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河岸全是茂密潮湿的森林,随处可见被雷电拦腰折断或从中撕开的大树。从凌晨行到傍晚,终于在一山腰上发现一处破败的村庄,有村庄就有道路,顺着道路往外走,终于找到了上县城的大道。大道沟壑纵横,到处都是被大雨冲刷过的痕迹,空气似乎也被大雨冲刷过,闷热而潮湿。又沿着大道走了一夜,终于在天明时分来到县郊。正行走着,只见路旁一年轻妇人抱着一襁褓中的婴儿,哭哭啼啼,见了我们,便过来诉说,“我的命好苦,好不容易盼来个孩子,却被老天爷收了去。”
说着将襁褓放在路边的草丛里,附身去对着婴儿的脸颊亲了又亲,可那婴儿肢体僵硬,似乎已死去多时。我不忍观看,扶了思雅黛西而走。
年轻妇人起身,跟在我们后头,又开始诉说:“我的命好苦,好不容易有个孩子,却被老天爷收了去。”
向前进回头安慰,“大嫂,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年轻妇女不答,只顾一路念叨。念着念着,忽然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大嫂,你怎么了?”向前进见势不妙,想要过去搀扶,我见这妇人举止有异,忙制止向前进。“不要挨近她。”
妇人抽搐几下,对我们伸出手来,“救……救我。”说完竟然在路上咽了气。
向前进不明所以,问道:“老雷,她怎么……”
“我看她嘴唇干燥,呼吸急促,面部浮肿,只怕是患了一种传染性疾病,所以叫你不要靠近她。”我虽然不喜欢医学,但从小生长在医学世家,耳濡目染,多少也知道一点病理知识。
听我说完,向前进退后两步,“这是什么病?”
“应该是流行性感冒,简称流感,她那小孩应该也是患了此病而死。”
一路走来,又碰见几个晕死在路边的人,向前进动了恻隐之心,“老雷,咋们挖个坑,将他们埋了吧!”这家伙少了一魄之后,心思单纯,变得善良起来。
“你不怕被感染的话,就尽管去埋吧!”
思雅黛西面色凝重,她是个医生,应该比我更了解此病。“只怕是灾害引发的流感,我们要小心一些,没有防护措施,不得和病人近距离接触。”
不多时来到县城南门,此时虽为民国,但县城还保留着清朝留下的样子,城门处尚有被水淹过的痕迹。
好几个警察带着口罩,拿着枪械守在门边,城外之人不能进去,城内之人不得出来。
见我们走近,一警察拿着枪,气势汹汹的说:“从哪里来的就滚回哪里去,县城不得进出。”
我上前道:“我是阎队长的手下雷尺,刚刚从外面回来,敢问兄弟为何不让进城?”
那人有些吃惊,“你是阎长官手下?你还活着。”我有些不高兴,“怎么,难道我死了才行?”
“不,不,兄弟你别误会,前天晚上黑龙谷发生巨大泥石流灾害,阎长官和他所有的手下、家眷全部葬身大山,尸骨无存。”
我心中一惊,“兄弟,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敢确定吗?”
“怎么不敢,牟县长派人去查过了,现在黑龙谷已经变成一片湖泊,据说灾害当日,阎长官和他的手下曾去黑龙谷春游,直到今天都没有一个回来的,确定已经死亡。”
听罢我也确定了,当晚我们三人经历可谓九死一生,差点也被泥石流淹没,最后要不是黑龙相救,我们或许已经死在了那悬崖边。阎队长和其他同事被巨蟒一吓,各自奔散迷路,灾害发生,山崩地裂,洪水漫游,绝无生还可能。
我指了指城外逐渐汇聚的人群,“兄弟,这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不让进了?”
“洪水引发的瘟疫,城里已经有几十人丧命,其他的患病之人也做了隔离处理,为避免传染加重,
县长大人亲自发话,外来人不得入内,城里之人也不能出来。”
思雅黛西道:“我是医生,可不可以让我们进去,想办法控制瘟疫。”
“当然,当然,你们都是自己人,请便。”
县城显然是被洪水淹过,许多低洼处好残留着积水,大街上的淤泥尚未来得及清扫,踏上去直没脚背。
警察局门前摆放着一辆卡车,卡车之后有穿着补丁衣服的民众拿着麻袋自卡车上领救济粮。
局长和一高个子人正谈论着什么,见我到来吃了一惊,快步走过来,“雷尺,向前进,你们居然活着回来了!”
