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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岭2层,东站商业区外环,Parseval连锁酒店。夜。
“我靠,要是我也是个女孩儿就好了!”
狭小的房间亮着昏暗的灯,一张简约的大床就占据了房间中几乎全部的面积;宽敞的玻璃窗开在墙壁一侧,玻璃窗外的漆黑夜幕之下,鹅毛大雪依旧飘扬。蜷缩在大床之上、恶狠狠地盯着雪飘的夜空、紧紧裹着被子的约,暗暗在心中吐槽着。
“是女孩儿的话,就可以和对门的3个漂亮姑娘挤在一起了——呜呜,也犯不着大冬天自己一个人卷一团被子御寒!虽说是大老爷们儿,可我也真没那么抗冻啊喂。我是南方人,不是北方人!”
由于体型较大的缘故,偌大的被子只能裹到约的锁骨部位,脖颈及脑袋就只有可怜地暴露于室内的冷空气中。更要命的是,爆满的Parseval出现了多起供暖失效的事故,约所在的房间就是受害者之一。
一想到对门的女孩儿们或许正在愉快地抱团取暖,甚至还可能在娇羞地聊天打趣,约就更加感到世事有情人无情、自己总是最可怜的那一只。冷空气的包围之下,约的脸庞变得沧桑,继而写满了忧伤。
“叮!叮叮叮——”门铃声急促地响起。
这会儿会是谁呢?约想,是对门的好姑娘们,还是维修供暖装置的热心师傅?不管是谁,想要离开好不容易暖热的被窝总是艰难的事情。激烈的思想斗争过后,约最终还是决定去开门,毕竟门铃的响声就没停过,像清晨的闹钟声一样令人头痛。
“谁——啊!”约尽力克制着不耐烦,把手一转,将门向外推。
门外没有任何人。
昏暗的灯光下,走廊异常的冷清。一阵冰凉的风携着些许暗香,掠过约,揪起了他紧张的心。
“卧槽,什么情况。”约暗想,心里有些发毛。
“有人吗?”他再次冲着空荡的走廊喊了一声,“没人的话,我回去了啊。”
回身进入房间前,约不忘看了一眼对门。那里,瑜姐、小琪与霖正休息着的地方,门锁紧闭,没有任何异常状况的发生。
想到这里,约也算稍稍安心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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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打算关门时,约忽然敏锐地注意到,昏暗的灯光在玄关的尽头投射出一只不该出现的阴影。那只阴影只是静静地立在原处,散发着诡异的气息。约汗毛倒竖,迅速警觉了起来。
“谁?”约压低了声音。
没有回应。
约像猫一般踏着无声的脚步,贴着玄关一侧的墙壁,悄悄接近正厅。他再次嗅到了冰凉的暗香,像薄荷。距正厅不到1m处时,约一个敏捷的闪身跃出玄关,正厅的一切霎时尽收眼底,简约的大床,皱成一团的被子,播放着雪景的玻璃窗......
还有,一件悬浮在床上的燕尾服、一只小小的白板。
“这tm什么鬼?”面对诡异的景象,约的内心无比凌乱。
“幽灵每分钟只能说一句话所以要省着点说。”
虚空之中飘来一声柔弱的少女音。与此同时,燕尾服轻盈地从床上飘到与约差不多的高度,继而端庄地立了起来。
“幽灵?幽灵妹妹你好,我的名字是约,一位热心肠的肌肉男!”
小小的白板也端正地悬浮起来,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小字。约眯起眼睛也没有看清,遂决定凑上前去仔细看。越是接近黑板,薄荷味的冰凉暗香就越是清晰。
离小白板不到1m处,约总算看清了那行清秀的小字:
“隶属鹿夫人的幽灵罢了,不必知道我的名字。”
“哦~鹿夫人,那只又小又胖的粽子妹?”约不厚道地笑着。
“不许你这么说鹿夫人还有离我远点我变态。”柔弱的少女音继续自虚空之中传来。
“燕尾服......你不会除了燕尾服以外什么都没穿吧,幽灵妹妹!那样怪冷的,不嫌弃的话要不要盖上我的被子,应该还热乎。”约一脸震惊,言语间无不充满怜香惜玉感。当然,约也主动后撤了一大截,与悬浮的燕尾服保持距离。
尔后,幽灵妹妹始终保持着沉默。也不知是说话技能尚在冷却中,还是对约彻底无语了。
“对了,幽灵妹妹,找我有什么事儿么?”
“诚挚邀请你加入鹿夫人的工会为她效力。”幽灵弱弱地说。
“哇,小幽妹妹,我就一普通人呀,哪有什么能够为鹿夫人效力的地方......更何况我已经名花有主了。”
约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名花有主”这种话。这一刻,他下意识想到的就是对门的瑜。或许,潜意识里瑜就是他的主儿。
“事成之后鹿夫人会向你献上她最珍贵的藏品之一——【桐】。”
说道这里,幽灵的声音不再虚无缥缈,而是额外坚定了起来。
“【桐】,那是什么?呃,小幽妹妹,这样不好吧。所以是要交给我一些很难的任务咯?”
