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斌还是坐上了一只小船,还好今日微服出行,穿的也还算得体了。
片刻后,小船便靠上了精巧的画舫,一时间,两条船上寂静无声。
云斌觉得有些尴尬,开口轻声道:“在下云斌,冒昧叨扰姑娘,恳请与姑娘一叙。”
“是哪个云斌?”片刻后,画舫船仓中传来了一声如同黄鹂一般清脆的问话声,即使云斌在战场上早已将心智锤炼的如同铁石一般坚硬,也不由得有了一丝荡漾。
“北境云斌,陛下厚爱,敕封忠国公。”
“原来是云帅,怠慢了。”
“不敢劳烦姑娘,今日只有云斌,没有云帅。”
云斌心里也对这个连齐王都推崇备至的女子有了些许好奇,更是好奇她能和自己聊些什么。
“晴儿,请云哥儿进来。”
一个穿着鹅黄色黄裙的少女走出船舱,少女脸上略施粉黛,精致却不显浓艳,那身黄色纱裙衬在她身上,显得格外的修身。
“有劳姑娘。”
那少女没有作声,一双大大的眼睛在云斌身上来来回回扫视了两三遍,直看得云斌心里有些发毛,这才说道:“小姐请你进去,跟我来吧。”说完,也不管云斌作何反应,自顾自绕过,移步进了船舱。
云斌笑了笑,暗地里摇了摇头,微微一拱手,也不管那少女,只是轻轻跟着,这才发现这条江上画舫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细小,虽然精致,但却是一条足够大的游船,雕栏,玉璧,楼阁应有尽有,对于一个青楼名妓而言,能有一条如此规模的画舫,也足以说明这女子极受欢迎了。
为何不赎身呢?
云斌抱着这一点点疑问随着那穿着淡黄色纱裙的少女走进了画舫内部。
映入眼帘是琉璃与黄金箔纸拼接而成的长廊,两侧纱帐弥漫,左边传来琵琶与古琴的悠扬之声,右边则是编钟那独有的清脆响声,云斌不以为意,随着少女走过长廊,两侧逐渐有了些古玩字画,具是江南水乡仕女模样的器物,尽显婀娜多姿,但却让习惯了北地风沙的云斌有些别扭。
原来堂堂齐王眼中的青楼奇女子,不过也就是个精致些的秦淮名妓?
随着二人深入,一声不同于古琴的拨弦声传来,琴音铿锵,让人不由得精神一振,云斌定睛望前看去,那领路的少女不知何时竟已经转到一边的走廊中,七拐八拐便失去了她的身影,云斌无可奈何,只好自己往前走去。
画舫霎时间显得长了许多,昏暗的烛光在长廊两侧投射出微弱的亮,将云斌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转过一只精致的紫檀木屏风,一间布置精巧的小房间展现在四盏琉璃灯下,云斌定睛看去,只见房间四角的琉璃灯上都雕刻着西北凤凰的图腾,房间的四壁全然没有了之前长廊里的奢华格调,暗棕色的墙壁给人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似乎不论什么人走进来,都会不由自主地放松身心,忘掉忧愁与烦恼。靠着墙壁是一只秀榻,正对着秀榻的另一边是一张黄梨木的大桌,桌上随意摆着两只粉彩白釉瓶,笔墨纸砚的材质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不是凡品,一只小书架,上面摆着几本看不清明目的典籍文章。
云斌收回视线,正视着房间中央秀墩上端坐的女子和她手里的秦筝,让他惊讶的是,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竟然能领悟到秦筝的真传。
“见过柳姑娘。”
不论如何,云斌还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谨慎与矜持,躬身作揖问好。
“云帅,小女子有礼了。”
那柳姑娘也是放下了手里的秦筝,站起身,整理了一番裙裾,笑着道了个万福,她的魅力,便是她笑起来的时候全身上下散发出的那种沁人心脾的和睦与天真,饶是云斌心智还算坚定,一时间也有些愣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原来堂堂云帅和那些凡夫俗子并没有什么不同。”柳姑娘捂着嘴揶揄地笑道。
“是在下孟浪了,姑娘见谅。”
“无妨,晴儿,看茶。”
柳姑娘一挥手,轻声说道,她话音刚落,先前引路那黄裙少女便不知从何处出现在房间之中,纤纤细手举着一只轻巧的紫砂壶,双手轻挑,将散发着淡淡香味的茶水汇成一缕清流洒进紫砂磨成的小巧茶碗中。
晴儿的手法很细腻,似乎早已对此了然于胸,江南女子的妩媚与名门高第小姐的贵气在她身上体现得完整而真实,似乎斟茶在此刻都变成了一种享受。
“江南产的,明前绿茶,云哥儿不妨尝一尝。”柳姑娘笑着,捂着嘴角,轻声问道。
“宁州的绿茶,天下也算是一绝了。”云斌淡淡道,拿起茶杯打量一番抿了一口,放下茶杯,摇了摇头,“没有北地砖茶有味道。”
“云哥儿真是个妙人,”柳姑娘眼里流露出一番不一样的神采,笑着道,“奴家倒是没有喝过北境砖茶,想必风雪严寒,天气凛冽,也是极适应的。”
云斌点了点头,没再言语,船仓中一时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终究还是柳姑娘打破了寂静。
“云哥儿,其他人进了这船舱,无不渴望能多呆几刻钟,”她仍旧是掩着嘴角,微微弯着身子,笑着问道,“但云哥儿却仿佛,对奴家不感兴趣?”
话音刚落,柳姑娘放下了手帕,露出了沾染了胭脂的红润薄唇,右手轻轻搭在云斌的衣袍上。
云斌身子一震,微微往后挪了几寸,正好躲开了柳姑娘的素手,轻声道:“姑娘,自重。”
柳姑娘突然笑了起来,声音如同黄莺一般清脆动人,蕴含着一种不一样的吸引力。
“怎么,云哥儿,奴家只是一介青楼女子,何谈自重不自重,有曲艺就卖曲艺,没有就做娼妓,你又为何奇怪?”
云斌眼里闪过一丝丝复杂,沉默良久,他站起身,缓缓转了过去,面向灯火通明的走廊,跨出第一步。
“这天下,有太多你这样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