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宗,闭关已久的蒙尘道人正襟危坐在凌云殿内的掌座位置上,下面的六位峰主具已到齐,他抖了抖手中的来信,只有寥寥几字:海东国,西坊街刘成焕之孙,望代为照护,他并未听说过刘成焕之名。只是信上的印记确实是青丘的天狐印。蒙尘老道颇为不解的是:为何青丘会为一凡人来信。他捋了捋胡子,望着坐下的六位峰主缓声问道:海东国属哪峰所辖?六名峰主中一身材消瘦的男子站起身来,行礼道:回禀掌座,海东国由弟子代管。蒙尘老道点了点头道:那便由你去一趟,接一少年回来,切记,不要怠慢了贵客。
男子俯身领命退回峰主座席中。几位峰主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能被掌座称为贵客,而且年纪不大。肯定是位天质卓越的少年,或是掌座动了爱材之心,要收为弟子了。六位峰主之中只有陆知音与凌天愁是蒙尘的亲传弟子,后者是飞望峰峰主,凌雨妃的父亲。而领命去海东国的正是风墨的爷爷风正萧。
风墨对于爷爷亲至永泮城的消息惊讶不已,此时他已在永泮城待了半年有余,学院派人提前半年去往各个城市迎接新人,本意是让队员们在这半年中历练,作为带队队长的风墨知道永泮城不比别处。城外便是妖林的边界,十分危险,也知道自己这队人有几斤几两。所以这半年干脆缩在了城里,没有学院的制约,风墨等人在这里已经完全放飞了自我。他本来也已盘算好了日子,近日便要启程带着新生回学院了。听到爷爷要来的消息,不得不多停留几日,但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的,毕竟半年前害了贯丘正羽的性命,如果那个小家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背景,将这件事捅到凌云宗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而且如果爷爷要检查他历练的成果,自己连一只最低级魔兽的尸骸都没有。恐怕到时候会让老爷子动怒。所以他找到白城主,让他给整队人准备回学院交任务所需的各种物品。白城主倒也大方,大包大揽的应了下来。
风正萧一行人只用了两天的功夫便穿越了茫茫东海。他们所乘的驽云兽行至永泮城上空时,城里已经万人空巷,永泮城的凡人很少能见到拖着驾撵在天上飞的驽云兽。一时间把风正萧等人惊为天人。城主白尘衣已携将士及各大家族在城外等候多时,见来者停了驾撵。向前走了几步行礼道:永泮城城主白尘衣叩见风真人,身后众兵将士,家族大员以及乡绅居民,贩夫走卒俱已跪下身来。风正萧似乎对这种礼遇很是满意,捋着胡子点了点头,缓声道:城主客气了。随即背着手向城内走去。
城主府内,白尘衣设宴给风真人接风。对于设宴,近半年来白尘衣听到这两个字就觉得头大,凌云学院的一行人在城主府住了将近半年,隔三差五的便要设宴款待他们,偏偏对方还是一群少年,人情世故不懂多少,吹起牛来却一个比一个厉害。而且最喜欢听人追捧。白尘衣自认浸淫官场几十年,早已练就了铁齿铜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夸几个小孩,哄他们高兴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谁知还不到两个月自己竟然词穷了。后来索性以自己公务繁忙来推脱,让几大家族的公子哥去陪他们。眼看半年之期到了,凌云学院的人也该走了,结果孙子还没走,爷爷又来了。
宴后风正萧向白尘衣说明了来意。白尘衣赶紧道:此事何需劳烦真人,卑职这就亲自去把那少年找来,风正萧点了点头,本来他就是大长老的人,对于掌座的命令向来阴奉阳违,对于这次让自己亲自来寻一少年,心里还是颇有微词的。他捋了捋胡子笑道:那就有劳白城主了,我刚才听墨儿说起,这半年来城主对他们照顾有加,如果白城主在这小小县城里待的腻了。不妨给老夫说一声,老夫的话海东国皇室还是会听的。白尘衣心想道:这是要给自己升官了吗?他连忙端起茶杯双手奉到风正萧面前道:卑职本是皇室外戚,能得城主之位已是凌云宗各位真人的垂青。不敢再做他想。倘若他日连这城主之位也坐不稳了,到时候还请真人拉卑职一把。风正萧接过茶杯,轻呡了一口道:好!也不知道是同意了白尘衣的话,还是说茶好。
