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十二年,京城。
正是数九隆冬之时,城里的朔风刮得呼呼作响。这几日天色暗淡、气温骤降,很少有人愿意出门闲逛,本该喧闹的街道如今变得异常寂静。
然而总会有些闲人不顾这冬日严寒,冒着寒风去到街对面的客栈,讨得一壶白酒二两牛肉,坐下来津津有味地听着老先生说书。
老先生如今已经82岁了,仍然每日坚持来此地说书,从未间断过。他习惯坐在客栈柜台前的一张长凳上,挥挥手上那把小折扇,向天南海北的客人讲述些故事。其中最常见最有名的莫过于“南北两相”的故事。今日,他照旧想要坐在那只小凳上,却不想被一个要买酒的白衣公子抢了位置。不得已,只得先坐在靠窗边的长凳上,摇开那把小折扇,向今日来的客人讲述他最擅长的故事。
“话说这十几年前时,当今圣上才刚刚登基,手里没有实权;朝廷中大大小小的一切政事都是其母亲王太后代替管理。”老先生捻着长须,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模糊的眼睛瞬间变得清明了些许。“太后王氏野心勃勃,不满足于只垂帘听政、辅佐幼帝。而她背后的势力也就是三年前被灭族的王家日益骚动起来。那时候整个天朝都是一片昏暗,朝廷中上下人心惶惶,民间百姓被征兵厚税扰的夜夜难眠。倒是与某位文人诗中所述的‘十里无炊烟,贼寇白日行’一般无二。”
“但是转折的机会很快就来了,都说自古乱世出英雄,年少的陈相和白小王就这样登上了正史的舞台。白小王名为白漠字长全,是河西永定王的庶子;而那陈相本名陈江宁字平彦,是白小王一手扶持上来的一个孤女,不过也有人说她与江南陈家有些什么瓜葛。”老先生押了一口茶,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嗓子。正想要继续讲下去时,忽然听得身后似乎有人在叫他:“老先生麻烦让让,你挡道我路了。”
老先生回头看去,是一群腰佩宝剑,衣着便服的人涌进了客栈。方才那位唤他的人,正是这群人的头儿,老先生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那人系在腰间的金印,当即失声大呼:“锦城卫将领!”
锦城卫,是如今保卫京城的主干力量,主要负责京城的安全以及人马、物资的调配。如今他们突然来访是为了什么?难不成这客栈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老先生这么一想,苍老的手不由自主地开始抖了起来,连忙向一旁移动了几步。那位将领走上前来,清了清嗓子,和声问道:“不知各位有没有见到方才在此处买酒的一位公子,有没有人知道他买完酒后干了些什么?”
难不成方才的那位买酒的白衣公子有什么问题?想到这里,老先生心骤然揪了起来,正想要否认时,身旁一个尚还年幼的小姑娘点了点头:“方才的确见到过这么一个大哥哥,就坐在柜台旁的长凳上,买完酒后他就走了。”
“原来如此吗?那是我等叨扰各位了,望各位海涵。”那将领对着客人们抱了抱拳后,便向门外走去。客人们哥哥这才长松了一口气,而方才回答的小姑娘到底也还年幼,尚不懂得人情世故,有些好奇得问那位将领:“那个穿白衣服的大哥哥到底是什么人呐?”
将领怔了一怔,旋即俯下身子微笑地对小姑娘轻声说:“他叫白漠,是前些天辞官的左丞相。”
小姑娘觉得自己应该是在那些地方听说过这个人的。偏着脑袋细细的想了一会儿却并未想起,正想再问地细些时发现那将领早就已经走了,只得作罢。转身随追出来的母亲回了客栈,继续听老先生在哪儿说书。
小姑娘没有看见,在她转身的一刹那,京城冬日的第一片雪花从空中轻盈地落下。
这雪一下便看得出是没有要停歇的意思,簌簌白雪从天空中悠转下来,好似一个一个吹出的音符落下,奏起一首精妙无论的曲子。
白衣男子看这雪一时半会儿是没有要小下来的意思,便从行囊中抽出一把白伞撑着,继续向南城门楼的方向行去。他手中提着两坛酒,上头用红纸黑墨写着三个漂移的大字——“游人归”,这便是方才在那家客栈中买的酒吧。
白衣男子继续南行,穿过大大小小的店铺,穿过了京城南城门,穿过越下越大以至于铺天盖地的风雪。
透过呼呼作响的风声,在城门楼下避雪的人似乎听见了若有若无的吟诗声:
“小时吾幼,不念春夏秋冬;自以为天下为我所有,到头来皆是一场空。”
“少年无忧,不懂喜怒哀愁;男儿有志意气风发时,欲留这天下长安楼。”
“知己吾有,不曾夜深长谈;志向相合意趣相投处,结为兄弟执笔江湖。”
“如今无悠,不知天下万人;谁又能与我共饮美酒,只有青灯孤坟一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