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若很有先见之明,象雄人仍然是惊慌失措,但人数占据绝对优势的他们将惊慌失措转换成了对营寨后门的疯狂冲击。
靖边军战意高昂,但他们遇到了几个时辰前陆琰的五千人遇到的同样问题,当每个靖边军武士需要面对四五个象雄士兵的疯狂进攻时,质量上的优势就被数量上的劣势完全取代了。
冲进后营厮杀的靖边军跟随瞿若在山地之中来回走了数日,再加上一整日的急行军,早已经疲惫不堪,仓促之间组成的盾墙在求生欲膨胀的象雄人面前显得脆弱不堪一击,他们手中的长枪长戟还未组成阵列,当头冲过来的象雄人便已经撞入梁军阵线前列,迫使梁军要么后退,要么换成长刀拼杀,这对于已经体力耗尽的靖边军而言,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瞿若当然明白围师必阙的道理,他此举也包含着自己的战略野心,如果能够一战将二十万象雄人全灭,或者是打残,那么孤军深入的林桦所部一万余人所面临的压力就会减轻不少。
因此,瞿若才下定决心,要将这十余万人尽数堵死在这里,他相信凭借靖边军强大的战力,做到这一点是轻而易举的。
但是他失算了,战斗刚一开始,就有千余悍不畏死的象雄人冲进了靖边军甲士的队列之中,双方混战在一起,靖边军的阵列不断向后退去,直到手持劲弩的甲士上前,泼洒出一蓬蓬箭雨之后,靖边军这才在营寨后门的位置站稳了脚跟。
交缠在一起的尸体很快便堆积成了一堵墙,双方士兵隔着这堵越来越高、越来越厚的墙展开了新的一轮厮杀,长矛重戟不要命的往对面戳过去,带起一片片腥臭的血液。
瞿若和柳洌原本轻松的心情已经被凝重取代,倒下的靖边军越来越多,瞿若已经发现无法阻挡住象雄人的进攻势头,他一咬牙,带着柳洌等人顺着城墙根回到了大阵之中,然后下了命令。
“全军后撤,撤出寨门!”
来不及思索命令的深意,令行禁止的靖边军如同一部精良的机器,迅速行动起来,盾牌,长戟,长刀相互掩护,齐整的方阵开始向后退去,直到城寨后门处方才停下,死死据守在这里,不再后退。
为了求生的象雄士兵如同疯了似的冲上前去,有的人索性扔掉了手中的刀枪,张开四肢,直直撞了上去,企图用自己的肉体与生命作为代价,冲出一条生路。
梁军的阵线在这群陷入癫狂的疯子面前不断被挤压、逼退,尽管靖边军每后退一步,象雄人都要付出千余人伤亡的代价,但随着被挤出城寨的靖边军越来越多,象雄人离后门就越来越近,震天的呐喊声撕开了夜幕与厚重的雨幕,交战双方再也不顾什么阵型章法,士兵们脑子里剩下的就是活下去,杀死对方!
靖边军后退的势头仍然没有止住,越来越多的红袍黒甲武士被疯狂的象雄人扑倒,牙齿,拳头,腿脚,此刻都成了这群高原原住民的武器,坚韧的性格与常年在苦难与恶劣环境之中的磨难赋予了他们更强大的精神,靖边军虽然精锐,但毕竟没有打过这样的仗,一时间,竟然落在了下风。
瞿若看着心里焦急,战斗已经爆发了一个时辰,他的部下已经被完全从城寨中驱赶了出来,他无时无刻不能看到麾下的甲士一个接一个翻倒在地,没了声息,而从城寨深处冲出来的象雄士兵却一点都没有减少。
靖边军身心俱疲,他们太累了。
正当瞿若准备下令,让麾下士兵放弃围堵之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高昂的牛角号声。
江面之上多了许多条小船与木筏,载满了人,向岸边急急冲来。
跳下船的是一片黑衣人影,冲在最前面的百余人簇拥着一面大旗。
旗帜黑底红字,血红的一个“陆”字映入了在场的所有人的眼帘。
陆琰带领幸存的百余靖边军当先冲入象雄人群之中,随后涌入的是仓促组织起来的五万土蕃奴隶,两天的训练下来,虽没有什么长进,但至少他们都明白了简单的命令,看得懂一些旗号,更知道只有杀敌才能为他们买来自由与想要的生活。
于是在他们眼中,癫狂的象雄人只不过是一群知道要被宰杀掉的猪,负隅顽抗。
狭长的纯铁弯刀被这群野兽抽出,嚎叫着扑向了自己锁定的对手。
象雄人后方,城寨的正门处,血雨腥风再次掀起。
瞿若心中的担忧一扫而空,大手一挥,抽刀在手,大喝一声:“靖边军,进攻!”
“靖边军万胜!”后门处的万余靖边军发出了胜利的呐喊,齐齐向前迈步,如林的长矛与长戟构建出了一片死亡的地狱,被纳入其中的象雄人无一例外,一个个被挑翻在地,或是切开了喉管,倒在地上,任由鲜血喷薄而出。
虎入羊群一般的梁军与土蕃军彻底击碎了残余象雄人突围的美好愿景,希望之后的巨大绝望往往是致命的,一腔血勇之气一下子便被抽干了一般,原本喊打喊杀状如疯虎一般的象雄人顷刻之间便投降了大半,一批土蕃士兵冲进投降的象雄人之中,用弯刀的刀背抽打着他们,喝骂着将他们赶到一边。
仍然有数千土蕃人负隅顽抗,他们被驱赶到城寨的东北角,靖边军围成了一个半圆,双方就那么冷冷地对视着,良久,梁军的一员参将一挥手,当先的长枪手与长戟手在无数盾牌的掩护下,缓缓一步步推进。
甲叶碰撞,牛皮铁靴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如同死神敲响的丧钟,越来越近。
被围起来的象雄人不愿意坐以待毙,一个个嚎叫着挥舞着武器冲向了靖边军的刺猬大阵,却无一例外的被挑翻,然后在胸口上开出一个透明窟窿。
陆琰用力将长戟从一个倒地的象雄人身上拔了出来,随着戟尖拔出,鲜血也溅了他一脸,陆琰随意用手抹了抹脸,掏出一块碎步,擦拭起手中的长戟。
瞿若单手按刀,另一只手却缠满了百步,二人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一片寂静的战场。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乌云也消散了,月光分外皎洁。
天色仍旧漆黑,但幸存的人们还是能看到,清澈湍急的澜沧江水,已经变成了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