白尘衣后退几步拱手道:真人请先用茶,卑职这就去把那少年接来。风正萧冲他摆了摆手道:去吧!待到白尘衣转身,风正萧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疑惑的望着白尘衣的背影:白家世代镇守永泮城,哪怕皇室更替,也动不得白家半分,这其中恐怕会隐藏着什么秘密。倒像是凌云宗让白家在此守护着什么。
白尘衣很快便到了西坊街,说实话,他虽然对永泮城熟稔的很,但这种闹市却很少来,在西坊坊主的陪同下,护卫帮他推开了刘老汉的小小柴门。白尘衣的双脚还未踏入院子,便停了下来。他顿了顿说道:你们所有人在院外等着便可,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等,不得入内。众人领命后,白尘衣缓步向小院里走去。轻轻推开半掩的房门,床榻上的小小身影便映在了他的眼里。果然是他,自己刚才在院门口看到的那件晾晒在窗口树丫上的衣服,难怪那么眼熟。
小羽,你还好吗?白尘衣低声喊道,床上的余易无力的眨了眨眼睛,饿三天了,连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白尘衣快步走到余易身前,右手搭在他的手腕处,嘴里喃喃道;灵根已废,经脉多数被烧毁。风家的焚炎诀果然霸道。好在风墨修为太浅。小羽还能捡得一条性命。
白尘衣放下余易的手,低声说道:我没有想到凌云宗要接的人是你,如果来人不是风正萧,或许直接能去凌云宗是你的造化,但来人是他,你又因他孙子所伤,跟他走反而会害了你的性命。现在外面人太多,我不方便带你出去。我会马上传讯给你父亲,让他来接你,不过在我离开之后,你千万不可以发出任何声响。余易冲他眨了眨眼睛,现在谁带他走都无所谓,关键是给口吃的,自己真的很饿啊!
白尘衣走出房门连门都没有关,直接大声道:人去哪了?怎么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众人见他出了院门,刚想围上来说话,只见白尘衣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让西坊坊主过来,问问他,这家的小子平常的时候喜欢去哪里玩。西坊坊主颠颠的跑了过来,他连这是谁家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孩子去哪玩了,好在他对附近玩的地方比较熟悉,低头哈腰的道:城主大人不要着急,这个时间戏院子已经开门迎客了,或许这家的孩子去看皮影戏了。西坊坊主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白尘衣瞪了一眼,他指着这个破烂的小院道:这家人穷成这样能吃饱饭就不错了!还有闲钱看戏?西坊坊主连忙给了自己几个嘴巴道;是小的考虑不周,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白尘衣哼了一声道:罢了,来两个人先把这个小院门给我封了。所有人等一律不得入内。你们两人就站门口守着,如果他家里人回来了第一时间向我报告。出了什么问题拿你们是问。两人领命,在小院柴门上贴了封条,然后一左一右如门神般站在门口,白尘衣看了他们一眼,又哼了一声。然后说道:其余人等随我去前街找,我就不信了,我们几百号人还找不到一个小兔崽子。说完骂骂咧咧的领着浩浩荡荡一队人向前街走去。白尘衣领着护卫在西坊前街大肆搜索的时候。贯丘城已悄悄潜入了那所小院。飞升境界的他躲过两个小小护卫绰绰有余,望着病床上瘦小的余易,贯丘城没有多说什么,他抚了一下余易的额头轻声道:小羽父亲带你回家。说完轻轻抱起余易,走出房门,他回头望了望这间破旧的茅草屋,随手收了原本挂在树丫上贯丘正羽的衣服。轻声叹了口气。父子二人的身影缓缓隐去。有风吹来,树上的叶子轻轻摇动了几下,院子里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门口的两名守卫还在低声议论着能让城主大人亲自寻找的这户人家到底是何身份。只是不多时,一股浓烟从身后的小院里升起,接着冲天的火光笼罩了整个茅草小屋。
