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面临人生的岔道时,谁都不会知道自己的选择,会将未来推向何种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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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河在十多年前有过一桩祸事,当时公车氏还属于大族,那年年初公车氏订购了一批晶体能源反应装置,预定要花一个季度到达。订单都已经签好,在第二个季度就能转手卖出。
但运输途中遇上了天灾,商队只能绕远路通行,抵达海河时已经过了订单期限,那些合作商户都另找了货源。
公车氏不得已,只能将这批危险的反应装置统一存于库房,待来年再降价收回些许成本。
这样的决定看起来颇为正常,但错在反应装置是危险品,稍有不慎便会弄出事端,何况还是大量的原货积压在一起。
可能是管理不慎,也可能是被仇家动了手脚,其中种种无人知晓,但那场爆炸的规模之大,至今都还记录在唐联盟的《人祸大全》中。
那库房正好建在交通要道附***时人来人往,灾难发生时,强大的冲击波和火焰直接吞噬了周围两里内的一切建筑,卷起的蘑菇状烟尘在百里开外的惠安都能看见。
事故中,当场死亡还能找得到尸体的有三百多人,失踪的近千,附近一万多人受灾,后因爆炸所引发的顽疾又带走了数千伤者的生命,其他经济财产损失更是不计其数。
公车氏大公子都在爆炸中失踪,又因为巨额的赔偿,海河公车氏就此一蹶不振,昔日的大家族消散在历史的尘埃中。
此时虞舜所见到的巨坑就是当时爆炸的遗址,这些年过去,都还是一片废墟,寸草不生。后面规划防护墙的时候将附近的大片区域排除在了城外,故海河城并不是一般城市的圆形范围,而是缺了一角的扇形。
由于不熟悉安全的进城路线,虞舜便转头试图征求船长的意见。
但云先生却站在窗边望向遗迹,双手呈祈祷状,这一刻虞舜竟在这个长相凶悍的男人身上看到了那些年老信徒的虔诚。
虽然不太礼貌,但虞舜还是必须得打搅他。
“云先生!”他喊道。
“啊唉?”船长回过神。
“到城外了。”
“好,好,好。”他连声说了三个好字,随后给虞舜标出了躲开城关的路线。
终点正是云先生自己的住所,一栋湖泊边的清雅小楼,有着独立的庭院和花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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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将货搬上事先准备好的陆行车,由云先生带着两个熟练的伙计去找买家,其他人则可以休息一段时日。
虞舜刚出门就遇上了巡逻的城卫,虽然他的形象相比以往已经大有变化,但以防万一,还是回到云先生家的衣柜里找了件能遮住整个身子的斗篷披上了。
海河不管是灾前还是现在,都是联盟的经济和工业中心,虽然比不上那些狐狸几百年时间打磨出的青丘,但在世间也是排的上号的大城市,能与西羌帝国的工业重心褐岗相提并论。
但虞舜发现这城内的气氛明显不正常。出门时遇见的城卫并不是偶然,因为已经随处可见,大量的城卫都被派出,在海河的各个角落巡视,用以维持秩序。
街上聚集着大批平民,如同泄洪时的潮水。他们举着横幅,喊着口号,领头的民意代表喊一句,人群便跟着喊一句,场面颇为壮观。
虞舜听了一会,大致明白了他们的述求。
城内的粮铺断供了。作为一个工业城市,海河自然是没有足够的土地发展种植业,城内的所有日常生活开销都是从外界购入,但目前其他城市都禁止了粮食的输出,海河便直接陷入了食物危机。
几天前,城内的各大粮铺正式宣布断供,拿着钱都买不到一粒粮食的民众聚集起来,要求城政厅开放赈灾仓,或者与其他城市交涉,敦促它们恢复粮食贸易。
目前城政厅并未回复民众的述求,只是加派了人手维持秩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卫内部也出现了混乱迹象。
舜转身进了一条小巷。他看见了刻在墙角的由杠杆和齿轮所组成的图案。
劳动者工会,各大城市都有开设据点,是唐联盟官方注册的劳动者维权机构,但交由私人管理之后,就从公益性转变为盈利性。
因为是白天,里面没多少人,虞舜进去的时候,只看见两个身着红黑色长袍的人把一则招聘启事交给管理员挂到大厅进门处的展牌上。这俩人看起来状态极差,似乎半个月都没睡过好觉,眼窝深陷,目光黯淡。
虞舜总觉得有些熟悉,随后想起路上遇到的那些怪异的教徒也是如此模样。
他撇了一眼张贴的招聘启事,发现没有写明招聘要求和工作内容,只标注了一个地址,然后直接说去了就能管吃管住。
非常可疑,虞舜感觉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踏入这种明显的陷阱,但考虑到目前的状况,说不定会有一些人抱着侥幸的心理。
柜台前是一个穿着工会制服的大叔,嘴里正嚼着南方海域出产的蜃楼叶,时不时哼唧一声,天知道他在幻觉中经历了什么。
虞舜坐到柜台前,摸出在路上某个城市里伪造出的证件,敲了敲楠木制的台面。
“联盟重工分区负责人。”虞舜打开证件在那个大叔眼前晃了一下。
那位吸嗨了的中年人终于从幻觉中回到现实。
“为您服务。”他礼貌地说道。
“我要联盟重工和海西制造最近的动向。”
大叔吐出蜃楼叶,从身后的档案柜中翻出了两份文件,上面都标有价格。
虞舜取出相应的钱交给中年人,又多数了一小份推到他面前:“刚才贴招聘的是什么人?”
中年人面无表情地将所有钱币推进柜子里,看到台面显示出的数目后,便压低声音说:“他们自称智者教派,以远古智者为信仰和侍奉对象,好些年前就已成立,但最近才开始活跃。”
看来他也说不出其他什么了。舜收好文件便离开。
远古智者?就是留下遗迹的那些上半身类人、下半身骨架却是蛇类结构的东西,帝国那边称呼为“贤者”,草药原上的游牧民族叫它们“先民”,一类早已灭绝的生物,没想到还有人把它们当做神来崇拜。
……
云先生看起来粗犷凶悍,这处庭院倒是布置的文雅细腻。
因常年跑商,无人看管,花圃和景观树都杂乱无章地越出既定的地界,云先生一回到小楼,最先做的事便是修剪那些凌乱的枝条。
庭院里有一处微型的喷泉池,已经没有了水流和游鱼,只剩下干枯的怪石盘踞其中;但池内莲叶光秃的茎杆和边上摆放的鱼食,都令人能想象出在往昔盛时,红色、黄色的观赏鱼游曳于莲间,水流欢快地从奇石上蹦着,跳着,唱着属于它银铃般的歌。
虞舜小时候的梦想就是有一栋这样的住处,庭院里得搭个凉棚,最好还有只猫,就能躺在夜间的凉风中边摸着猫柔软的毛皮边喝母亲煮的绿豆汤。可惜已经没有了实现的机会。
买的两份文件已经花光了舜路上攒下的所有积蓄,现在他又回到一穷二白的状态。
他打算拿到这次的钱后,就与云先生等人告辞,乘坐客运浮空船北上前往联盟都城镐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