“任务是紧紧地盯住瑜的动向且在必要的时候......成为内鬼。”
言毕,小白板再度凌空悬浮。小白板之上的字迹已然更新:明天的夜里我会再来,届时请你做出答复——幽灵。
“请你相信鹿夫人是最能与失败者们共情的人。”
幽灵最终补充道,声线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飘渺与柔弱。
此后,燕尾服垮了下来,徐徐飘落在约的大床上,散发着薄荷味的冰冷暗香。门缓缓开启,继而缓缓关闭,狭小的房间恢复了寒冷而寂静的模样。只留下约一个人,一屁股坐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前方。
“你真的不冷么......”约嗅着薄荷味的冰凉暗香,出神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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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岭1层,南站商业区外环,Parseval连锁酒店501。夜。
Parseval红色豪华套间之中,蓝色小本子摊开在精致的木桌上,封面的烫金“Diary”被房间内耀眼的灯光照得熠熠生辉。孟倚着高贵的真皮软椅,小心翼翼地握着土黄色钢笔,写着什么。
一开始,摊开蓝色日记本的瞬间,孟发现此前、高三一年记载的所有内容全部消失了,甚至连姓名、班级一类的信息也消失了。
他为此心疼了好一会儿,倒也很快想起了列车之中、蓝发少女说过的话“车都上了居然还在为这张程度的事情惊讶”,于是再度恢复了镇定。再退一步说,即使日记本中的内容确实消失了,考虑到花岭中肯定不乏具有复原功用的宝藏,拿到它们再恢复日记内容也不迟。
所以,即使是为了拿到那种宝藏、恢复珍贵的日记内容,也要留在花岭、用心地度过在这里的时光。孟这样在心里为自己打气。想到这里时,他也开始自我怀疑——自己竟真的决定留在花岭了。那么原来那个找出万般借口、极力抗拒留下的自己,究竟是在逃避什么?
“6月9日,奇怪的天气。”
于蓝色日记本空白的第一页,于Date处,他轻轻写道。笔尖听话地流出均匀的墨迹,有趣的是,墨迹的色泽倒是与笔身的土黄色几乎一致。这股土黄色比耀眼的黄色灯光柔和了太多,看起来很是令人舒心。
“今天经历了太多怪事了......从哪里写起呢?”孟将这句话写在日记本第一页第一行,但很快觉得这句话简直没那味儿,于是轻轻划了一条线,将这句话杠掉。
“不寻常的一天,从认识名叫瑜的短发少女开始,虽说没和她说几句话,但很能感受到她的温柔和善解人意——”孟另起一行,写下这句话,但很快感到这句话依旧没那味儿,于是用力地划了一条线,将这句话也杠掉。
犹豫了一会儿后,孟打算采取一种全新的日记记录方式。再次握紧“土星”,孟在纸上随意地罗列着关键词。譬如“瑜”“蓝发少女”“小胡”“Frobenius”等。这些词或大或小、或正或歪,散漫地分布在这页纸的各个角落。
随后,孟又增添了小部分细节,譬如在“瑜”之后补写“抱歉枕过她的大腿”,在“小胡”之后补写“有着柔软狐狸耳朵的善良学姐”,在“林”之后补写“温度很低”。许久后,这一页纸呈现出汉字与英文并举、各式符号丛生的混乱图景,倒也颇有艺术感。
隐约间,孟回想起趴在书桌前睡着之际,日记本上似乎也是一片相似的图景。那时的日记本上究竟写着什么?孟努力回想无果,最终作罢。他合上蓝色日记本,将土星置于日记本封面上方,升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熄灯上床。
“对门的贺现在在干什么呢?”躺在暖和的大床上,孟不禁牵挂着,“还在像高中时那样、凝视着窗外思索着人类的命运么?”
“贺,那些不该你背负的,还是放下吧。晚安。”
疲惫的孟对着虚空呓语,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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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岭1层,南站商业区外环,Parseval连锁酒店502。夜。
贺双手扶着后脑勺,静静地躺在大床上。Parseval为红票旅客提供的豪华套间设有着大而明亮的落地窗,窗帘敞开时,散落着透明冰晶的天幕伴着灯火阑珊的商业区内环交相映入眼帘,显出一种介于现实与虚幻间的融洽感。
贺任由灯黑着、窗帘敞着。于是,阑珊灯火成了豪华套间中唯一的光源。孤独的霓虹灯光溢过大大的落地窗、洒在床头的赤红色花饰上,赤红色花饰表面漾起一阵暗金色的波纹。花饰的最底部烙印着几个漂亮的小字“银河合唱团”。
合唱团啊......暗金色的波纹悄然映入贺的瞳孔,他静静回忆着。
那曾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呢?高二的晚春,社团节,自己所在的银河合唱团,凭一曲温柔而和谐的《空も飛べるはず》夺得第二名;孟所在的远东魔术社,凭一手诙谐幽默的近景扑克魔术夺得第三名。高二分科后就很少再有联系的孟,在社团节结束后破天荒邀请自己去校外一起吃小吃。那时自己的心情该是多么愉悦呢......
然后到来的是那个灰暗的夏天。高二的暑假,那场本不应出现的竞争,彻底改变了一切。自那时起,孟不再是以往的孟,自己也不再是以往的自己了。它摧毁了一切,又重塑着丑陋的痂痕;带着这些痂痕——高考失败后,自己与孟来到了花岭。
更重要的是,花岭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呢?悦纳高考失败者们的避风港;蕴藏着改写现实之宝藏的美好异世界;不竞争就会被淘汰的残酷修罗场;还是充满压迫与剥削的弱肉强食丛林?
但这一切都是他人口中的答案罢了。无论是《花岭日报》、邪恶的熊先生,还是友善的小胡学姐——怀有不同的利益,便会站在各异的立场、以各色的目光审视同一片世界。未知的异世界里,无论何种言论皆不可轻易相信,不经过自我考察便得出结论是极不负责任的。
那么,先从了解花岭的全貌开始吧。至于自己的利益与立场,那都是后话了。可是,怎么个开始法呢?
贺的内心久久难以平静。他透过敞亮的落地窗凝望商业区的零星灯火,目光再度落在那个被他久久注视的霓虹灯广告牌上
——“周冠军将得到最丰厚的馈赠!狐小姐的竞技场,欢迎各位新人勇者前来试炼!”
6月9日,就这样静静在自己的夜色中沉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