鏊兴看着面前几道铁墙牢牢挡住了梁军骑兵的冲锋步伐，不禁喜上眉梢，冲慕容垂笑道：“之前大统领麾下铁骑冲阵时还不觉得，如今这么一看，大统领麾下果然犀利！”
“哪里，都是汗王教导的好。”
慕容垂却是双眼微眯，盯着防线一言不发，嘴上随便客气着。
鏊兴不以为意，笑了笑便不再管这些，策马回了后阵，鹞格给了他五个旗的兵力，他只把三个旗投入了战场，还有两个旗的女真骑手在后阵等着，随时替换前军。
慕容垂这时才微微瞟了一眼鏊兴，摇了摇头，回转了目光。此时面前三千长生军也倒下了几百人，阵型出现了松动，两群骑兵绞杀在一起，一时间竟然分不出高下。
这不是慕容垂想看到的，在他的预想中，自己倾全部族的力量打造的万余长生军，必然是所向无敌的，至少纵马中原是没有问题的，没想到离肥美的中原土地还十万八千里就被死死挡住。
这还拿什么饮马黄河，更别提去汉人的花花世界看看了。
慕容垂摇了摇头，此番随女真人出征，麾下六万铁骑并未被他全数带齐，有四万骑兵在他的两个兄弟的带领下保障着草原骑兵们的后路，他手头边除了五千长生军和千余亲卫，就没有可以直接调动的鲜卑人了。
一道更大的烟尘从梁军军阵北边飘来，伴随的是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夏四手里的马槊舞动如飞，他眼里极好，已经看清了那拨转马头之人乃是奴酋鹞格的长子鏊兴，若是杀了他中军之围自然就解了。想到这，夏四嘿嘿一笑，马槊遥遥一指，大声吼道：“儿郎们！那个穿金甲的就是奴酋的大狗崽子！给老子宰了他，老子保他一个游击！”
身后的梁军听了无不热血上冲，一个个啸叫着跟着自家参将冲了上去。
“奴酋！纳命来！”
慕容垂听了也不由得面色一颤，连忙循声望去，只见一群红袍骑兵冲进了营地，知是另一侧的两军骑兵摆脱了女真人的纠缠，也来找自己的麻烦。慕容垂不愧是沙场宿将，见此并没有慌乱，而是让亲卫们鸣金，让那群去拦截李国忠的长生军退了回来，汇合了剩下的部署，徐徐往后阵退去，也不管冲上前去试图拦住梁军的女真人死活，只是缓缓退出了两军的交战范围。
夏四嘴上嚷得很凶，却也不是真的要当场擒杀鏊兴，他一带人冲进女真人的营地就迎上了万余养精蓄锐的骑兵，没头没脑一番冲杀，身后的梁军竟然又少了千余人。
“别杀了，快撤！”
李国忠浑身带血，策马靠近了夏四，一把握住他持槊的手，急声道。
“娘希匹，老李你这，被打得这么惨？”
“干！先撤！都是那群铁罐头惹的祸，直娘贼……”
李国忠嘴里不依不饶，麾下幸存的几百骑兵汇入了夏四千余人的队伍，一行不足两千骑兵突破了女真骑兵的围堵，几番弩箭拦阻终于让追赶的女真人回了头，夏李二人见女真人不再追赶，这才带人往中军方向赶去。
此时的梁军车阵已经烂得不成样子，还能喘气的不到两万人，阵亡的就有两万多人。
宋柯麾下的五千禁军顶在缺口最大的地方，如今活下来的堪堪超过两掌之数。
当然，活下来的十几个人里没有叫宋柯的。
李国忠和夏四带着骑兵们回了军阵，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活下来的士兵们眼睛里充满着恐惧、麻木与迷茫，对于他们中的很多人而言，这才是他们第一次上战场。
李国忠在禁军的金边大旗下发现了宋柯的尸体，还有他的百余名亲兵，全都在大旗的周围闭上了眼睛。李国忠翻身下马，往旗帜的方向走了几步，蹲下身，看着这个和自己没说过几句话的进军副将。
宋柯的脸上被切出长长的一道伤口，胸口漏了两个透明窟窿，他的眼睛还没有闭上，手里紧紧握着一杆长刀。
李国忠没有起身，他就那样蹲着看了看这面禁军的旗帜，足足百余具禁军士兵的尸体成为了地基，将这面本应该倒下的旗帜生生围拢在他们中间，怎么也倒不下去。
李国忠收回了目光，他叹了一口气，没说什么，只是伸手覆在宋柯的眼皮上。他站起身，对夏四道：“走吧。”
“去哪？”
“去见部堂。”
夏四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等着李国忠上马，然后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女真人退了，只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还会再回来，想到这里，夏四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跟在他们身后的骑兵们。
就剩这么多人了。
正午刚过，但阳光仍旧炽烈。战场上的血腥气愈发浓烈，双方都派出了一群士兵，不带武器，只去收拢双方各自的尸体。就算撞在一起，也只当作没看见，对于士兵们而言，战斗已经结束了。
他们没有必要再厮杀下去。直到那些大人们下一次命令下达前，这里都会维持着和平与安详。
……
“大人，属下讲完了。”
梁军将领们同张春同坐于中军大帐之中，商讨起之后的谋划。
弓营游击满铎一躬身，示意自己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
张春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一上午的时间，他竟好似老了二十岁一般，原本还算油黑的须发恍惚间已经有了几抹雪白。
伤亡太过惨重了，虽说主动退军的是女真人，但他们还是凭借着骑兵的犀利占据了战场的主动权，梁军的伤员根本来不及救治，很多伤兵都是在草原骑兵撤退过程中被顺手砍掉了脑袋。六千骑兵还有战斗力的也就一千五百人，除了满铎的弓营留下了三千多长弓手之外，其他将领的部属都是被成建制地消灭，一万禁军还能喘气的不足三千人，两个副将还有一个阵亡，更不要提其他将领的卫所兵了，连精锐无匹地辽东铁骑都被打成这样，张春实在是提不起什么精神去较这些真。
“李参将，能否细细说说那群重甲骑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