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姐姐!”
穆唯安被熟悉的嗓音吸引了过去。
丫丫在爹爹的怀里努力冲着穆唯安伸出双手。
穆唯安本能地就想靠近,却被简漠拦了下来,简漠不赞同地冲她摇摇头:“主子……”
穆唯安止住了脚步,手紧紧地攥成拳。
丫丫的爹爹也知道这次疫病的厉害,把她抱得紧紧的:“丫丫乖,你现在不能过去……”
丫丫似乎不懂为什么平时一定会抱她的姐姐在远处不肯靠近,也不懂爹爹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去,眼睛里因为着急蒙上了一层薄雾。
丫丫的爹爹努力不去看女儿天真又委屈的眼神,加快了脚步,把她带进隔离区。
穆唯安看着丫丫红彤彤的小脸因为生病变得煞白,而丫丫父亲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因为接二连三的打击,脊背已经变得有些佝偻,看着那些默默无声、尽力配合的百姓……
胸腔里涌出一股愤恨,这天道就不能放过这群淳朴善良无辜的人吗?
用来熏烤的药草,用来治病的药汁,整个明华县里弥散着各种药草的味道,让人头脑发昏,心情压抑。
梁太医所在的韩府里这些味道最为浓厚,这里的每一个人自从瘟疫开始后都不眠不休,尽力研究各种方子治疗,而穆唯安在这里分派调度每个人需要用到的草药,这是现在的明华最重要的东西。
一个身穿药童服饰的少年脚步慌张地跑向在院子里熬药的梁太医,气喘吁吁地说道:“师父!不好了!城东已经开始死人了!”
“什么?!”梁太医差点打翻了滚烫的药罐,瘟疫已经发生将近五天有余一直没人死亡,梁太医甚至有过侥幸,或许这只是一场传染性比较强的瘟疫,但却不会致死,患者会慢慢熬过来。
可是城东已经开始死人,看来这场瘟疫比他预想中还要恐怖。
药童缓了口气:“今日有一个在地动中受伤的老婆婆在早饭之后就开始大量吐血,大夫一上午各种方法都试过了,人还是没保住。”
“还有一些身体较弱的老人和小孩,也都开始吐血,城东已经开始乱了,许多患者要冲出来,师父,怎么办?”
梁太医定了定心神,他只能尽力研究疫病,而暴乱这种事他无能为力:“去,把这件事告诉长公主。”
穆唯安得到消息之后,心一下子沉到谷底,预想中最差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无论如何,现下安抚百姓才是重中之重。
穆唯安带人赶往城东,刚出了门口,看见一个头发乱糟糟的黑衣男子跑了过来,差点撞上穆唯安。
穆唯安侧了下身躲开男子,并没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只是着急想去城东。
而男子路过穆唯安后,突然停了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冲着穆唯安的背影喊道:“殿下,留步!”
穆唯安听到男子声音,只是微微顿了一下,接着步履未停,现在城东才是最要紧的事,其他事情等回来再说也不迟。
男子下一句成功阻止了穆唯安的脚步:“殿下,这次疫病草民有解!”
穆唯安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当真?”
现在明华所有的大夫都对这次疫病无能为力,对男子说的解法穆唯安也只是“死马当做活马医”,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但愿是真的转机。
穆唯安吩咐简漠先行前往城东,她想要听听这个男子的解法。
简漠带着人来到城东,看着那些百姓失去理智,一股脑地往外冲,愤怒地叫喊,像是背后就是黄泉路和阎罗殿。
那些从明西调来的士兵早已经回了大营,现在守着隔离区的只有从阳城带来的禁卫军。
隔离的百姓还是少数,只有不到一千人,再加上有一些百姓还是心怀最后一丝希望,又或者是患病昏迷,没有一起冲出来,聚集在门口的大概有七百余人。
禁卫军一千有余,拦住这些生病的百姓本该绰绰有余,然而却有一些百姓伸手去抓守卫脸上的布巾,甚至冲着他们打喷嚏,吐口水。
本就有些顾虑的士兵慌乱起来,百姓和士兵在大门口乱成一团。
……
在简漠离开后,对于行医看病的事一窍不通的穆唯安,只能带着男子去找梁太医。
梁太医看到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男子也有些怀疑,却还是停下手中的事物仔细考虑男子所说的解法。
男子胸有成竹地开口:“殿下,明华并非瘟疫爆发,而是中毒。”
中毒!穆唯安脑中警铃大响,若真是中毒,这幕后之人这般大动干戈对一城百姓下手,针对的估计是自己。
梁太医也很是惊讶:“你这般断定,可有依据?”
