛下伤势很重,耗不起啊。”
言下之意时,就算你们抓来的郎中有懂得处理狼牙箭的,陛下怕是也挨不到那个时候了。
石守信怒道:“那怎么办?眼睁睁看着陛下就这么流血?”
张顶天不断地擦着冷汗,脸色惨白。
赵匡胤睁开眼,看着张顶天问道:“你有几分把握?”
张顶天嘴角有些哆嗦,硬着头皮道:“最多……最多……臣不敢欺瞒陛下,臣没把握!”
说完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嘶!
赵匡胤倒吸一口凉气:“一点把握都没有?”
张顶天道:“陛下还记得世宗攻打北汉那一战,左腿中箭的事吗?那也是一支狼牙箭,不过因为中箭的部位血管较少,微臣虽勉力将箭拔出,但世宗的左腿却落下了隐患。”
他没有再说,可众人都知道,柴荣后来瘸了……这也是他后来鲜少亲自上阵杀敌的原因之一。
赵匡胤笑道:“那怎能说没有把握呢?你尽管放心,无论结果如何,朕恕你无罪!”
张顶天咽了口唾沫,陛下中箭的部分是左肩啊,那是血管、筋络密布的地方,即便成功拔出了箭,若是累得陛下成了独臂……
此时县衙外响起一个炸雷般的吼声。
“父皇受伤了!父皇在哪?快带我去!”
赵匡胤微微一笑,听声音就知道是德昭来了。
房门被推开,两个少年走了进来,只是一人坐的是布撵,被两个轿夫抬着……
嗯?
众人纷纷侧目,皇长子也受伤了?
爹俩都中箭了?
皇长子身边那个少年,就是赵文扬?
赵文扬此时也愣了,什么情况?老爹和儿子都中箭了……
“父皇,你没事吧?”
赵德昭从布撵上下来,瘸着腿来到父亲身旁,他腿上的伤已被处理,缠着一大圈白布。
赵匡胤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勉励道:“做的不错!”
声音有些虚弱。
这次要不是儿子,扬州城、盐城早就守不住了,淮南东路尽数落入敌手,平叛还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呢!
想不到一向莽撞的儿子,竟也有如此心细的一面,我儿可堪大用啊!
赵匡胤老怀欣慰。
比起平定李重进的喜悦,儿子的成长更令他感到高兴。
赵德昭看到父亲伤重,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张大夫,你愣着干啥,赶紧为父皇拔箭啊!”
张顶天尴尬不已,只好将刚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赵德昭沉默,蓦地转头,看向了站在门口的赵文扬。
赵文扬菊花一紧,卧槽,要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