不好,走水了!两名护卫正准备开门救火,手推到门上时却停了下来,门上下午刚贴的封条赫然在目。两人对视一眼,不由苦笑。城主大人可是吩咐过,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可这火再不扑灭,不消片刻茅草小屋便被烧没了。
其中一个护卫道:我去前街请示城主,你绕到屋后,
看能不能先把火势控制下来。说完急忙跑向前街去找白尘衣了。
白尘衣正在前街挨家挨户寻人,得到着火的消息,又急急忙忙带着一众护卫转回小院。只是当他赶回时,别说茅草小屋了,连院门都烧的一点不剩了,只剩下院中那半截老树兀自冒着青烟。以及那名满脸乌黑站在院门口烟灰之中凌乱的护卫。
夜幕时分,白尘衣垂头丧气的回到城主府,后面还跟着几位西坊街刘老汉的几位邻居,以及西坊坊主刘安。“待会见到风真人一定要跪的!不过也不用害怕,把你们所知道的都告诉风真人就行了”说完白尘衣又看了几人一眼,几位街坊唯唯诺诺的称是,倒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媒婆,可能是平时经常与人打交道,并不惧怕城主,她堆下笑来道:我们与老刘头比邻而居几十年了,大家伙都处出了感情,肯定知无不言,也盼城主大老爷能把他爷孙俩找回,落在妖人手里也不知他们要糟多大的罪。唉!造孽啊!说着竟也挤出几滴泪来。“好了,好了知道你心系乡邻,别哭了”。白尘衣本就垂头丧气,听媒婆一哭更烦躁起来。
媒婆见惹到城主大人不高兴了。连忙收起了眼泪,只是在心里忿忿骂道:我心系他?系你妹啊!他一个七八十的糟老头子又穷又丑我系他什么!要不是你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让我按你说的说,老娘能这么卖力演吗!不过今天也算是赚到了,不单单是那五十两银子。城主刚才夸她的那句心系乡邻如果传出去,找她说媒的人还不得拥破门啊!不行,回去之后得找人做块牌匾写上心系乡邻,然后署上城主大人的名字,挂在家里…
几位街坊第一次来城主府,打一进门就开始紧张,待看到坐在首座的风真人时腿都软了,不用白尘衣再交待,一个个扑通扑通跪在地上,白尘衣走上前去行了一礼道:回禀真人卑职去了刘成焕老人家查看,家里并无一人,而且卑职三天前得到一个重要消息,与陈成焕老人有关。风真人挑了挑眉毛道:你继续说。白尘衣咽了咽口水,继续道:三天前有守卫来报西坊街有一人被妖族抓走了,没想到抓走的人就是这个刘成焕老人。“妖族?”风真人仔细消化着白尘衣带来的信息。他知道凌云宗和妖族有来往,甚至在凌云学院里也有不少妖族学生。但妖族抓他一个凡人做什么。风真人望了望下面跪着的几人问道:刘成焕之前是做什么的?几名街坊唯唯诺诺的答道:是卖糖葫芦的,他一直靠卖糖葫芦为生。卖糖葫芦?风真人更想不明白了,他接着问道:他家里还有什么人?白尘衣道:就剩一个孙子了,听说刘老汉一生未娶,仅有的一个孙子也是捡的。“捡得?”此时不待风真人开口,风墨已向前迈了出来。感觉到自己的不妥,风墨连忙向爷爷行礼道:爷爷恕罪小墨只是有所好奇,哦?风真人知道他这个孙子向来心思缜密,便默许了风墨来问。风墨盯着白尘衣道:何时捡得?白尘衣为难得摇了摇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得问这几位街坊邻居了。这时媒婆直起身来道:回仙人,陈老汉那孙子是他一年多前在城门外的官道上捡得,估计是哪家行商之人的儿子,只是那孩子智力有些问题,可能出城时自己把自己走丢了。“一年前?自己对贯丘正羽出手是半年前,虽然抛下了山崖,但风墨也怕他并没有死去。既然时间对不上,应该不是”。你确定?风墨盯着她问道,不信你可以问街坊邻居,当时那孩子长的五大三粗的,才十来岁,壮的跟个小牛犊子似的。我当时还跟刘老汉说这样的孩子有把力气,好找媳妇。身材也对不上,风墨又将目光转向其余几人,几位街坊忙叩头道:情况确实如花姐所说一样。其实他们只是听说过刘老头收留了一个孩子,时间记不清楚了,而且也没见过。就算媒婆花姐说这孩子是黑的白的,他们也只能随着说了。风墨见要找的此人并不是贯丘正羽,不由松了一口气,退回身来。
