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西叶又停留了两日。每日清早,欧阳云朵都会来找冯诚中或闲话或游玩,每次冯诚中都会喊陈宇恒一道。陈宇恒开心于冯诚中终于当自己做朋友了,是以每天都早早起来,做好准备,以备一叫就到。
这日他们逛到了欧阳和靖在密林的花园。对这个花园,陈宇恒心中久存疑问,“为何欧阳伯伯的花园只种粉白牡丹呢?”
欧阳云朵笑道:“其实,这就是我爹的执着之处了。他这人,一生都执着内心唯一。不论情感还是事业,不容杂色。这粉白牡丹,是母亲生前最爱的花。”
陈宇恒点头,“伯父对伯母,确是一往情深啊。”
“西域地处干旱,本不易生长竹子牡丹,可父亲却在偶然间发现了此处的地下冰川。再加上用心经营,居然也让他造出了一片花海。如果不是爱极,怎会如此倾尽心力。”
陈宇恒心内触动,不禁回想起前日冯诚中对欧阳和靖的评价,“欧阳伯伯是这世上难得的纯善之人。”
欧阳云朵含笑折下一朵牡丹,递给陈宇恒,“很多时候,我很羡慕母亲,希望自己也能遇到父亲这样的丈夫。”
陈宇恒接过牡丹,笑道:“一定会的。”
欧阳云朵含羞低眉,冯诚中扫一眼风马牛不相及的俩人,无语转头,这陈宇恒看着挺聪明,内里怕也是个傻子。
他独自出了密林,指间金色火焰闪了两闪,他凝神读信。郝静生催他归队了。他抬头望了望这方天空,这么快,就要告别了么。
第二日,当他们离开的时候,欧阳云朵依依不舍的告别。欧阳和靖温言嘱托,“诚儿,凡事尽力而为,与陈公子好好相处,保重自己。陈公子,一路保重,诚儿这孩子就多麻烦你了。”
陈宇恒拱手道:“欧阳伯伯您放心,我们是好友,自当尽力。”
欧阳云朵噘嘴不满,玩笑道:“爹,你看你唠唠叨叨,这不放心那不放心,要是让我去,多一个人手,那不就放心了。”
欧阳和靖笑道:“你学艺不精,去了添乱,我更不放心了。”
欧阳和靖抬头看看天色,拍拍冯诚中肩头,“去吧。记得常回来看看欧阳伯伯。”
冯诚中压下翻涌的情感,郑重的点点头后,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陈宇恒见状,忙施过一礼,转身追他去了。
冯诚中在前面看似不紧不慢的走着,陈宇恒却怎么也追不上。直到出口处,冯诚中转身回望,他才气喘吁吁赶到他的身边。
“你——你练得什么脚力,这么快。”
冯诚中置若罔闻,眼神朦胧,抬头留恋的看这方天空。
“这儿也不是远到不可到达,有空就常回来看看么。”陈宇恒见他万分不舍,忍不住劝他。
冯诚中心内叹息:虽不远,但身为俗务所牵,万事不由己。常回来看看又能回来几回呢。
冯诚中脚力快,不出半日,就到了郝静生下处。陈宇恒本来就慢冯诚中一程,再加上临近客栈,心里胆怯,不免又慢了一程。
当他赶到客栈时候,正巧碰上攀谈的冯诚中和沈心有。
沈心有见他拖拖拉拉不肯近前,心里又气又欣慰,喊他道,“这些日子,去哪儿了。磨磨蹭蹭,还不快过来。”
陈恒宇一顿,不知冯诚中和沈心有说到何种程度,不敢贸然答话。
冯诚中道:“沈伯伯,是我私下约请陈公子帮忙的。当日事情匆忙且天色已晚,未来的及当面与您说清,是在下的不是。不关他事,沈伯伯您就原谅他吧。”
沈心有轻叹,“既然是冯公子请托,能稍尽心力那是恒儿的荣幸。”
冯诚**手,“不敢。陈公子胆识才力俱佳,沈伯伯您过谦了。义父还在等我回话。先告辞了。”
沈心有点头。
冯诚中礼貌的道别后,扫了一见他就开心的陈宇恒一眼,面色冷淡的看他悄悄比划着谢谢手势。转头却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陈宇恒笑意盈盈的送别冯诚中,转头时急忙调换怂怂的表情,拉着沈心有的胳膊,“沈伯伯,你看我——”
沈心有看他怂中带笑,故意冷着脸,“别以为冯诚中帮你撒谎,你就没事了。回去抄十遍《礼记·大学》。”
陈宇恒撒娇道:“不要啊,沈伯伯。我才回来,腿疼的厉害。我需要休息。”
沈心有不为所动,“腿疼不妨碍你抄经书。抄完在房间打坐,不许出来瞎转。”
陈宇恒噘了嘴,慢吞吞道:“好吧。”
沈心有看他略显疲惫的身影,摇头,这孩子性子野,本不是边陲小镇关得住的。未来的路,他只能尽力帮扶,却注定无法阻止他的脚步,他慢慢的竟有些理解林家娘子为何执意反对小青梅嫁他了。
陈宇恒虽闷坐房间抄书,心思早已飞到了冯诚中身边。他回去会跟郝静生如何汇报呢?郝静生究竟会不会接受他空跑了一趟西叶?万一他挨罚了怎么办!