我沉声道:“张局长,阎队长和同事们都已经……”我无法再说下去,虽然平时与同事们合不来,但一起共事许久,多少有些情感,曾经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无影,心中不免悲伤。
张局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别难过,活着回来就好。”
他身旁的那个高瘦男人打量着我。张局忙介绍道:“这位是牟县长,牟县长,他叫雷尺,是我们警察局的精英。”
“张局长言重了,雷尺无尺寸之功,怎敢称之精英。”
见我不给县长行礼,张局长有些尴尬,忙哈哈一笑,“你们队的人就只有你和向前进回来,县长此次是来慰问的,这些领粮食的也都是逝者家属,唉!这次大水冲毁了他们的房屋,咋们所能做的就只是这些了。”
我并不给牟县长见礼,倒不是我不懂礼貌,也不是我自负清高不愿和官家的人打交道,而是这牟县长身上罩着一股黑气,这股黑气是普通人看不见的,我从未与他谋面,因此以前能不能看到我也不知道,但现在我能看到,不知是我特殊的身份还是我吞了黑蟒内丹耳聪目明之故。
牟县长见我的眼神也有些异样,见我不理,哼了一声,“好一个不知礼数的草民。”
张局长点头哈腰,“是,属下之过,属下之过。”随即对我吼道:“还不快滚。”
“且慢!”
见我抬步要走,牟县长立刻阻拦,“如果我没猜错,这位小兄弟出生于医学世家吧!”
“县长明察秋毫,爱民如子,雷尺祖上是清庭御医,他家确实是中医世家。”张局长时刻不忘拍马屁。
牟县长笑道:“那好极了,现在瘟疫流行,饥荒四起,饿殍遍地。上面虽然发放了赈灾物资,但受灾的不止咋们县,因此这些物资实乃杯水车薪,小兄弟既然是中医世家,想必家底丰厚,本县想让你家出些钱财药物,我想小兄弟不会拒绝这救济众生的好事吧!”
“赈济灾民是好事,可惜我家由不得我做主,因此我也有心无力,只怕要让县长失望了。”
“哎,有道是家传万代福及子孙,令尊所积资产,最终也是你的,我先代表永宁县十万黎民感谢你。”
不容拒绝的口气,令我非常反感,冷冷地道:“我自黑龙谷返回,尚未回家报平安,恕不奉陪。”
牟县长在在我耳边轻声说:“你能看见我头顶黑气?今夜三更时分,我自城外牛郎坡等侯。”
我高声道:“牟县长是一方父母官,岂能与我一介草民约于荒郊野外。”
牟县长气得脸色发黑,甩手而去,“不知好歹的东西。”
思雅黛西与我告别,自回家中更衣。
老爸老妈坐在沙发上以泪洗面。见我和向前进推们进来,愣了好一会儿。老妈喜极而泣,跑过来摸着我的脸,“孩子,你回来了。”
“爸,妈,我回来了。”
我爸阴沉着脸,“回家就好。”
我见老爸脸色不好,忙搬张凳子坐下,“爸,我回来了,你怎么不高兴呢。”
我爸不答,起身回房,“妈,我有个事情想和你们商量。”
“你先去把身上收拾干净了再来说话,看看你这身,臭死了。”得见我平安无事之后,老妈又开始嫌弃我。
我洗澡换好衣服,将我爸也叫了出来。
“说吧,你平安回来,妈妈心里高兴,不管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两件事,我打算年底结婚,请二老操心为我筹办婚礼。”
我妈惊得合不拢嘴,我嘴风较紧,她一直不知道思雅黛西的存在。
惊愕之后问道:“快给妈说说是哪家姑娘,长得漂亮不漂亮,对你好不好?”
“是个日本姑娘,在县医院里当医生,我和前进这次能活着回来,多亏了她的帮助,回来的路上她已经答应我的求婚了。”
“哦,是个日本人啊!没关系,只要对你好,人品也好就行。”
“我知道你们对日本人有成见,不过我相信思雅,她对我是百分之百的好。”
我爸冷冷的说:“狗屁百分之百的好,我跟你说日本人没一个好东西,你不要被她迷住了,分不出好坏。”
老妈忙替我打圆场,“哎呀,你不要一杆子打倒一片,日本人侵占我们领土,那是男人之间的事,和我们女人家有什么关系,人家还是个大夫,以后正好继承你的衣钵。”
“哎呀,老妈,你扯远了,继承什么衣钵,人家学的是西医,跟咋们的中医不沾边。”
老爸问道:“第二件事情是什么?”提问等于默认了这桩婚事。
我有些高兴,又有些忐忑,“第二件事情是一件大事,这次回来的途中,我看到许多人感染瘟疫死于非命,很多人被大水冲毁家园流离失所,所以我想恳请二老,拿出些钱财来赈济灾民,拿一些药物来治理病患。”
老妈抢着说:“先前听说你们警队出了事,我和你爸心灰意冷,就想着将家败散尽。但你现在回来了,我们可得为你留一点,你结婚可需要一大笔开销呢。”
“这么说来,这些财产都是我的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全部拿去赈济灾民。”
“小尺啊,咋们不是大户人家,这永宁县十万灾民,怎么能救得过来,而且官家都管不了的事情,咋们哪有那能力去管。”
“爸妈,有句诗叫做千金散尽还复来,现在人民有难,我们就需要尽最多的钱财去帮助人,在这瘟疫遍地的世界里,咋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这就是老天爷在眷顾我们,所以应该出点力。以我们家的力量去救助十万灾民,确实是杯水车薪,但我会结合有志之士,去游说像咋们一样的人家,你一点,我一点,积水成河,难关不就渡过了吗?”