男子不慌不忙,娓娓道来。
原来男子名叫徐焕,阳城人士,是丞相之前带来的医师之一。
不过也不能说他是医师,更确切的说徐焕是一名毒师。
徐家祖上世代研究用毒,只不过“医毒不分家”,对于治病救人也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这次“瘟疫”一爆发,徐焕便觉得有些蹊跷,这明华县的物资充足,长公主也进行了防疫的手段,不能说万无一失,也是有八九成把握不该发生疫情。
按照多年用毒经验,徐焕第一反应便是用毒。
可是这么多天徐焕迟迟找不到下毒的途径,尤其是这么大范围的下毒,最有可能地便是水源和食物,徐焕统统查验过一遍,也没有发现蛛丝马迹。
而发热、昏迷这些症状实在是和瘟疫太过相似,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多虑了。
正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那个老婆婆死了!
那个老婆婆正是他一直在照顾的患者,在他又是震惊又是伤心之时,却偶然那个老婆婆的指甲上出现了黑色斑点。
徐焕突然想起,这些特征完全符合多年前父亲同他提起过的一种南疆毒药,这种毒无色无味,症状同伤寒相似,除了人死之后指甲上会出现一些黑色斑点。
穆唯安听完,看着梁太医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徐焕的话也相信了七八分。
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你可知毒被下在哪了?如何解毒?”
徐焕没有说话,很是愧疚:“草民才疏学浅,父亲当年也只是提了一句,却是从来没有见过此毒。”
不在食物,不在饮水,再加上他对此毒也是一知半解,目前也没有找出下毒的途径。
穆唯安刚刚升起的希望有些破灭,知道有毒,却不知毒在哪儿,更不知解毒的方法,这可如何是好?
况且现在已经有人毒发身亡,中毒和瘟疫,哪一样都足够让百姓恐慌。
正在穆唯安一筹莫展之际,一直没有出声的梁太医起身走向正在煎药的炉子,把炉边放的每一样药材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将那些药材一样一样放入火中烧掉,穆唯安虽不知道梁太医用意却没有贸然打扰他,静静地站在一边等待。
过了一会,梁太医激动地对穆唯安说:“殿下,臣知道了!”
穆唯安走上前去,看着梁太医手中抓的一把黑色的灰,实在认不出是何物。
穆唯安脚步不停赶往城东大营,人还没到就先听到那边传来的吵闹和喧哗。
简漠看到远处的穆唯安,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渴望看到主子。
这些恐慌不已的士兵和百姓太过吵闹,没有人去听简漠说什么,她也不能真的动剑去伤害他们,实实在在体会了一把恼羞成怒的感觉。
穆唯安看着乱成一团的人群,他们中间丑态百出,脸上的狰狞好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饿鬼,仿佛离开了身后的大营就是离开了死亡。
若是从前的穆唯安,一定会选择最简单的解决方式,打杀几个便能解决。
可是现在的她却是下不了手,只是觉得心酸,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若非是真的走投无路,谁又会不顾最后的体面,像原始的禽兽那样挣扎?
穆唯安来之前已经吩咐手下的其他人找来了几个大锣,拿着大锣的亲卫瞭望台下站成两排。
“砰~!砰~!砰~!”,敲锣的声音听的人耳朵嗡嗡的,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齐齐看向现在瞭望台前的穆唯安。
穆唯安清了清嗓子,神色威严,将声音中加了几分内力,确保所有人都能够听到她的声音:“大家不用慌乱,本宫保证一定会救你们!”
人群中传来反驳的声音:“我们都快要死了,怎么救?你根本就救不了!你们只会把我们关起来等死!”
很多人出声应和,眼看着刚刚安定的局势又要乱起来。
穆唯安斩钉截铁地开口:“本宫说能救,就是能救!”
看着塔下那些满脸怀疑的百姓,信誓旦旦地保证:“大家得的不是瘟疫,太医已经找到了救你们的法子,只需要等本宫派人将药材运来,大家都不会死!”
百姓们听到已经找到解决法子,情绪激动了起来,然而还是有些半信半疑,又有一个人喊到:“你说找到就是找到了?谁知道你是不是趁着运药的机会逃跑!”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是这么不堪一击。
穆唯安知道,处在生死边缘的百姓们,谁的话也不会信,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