“找不到了?”风真人问道。白尘衣赶忙回答道:是的,会不会也是被妖族抓走了,而且刚才我们还遇到一件蹊跷的事情,我们刚搜索完那间小院,就被放火烧了,不知是人为还是天祸。风真人没有好气的哼了一声,哪有那么多妖族捉人!?又顿了顿道:此事我回去自会向宗门禀报,人找不到,你们永泮城面对此次机会也把握不住,据我所知你海东国除了皇室内有几人是我凌云宗亲传弟子,其余有很多城池连外门弟子都没有。白尘衣点头哈腰道:是是是,是我们永泮城没有这福气。风正萧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对风墨道:墨儿你们一行人也该返回学院了,随爷爷一块回去吧,路上也能护你们周全。风墨低头称是,转身对几位队员道:贯丘家的公子已失踪半年,截至今日未能找到,便免了他入学的资格。通知木家和秋家,带上白城主的女儿半个时辰后于此汇合。众队员领命而去,白尘衣陪风正萧在府厅里喝茶,旁边站着的风墨一直在向他使着眼色,片刻后白尘衣告罪失陪一会,风墨也寻了一个由头,紧紧跟了出来。
走廊上,还未等风墨开口,白尘衣已经拿出了一个镯子,放到他的手里。风墨催动灵气检查了一下。脸色顿时好了很多。镯子里满满的不少东西,兽皮,兽角,几颗魔核,矿晶。还有不少灵石以及灵药。风墨满意的笑了笑道:白城主做事果然周全,风某在这里谢过了。白尘衣道:风少客气了,这是老夫应尽的地主之仪。只是老夫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当不当讲。风墨邹了邹眉头道:请讲。白尘衣道:老夫小女未出过远门。还望风少能在学院照顾一二。风墨还以为他有什么别的要求,听他如此说,放下心来,摇着扇道:好说,好说!
没有接到人对于风正萧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宗里资源虽多,但顶级的资源就那些。如果被接的这个孩子真有极高的天份,被掌座收为了弟子。势必顶级资源这块蛋糕又要多分出一块。所以没接到人,他倒省心了。白尘衣给他准备了丰厚的礼物,只是这些礼物在风正萧眼里实在上不了台面。索性连要都没要。直接带着随从和他凌云学院的人登上驽云兽驾撵飞走了。
白尘衣目送着驾撵越飞越远,最后变为一颗黑点消失不见。回到府里,又过了一个时辰,白尘衣换了便装从旁门走出城主府,身边未带一个随从。
白尘衣来的地方正是贯丘家。此刻余易正趟在床上一言不发。他倒是吃饱了有了力气,可自己不是贯丘正羽啊!真心的不知说什么好。见白尘衣走了进来,贯丘城站起身来。白尘衣摆了摆手道:之前我已查过小羽的伤势了。经脉好说,只是灵根已废,修复起来很是麻烦。贯丘城不敢相信的张了张嘴道:大人是说灵根可以修复?
白尘衣点了点头道:这海东国内就有人能修复灵根,你知道我三妹在皇室内已贵为王后。由她出面应该能请的动那人。小羽现在还不能出现在世人面前。风墨既然对他动了手,肯定不会放过他。因为凌云学院有令:杀害同院学员,偿命之。小羽虽然还未进学院,但已被学院录取。如果被人知晓风墨对小羽下了杀手。学院肯定会让风墨为其偿命,即便小羽没死。风墨也会被逐出学院,废掉一身修为。所以风墨是不允许小羽活着的。海东国各个城池都有风家的眼线,风墨现在不能肯定小羽是否还活着,但肯定对那些眼线下过命令。所以小羽在哪里都是危险的,只有在皇城内安全。我会修书给三妹。让她请那人医好小羽。白尘衣拍了拍贯丘城的肩膀道:小羽的事,你就放心吧!贯丘城跪下身道:大人的恩情,末将此生铭记,贯丘家此生铭记。白尘衣将他轻轻扶了起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准备一下吧!我们尽快将小羽送去皇城!病床上余易望着眼前的两人,心道:自己这是又要被转移了?话说自己来到这个世间还没说过一句话。净被他们来回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