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犁田确实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做得好的。”李昭福心想,“要不真有种田之人和不种田之人之分。那些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想着其他事的人,就像我这样,扒田呢,还想着刚才走的这一溜像个什么字。我这种人就不是种田之人,只有那些做事不东想西想的人,才是种田人。
“这和手有关系吗?手指长得纤细的人和手板很大的人。手指纤细的人,那就不是种田人,就算是爱种田,也种不好田;只有手板很大的人,手上有劲,能掌稳犁,才是种田的人。可能是这样的,要不然,小的时候,怎么会有人老是说我这双手,不是种田人的手呢。那些人说的口气,是夸人的口气,搞得我现在还认为不种田的人比种田的人高贵。这纯粹是胡扯,怎么可能,懒的人高贵,勤快的人下贱。就像唐三赖。不对!唐三赖现在确实比田毛头高贵。
“也有手指纤细的人种田的,多的是。也有手板大的人写字绘画,比谁都写得好,画得好的。要不手大手小和种田没什么关系。要有关系也是心理作用:手小的人认为自己不是种田的人,种不好田,读书发狠了些,书也就读得好些;手大的人认为自己反正是种田的料,自暴自弃,不肯读书也就只能去种田了。
“上面这种情况好像也不多,主要看性格。有些人遇到不懂的、想不通的事,就不肯放手,吃饭也想,睡觉也想,做事的时候还是想。这种人种田就不行,心思不在这上边,老想着那些不着边际的事。这种事想多了,脑子就灵活了,要是还能想出一些道道来,那就能挣到钱,挣到很多钱,成为有钱人。要是想不出来,或者想出来的东西太过深奥,不敷使用,那就一事无成,生活没有着落,到处打流,为人所唾弃。”
李昭福想着想着竟然记不起为什么想这些,最初的问题是什么了。看了看刚才扒过的田,觉得以前刘四二扒的田也就是这个样子,也就不管合不合格,准备换地方了。“又不是非得等着这田里产的粮食做饭吃,管他呢!”
李昭福自我安慰着走上了田埂。
李昭福想了那么多都没想对,种田的就两种人,一种是没办法,不种田就要饿肚子的人,一种是只学过种田,没学过做其他事的人。杨开可属于前一种人,水井边的魏王曹三家属于后一种人。李昭福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他就不是种田人。
你看,他将耙犁翻过田埂都那么费劲,能是种田人嘛!他盘算了好久,试着把耙犁取下来,然后把牛牵过去站好。得!还是不行,这边田埂上面也有嫩草,得让牛啃完,才好做下面的事情。
“呃!呃!有黄豆!有黄豆苗你看不见呀!你的眼睛这么大,你怎么看不见呢?算了你吃吧,反正都被你吃光了。”
正在教训牛呢,上面传来了铃铛声。记起田毛头说今天要去杜李的米店打米。据说贺憨头儿子买了一个砻子,打米可方便了,田毛头想去试试,其实他就是看着翠娥舂米心痛。也好,心痛老婆不是什么坏事,李昭福同意了他的请求。
哦,对了!有件事情忘记交代了,从梧桐树上院子的路修好了,还可以去老屋后山。是上次开会时,黄克俭说的,他说:“不一定硬要修出来,那要多少石头呀!还怕垮塌?多往里边挖一点就可以了,能占去几厘地?这么小气。到西山开石头不一样的要钱呀!这个王万昌唯恐工程不大,他赚不到钱。”
这之后,黄克俭过来看过几次,路就修成了,坡度大了一点。又不载重,也就是一马车的通道,不碍事。
马车下来,李昭福看见红生坐在上边,问道:“翠娥呢?”
“她说要去棉花地锄草。”
“昨天跟她讲了不去。”
“让她,她喜欢做。”
“凳子带来了吗?”
“带了。”
“把他放在树下坐着。”
田毛头把红生抱下来,放到梧桐树下坐好,驾着马车走了。
李昭福粗略洗了洗腿上的泥巴,来到树下,走到红生面前,说道:“我要做事,红生怎么办?”
“看,看。”
“不能动,不能跑开,有猫要咬红生的,晓得吗?”
小孩点了点头。
三岁大的小孩很老实,很容易被唬住。
李昭福还是不太放心,问道:“红生昨天干什么去了?”
“打电话。”
“和谁打电话?”
“妈妈。”
“妈妈说什么了?”
“妈妈要红生听话。”
“听谁的话?”
“听爷爷(yéye)的话。”
“那爷爷要红生坐在这里不动,红生该怎么办?”
“坐在这里不动。”
“红生真懂事!”
李昭福这才下了田。可刚犁了两个来回,突然听见了红生的尖叫声,李昭福吓得从耙犁上跳了下来。扭头看过去,看见一只猫从梧桐树下的草丛中钻出来,盯着红生看,有点像卧房里的虎啸图。李昭福慌忙往田埂走,因为走得太急,再加上缰绳带了一下,人倒了下去,手往泥巴里撑,没撑住,陷了下去,脑袋都差点挨着泥巴了。还好,腰部的力还没有塌,支撑住了,只是鼻子来了个蜻蜓点水。鼻子里呼出来的热气把田里的水吹出来一泓小小的涟漪。
李昭福一边大声驱赶猫,一边往梧桐树下跑。猫走了,红生还没有止住哭,并且朝李昭福跑了过来。李昭福浑身是泥,喊又喊不应、躲又躲不及,不晓得怎么办。
高兰兰从叶子刚长齐的木槿树篱笆墙外伸头过来一看,笑了,跑过来抱住了红生,说道:“你怎么把人放在这里。”
“毛头出去了。”
“翠娥呢?”
“锄草去了。”
“这也真是怪事了,原来帮别人看小孩的,现在自己的小孩没人看了。你去洗脚!”
“我还要……”
“你还要干什么?你的牛呢?”高兰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