一想到冯诚中会受罚,陈宇恒立马坐不住了。他腾地起身,三两步跑到门口,却发现门锁了。陈宇恒拍门大喊,“开门啊,我要出恭。开门!”
拍了半天也没人响应。陈宇恒长出一口气,不用说他也猜到了,是沈心有下了门禁。只要沈心有不解禁,他喊破喉咙声音也传不出去了。
他右手捻诀,想要破门而出。就听耳边传来沈心有的责备,“抄了几遍了,就如此咆燥不安。”
陈宇恒憋气,“两遍半。”
“抄完再说。小小年纪,如此沉不住气,日后怎么当家做主。”
“是!”陈宇恒垂头丧气坐回原位。才抄了两行,复又担心起来。他悄悄运气感应在冯诚中身上的影踪咒。可惜试了又试,二十四个时辰早过,已无回应了。陈宇恒有些懊恼,“早知道如此,就该勤加修炼,早日让时效达到四十八个时辰了。”
无可奈何之下,只好重新抄经,抄到“知止而后有定”时,陈宇恒托着腮,出神的想了会。自己的“止”是哪儿呢?又能达到何种“至善”的境地呢?记得小时候随母亲读书,他心中的“至善”便是正史中的忠臣孝子。而今走过商道,他突然觉得只要于国于民有利,融通商路也是“至善”之途。
他蘸了蘸墨水,接着写“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写到此处,他突然笑了,除却上下语境,如果只截取这一断章的话,恰是此时心境的解药。对冯诚中,是他关心则乱了。细想冯诚中乃郝静生义子,且临行时他亲耳听说由冯诚中做主,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但他心内隐隐的不安又是为何呢?
第二日他起个大早,脸都来不及清洗,就跑到冯诚中门口。冯诚中开门后,他急急忙忙上下打量他,“昨晚你没事吧。郝先生有没有为难你?”
冯诚中见他一身慌张,心内一暖,摇头道:“义父怎会为难我呢。无事,放心吧。”
陈宇恒长舒一口气,笑道:“那就好。昨天我担心了一夜呢,一直想来看你,可是沈伯伯给我下了门禁抄书。”
“谢谢。”冯诚中声音温柔。
谢?!陈宇恒喜极,靠近道:“你——”
冯诚中回首,微微一勾嘴角,“明日就启程了,一路冰寒,多带些厚衣服和食物。”
“嗯,好。”
“进来吧。”见他杵在门口,冯诚中转身邀他进屋。
陈宇恒一愣,继而笑逐颜开,“哦——好。”边答应着边急忙进了屋。这是冯诚中第一次这么主动邀请他,看来他也将自己看做好友了。
“小陈公子,我一猜就是你。”付清欣蹦跳着过来了。
“啊——哈哈——”陈宇恒尴尬的摸着后脑勺,眼神扫过面色平静的冯诚中,亏我还以为是你爱重我,结果是让我挡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