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中午饭,王毓英和唐三赖将郎中送出龙狮坳。回来的时候,王毓英让唐三赖在石桥等着,她自己回了一趟家,拿了一些东西,领着唐三赖上了金家台,进了李家院子。
他们到时,院子里很安静,田毛头他们几个驱不散春懒,找个地方躺着去了。黄蔚正在跟李昭福练毛笔字,跟过来的区持事坐在一边抄《增广贤文》。
李昭福说道:“你可以拿回去。”
黄蔚跟着说道:“书店有买的,我以前读书的中学旁边有一家书店就有,几个不同的版本。”
区持事没听他们的,他要自己抄一遍,说只有这样才记得牢。可就是好些字都不认得,写不来,逼得黄蔚在这休息日拾起了诲人不倦的老本行。
唐三赖走进院子一下子觉得这院子大了许多,记不起上次来是否也有这种感觉。他想起了南下时曾经住过的一个地方。也是这么大的院落,好像还大些,说是王爷和格格住在里面没出来,出来的都是丫鬟。那丫鬟,怎么说呢!反正是个个漂亮,就像是花,好多好多的花,一园子的花,恨不得跑上去把所有的花瓣都给揉碎了。
“你在想什么呢?快点走!”王毓英催促道。
站在中堂外抽水烟的李昭福听到大厅右侧王毓英喊他的声音,迎了出去。看清了是王毓英带着唐三赖,唐三赖还提着两瓶白酒和一包点心。
李昭福问王毓英:“你们家今天做什么?”
“给棉花锄草。”
“今年你家种了多少棉花。”
“槐树边那块地种了一半,家里肥料不够。”
“这位是,哦!唐区长,反着光没看清楚。还真是稀客呀!毓英,你也不提前说一声。”
说着话,将客人往中堂里引。
走进中堂大声喊道:“区持事!唐区长也来了。你说,唐区长要来,你怎么不早说,我也好有个准备呀!”
区楚良说道:“我不知道他要来呀!唐瑞昌同志!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金家台的。”
唐三赖支支吾吾回不上话来。
李昭福说道:“不管了,来的都是客,不是带来了瓶子酒吗,那我准备菜去。”
说完,李昭福把李禹成叫起来帮忙,不久田毛头两口子也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从水井挑水回来的田毛头告诉王毓英,她的姐夫魏长定在外面的池塘边割草,王毓英出门把魏长定喊进了院子。家里人都反对王毓英跟唐三赖在一起,只有魏长定不反对,常说:“人都是会变的,结婚对一个人的变化最大,要是一下子变好了呢。”
和区长、持事在一起,魏长定很局促,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能不局促嘛!好在一喝酒就不局促了。喝了酒的魏长定把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唐三赖叫作“唐老弟”。
“唐老弟!我岳父的想法只有我最清楚,他们都不清楚。”
王毓英说道:“姐夫!你没喝醉吧?”
“你清楚,”唐三赖说道,“你怎么清楚了,你清楚什么?”
魏长定看着唐三赖说道:“解放了!什么最吃香?你说!什么最吃香?”
唐三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端起酒杯说道:“喝酒!”
魏长定压住唐三赖端酒杯的手,说道:“你说说什么最吃香?”
“你说!”
“两样,”魏长定喝了一口酒说道,“一样是入伍当干部,一样就是贫农。两样中,你要解决一样,你做什么都行。”
一边的区楚良没听懂魏长定和唐三赖的谈话,问黄蔚,黄蔚让王毓英来说,王毓英说道:“我爷不同意我和瑞昌的事,我姐夫……”
区楚良打断王毓英的话,说道:“你和他真有这事!我还以为是别人造谣的呢,没想到会是真的。不能这样呀,唐瑞昌同志!唐瑞昌同志!”
区楚良去拉几乎和魏长定抱在一起的唐三赖。
唐三赖手一甩,说道:“你谁呀,你?我和我姐夫说话呢。”
“唐瑞昌同志!你不能这样,你还要不要进步?”
“你谁呀,你?进什么步。进步也可以,”唐三赖一指王毓英说道,“我要和她进步。”
王毓英红着脸跑出了大厅。
李昭福从后院出来,问道:“怎么啦?”
“没什么,我先回去了,等一会再来。”
王毓英还没离开院子,就听见大厅里,区楚良大声说道:“你怎么能这样,还是党的干部!”
区楚良踉踉跄跄从大厅出来,李昭福想劝两句,还没想出词来,区楚良先开口了。
他一边往台阶下走,一边说道:“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话让李昭福不好挽留,说道:“改天再来。”
“好。改天再来。”
区楚良匆匆走了,李昭福目送他走出大门。
区楚良不希望自己管的人中有两口子,这样指出一个人的错等于在指出两个人的错;得罪一个人等于得罪两个人;批评一个人等于批评两个人。这是领导跟他说的,领导说的话是可以作为纪律来遵循的,这是人民军队逐步强大的根本原因。区楚良因此认为同一单位的人谈恋爱是违反纪律的、十分严重的问题。
王毓英最担心的是父亲不同意自己和唐三赖的事,刚才听区楚良说话,这才记起来,区楚良跟她说过,不能和杜李区衙门的人谈恋爱,当前主要任务是把工作做好,作出成绩。将来要谈也应该和其他单位的男同志谈。王毓英一下子没了主意,所以想回家去缓一缓。
“你说他走什么?”唐三赖勾着魏长定的脖子说道,“我都没走,他走什么?”
“不管他们,我俩喝酒。”
“和你喝酒有个屌用。”
“你说什么?”
唐三赖嬉皮笑脸地说道:“没说什么,魏二哥!我没说你,我是说他。他一个外乡人在这里逞什么能,要发展这个,发展那个。”
“发展什么?”
“入党呗……”
李昭福听到唐三赖说这些话,担心黄蔚在场不好,连忙说道:“三赖,不!唐瑞昌,唐瑞昌!这样,今天能不能就到这里。”
“到这里,什么东西到这里?你是什么东西?”
田毛头一听,歘地站起来,被黄蔚拦住了。
“你又是谁?”唐三赖看着田毛头说道,“田毛头哟!你也神气起来了,是吧!你神气什么?你裤裆你的毛是怎么长出来的,我都知道,你神气什么。你还结婚了,我都没结婚你就结婚了。那个谁呢?”
唐三赖说完到处找翠娥,翠娥吓得躲进谷仓不敢出来。
找不到翠娥,唐三赖坐在台阶上,耍起泼来。
“你们都不管我,我爷、我叔、我舅舅,他们都不管我。怎么样!我穿军装了。你说,唐家、黄家哪个当过我这么大的官。这官也不算个啥,我还能……主任、县长算什么,谁不能当。他们不给我当,给我当我就当得下。最讨嫌的就是这姓区的,还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你逞什么能。喜豆,你和喜豆那臭婆娘搞,你以为我不知道。嫖客,老嫖客,你这个老嫖客,人家挺着大肚子你也要搞。”
李昭福见实在太不像话了,就让李禹成带着黄蔚绕道回杜李喊人来把唐三赖弄走。为了让他闭嘴,李昭福找来一些药,化在水中,过去跟唐三赖说道:“你头晕不晕?”
“有点。”
“我就知道是这样的,喝一碗水,头就不晕了。”
唐三赖喝了水,立马住了嘴,不一会就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