“我不同意,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呢,官家都不管的事你来管,你算哪根葱?”
“爸,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虽一介草民,但您行医救世,不也是英雄所为嘛,您老就再发发慈悲心,救救疾苦大众吧!”
“少给老子带高帽子,老子说书教人的时候你还没出世呢,才读了几年书,就格老子面前卖弄。”
我爸是个温柔的人,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发火,但这犟脾气似乎是遗传的,见他发火,我也针锋相对,“好,你不答应也可以,这婚我也不结了。”
本以为这招会管用,但老爸比我更狠,“爱结不结,你敢动老子的一分钱,老子就不认你这个儿子,孰轻孰重,自己掂量掂量。”
老爸说又往书房走去,似乎书房是专门为他心情不好时设计的。
老妈忙道:“你跟你爸发什么火呢,他这些年辛苦工作,省吃俭用,积下这点家底,还不都是为你作想吗?你倒好,现在要拿他一辈子的心血去救那些素不相识的人,他能给你好脸色?”
“我也没一定要他捐,他不同意就算了,发什么火?”我跟我爸一样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见他不同意,我也没强求,孝顺和那些所谓的大爱比起来,孝顺比较实际些,我可做不到为了大爱与父亲断绝父子关系。
“妈,你给我爸说说,我不想跟他断绝父子关系,我还想年底还结婚。”
“这就对了嘛,父子哪有隔夜仇呢!你等着,妈去给你们做饭,你平安归来,我得做顿好吃的给你们压压惊。”
我来到阳台上抽烟,纵有胸怀天下之心,但我的力量太过渺小,甚至是无能无力,自己家的钱财都拿不出来,也就不好意思去四方募捐了。现在只能让受灾患病民众自求多福。
正沉思着,只见几辆小卡车开进小区大院,我家小区地势较高,防水措施完善,属于县城里的高档小区,受灾较小,这些县里的救灾车队来这小区里做什么?
只见一辆车顶黑气弥漫,我心里一惊,这黑气正是牟县长身上所发,难道他坐在这车中。车在楼下停稳,张局长车门打开,果然看见牟县长从车上下来,见到他,我突然想到他下午对我说过的话和那阴沉沉的笑容,牟县长一定是被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虽然不能确定这东西是什么,但从那弥漫的黑气来看绝非善类。
想到这里,断定他就是冲着我来的,忙回房间里,将装着“灵笈十四道”的箱子拿出门去,放在楼道的垃圾桶中。又低声对向前进说,“你现在立刻出门去,到小区里转悠,如果我和我爸妈出了事,你将垃圾桶里的箱子拿回老槐树村交给我二爷。”
向前进少了一魄,少了一魄的好处是凡事不问为什么,听我说完,自己出门而去。
“下楼时躲开些,别与那些官兵会面。”
尽管我谨慎的吩咐,但向前进还是被他们抓着,押进我家,老妈在厨房忙碌着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一士兵拿着步枪顶住脑袋,战战兢兢的走到客厅。
老爸被士兵从书房揪出来,丝毫不慌,“各位军爷,我们家是犯了什么罪么?”
牟县长阴沉不答,几个士兵从厨房到卧室,将我家翻了个地朝天,找出存折三张,分别是大生银行,农夫银行,蓝天银行,里面存款折合白银三百万两。现金大洋,一万零三百块。古董八件,名画六幅,合计白银五十二万两。
牟县长看着这些“战果”,再次冷笑,“看不出来嘛,一个中医家竟然有这么多财富。”
老爸荒了神,“各位军爷,这是要抄家的节奏吧,请问我雷家犯了民国哪条法律,张局长,可是犬子在局里闯下了祸端?”
张局长道:“雷泌霆,这位是牟县长大人。”我爸一惊,“县长大人亲临寒舍,小民好生惶恐。”
牟县长打量着我家的屋子,“你这可不是寒舍奥,比我那办公室还气派呢!”
“不敢,不敢,寒舍怎敢与大人的办公室相提并论。”
“你不需紧张,永宁县现在闹瘟疫,灾民到处都是,我作为一县之长,真是焦头烂额啊!没办法了,想要找你们这些资本大户借一点来赈济灾民,雷先生家财万贯,名下十八处药店日进斗金,不会在乎这点小钱吧!”
“不,不,县长谬赞,这些都是我祖上三代存下的资产,十八药店徒有虚名,前些日子还亏损了不少。”
“雷先生太谦虚了,本县长也不是赶尽杀绝之人,只要你顺应民意,将所有家财捐出赈灾,并亲赴瘟疫前线救助疫民,你那十八处药店我就给你保留了,保管你往后仍有收入来源,这次瘟疫得以平定之后,我赏你一个县医院副院长的职位,再赐你慈医称号,掌管永宁县十万黎明的生老病死,如果这两点你都不答应的话,我只好让他们的抢走火了。”
威逼利诱,老爸不得不屈服,“是,县长大人明鉴,草民正有赈济灾民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