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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那藏在角落的卑劣

出事的那天,天气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梅雨的季节,小雨总是淅淅沥沥的下个没完。连续的阴雨天气,让人的心情变得沉郁起来。

早上,天睿给了我新房的钥匙,让我去进行第一次检阅,我的心情有点激动,心里充满了对新家的期待。

然而就在我要出发的时候,我的一切美梦都被一个电话打断了。

电话里,老妈压抑的声音,给我传达了强烈的不祥预感。她只一个劲的催我赶紧回家一趟,又不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

我心急火燎的回到家,走得匆忙连家里的钥匙都忘了带出来,那套新房的钥匙却揣在了兜里。

我到老妈那的时候,老妈正坐在沙发上抹眼泪,看到我进来,声音沙哑的哭到:“安静啊,安静,你爸爸可怎么办啊!”

在老妈哭天抢地之前,我必须先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否则几个小时都问不出头绪来。

“你先别哭,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爸他怎么啦?”

“你爸,你爸,哎呦,这下麻烦了,你爸,他,被双规了。”老妈说完抱着我哭开了,一边哭一边用力的捶打着我的背,好像双规老爸的那个人就是我。

双规?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词,我听过很多次,每一次都幸灾乐祸的为国家惩治了贪官污吏而拍手称快,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个词终有一天也会发生在我的身边。

更没想到,会发生在老爸的身上。老爸不应该和这个词扯上关系,他做外经贸局的局长很多年,从来没有看他收取过一分钱的好处,偶尔过年过节的时候,有人变着法儿的送些特产过来,老爸都要忧郁好多天,生怕坏了他一世清廉的英名。

老爸不是不爱财,只是把名誉看得比天大,我总是嘲笑他死要面子,这样的他,我怎么也不相信会因为什么事被双规了。

“为什么?为什么?老爸究竟犯了什么事?”

“不知道啊,我不知道,现在也没人能见你爸爸,究竟怎么回事,没有人知道。”

“为什么这么突然呢?”

“你爸前两天已经有所感觉了,他说恐怕有人要查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老妈前言不搭后语的又哭了一阵,又开始担心老爸的高血压能否受得了,药有没有吃,能不能睡好觉,杂七杂八的念叨了一大堆。

我有点烦躁,也不能陪着老妈一起哭,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才能帮到老爸。

我想起了那天晚上老爸老妈的反常,那天本不是对待嫁女儿的不舍,而是对老爸前途的不安与担忧,而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

我能想到的也只有高天睿,我打电话给他,电话通着却没有人接。

我好不容易安抚好老妈,出去找高天睿一起想想办法,顺便拿回放在天睿那里的一套我家的钥匙。

我一路拨打着天睿的手机,但始终显示无人接听。我去了天睿的办公室,上班的时间,秘书居然说已经下班回家了。

我只好又直接去了天睿家,那套位于市郊的别墅,这仅是我第二次去。

偌大的一楼大厅静谧得像是空置了很久的房子,只有一个阿姨在静静的擦拭着边边角角。阿姨居然还能认得我,冲我讨好的笑了笑。

我问:“天睿在家吗?”

阿姨点点头,指了指楼上的一个房间,“在呢,刚回来,和高先生在屋里讲话,要不要我去叫他?”

“不用了,我自己上去。”

也许碍于我特殊的身份,阿姨并没有阻拦,看着我径直走了上去。

房间的门是虚掩的,并没有关严实。我正准备敲门进去,高姨养的小猫“咪咪”从房门里挤出来,将房门撑开了一条缝隙,天睿的声音就顺着这条缝隙飘了出来,清清楚楚的落进了我的耳朵里。

“爸,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和安静都要结婚了,新房都快装修好了,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又不同意我们结婚了?”

我迈出去的脚步匆忙的收了回来,呆呆的愣在了门外。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我总能在偶然的机会听到我不该听到的东西。

也许不该听到的东西本来就隐藏在黑暗的角落,不会在光明磊落中现身。

“哎!”高叔叹了口气,透着股无奈,“天睿,你不知道,这里面复杂了。今天我得到消息,安静的爸爸被双规了。”

“什么?双规?为什么?”

“现在一时半会跟你说不清楚,总之,你现在和安静撇清关系会比较好一点,否则我们也会遭殃的。”

“为什么?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难道我们要在这时候落井下石?”

“哎,反正你听爸的没错,很快我们也会接受调查,但你放心,我都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所以这个时候你和安静分开是最好的,避避嫌。”

“爸,我不能这么做,难道因为安静的爸爸被双规了,我们就要势利的和他们撇清关系吗?这是不是太功利了一点?”

“……”

我再也没有勇气听下去,腿一软,顺势跌坐在了地上。我唯一的依靠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崩塌了,摧毁了我的希望,也摧毁了我最后的力量。

我在外面弄出的动静惊醒了屋里的两个人,不一会,天睿和高叔都冲了出来。

我呆呆的看着天睿,眼睛里有滚烫的泪水滑下,模糊了我的视线,也灼烧着我的眼睛。我看不见天睿的表情,更不想看高叔的表情。

我努力的想从地上爬起来,可是双腿始终使不上劲。我从地上站起来的这个简单的动作显得很迟缓,很吃力。

天睿过来将我从地上扶起来:“安静,安静!”他除了不停的叫我的名字,再也说不上任何话。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挣脱了天睿的搀扶,从那冷清的别墅跑了出来。我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应该倒下的时候,我的幸福在这一刻并不重要。我的爸爸,我不能抛下他不管,就算所有的人都抛弃了我,但我绝对不能抛弃我的爸爸。

无论如何我也要尽自己的努力去挽救爸爸,尽管我的力量很卑微,但现在我能靠的只有我自己。

******

我暂时抛下了我和天睿的关系,开始和老妈到处奔走,凡是有点关系的人,无论熟与不熟,我和老妈都腆着脸去拜访过,但老爸的事情依然没有头绪。

几天过去了,我们仍然见不到老爸,只得到了无数的冷眼。以往热情款待的人们,都像躲避蟑螂一样的避之不及。

到了这个年纪,我也能预想到世态的炎凉,可真要每天面对着,还是撕心裂肺的痛与恨。

我根本没有精力去想我和高天睿的事情,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

老妈越来越担心,身体也越来越脆弱,除了出去找门路的时间,其余时间都只能躺在床上长吁短叹。

只有王伯和刘叔,还保持着一贯的热情,并表示一定竭尽全力帮助我爸。我真诚的向王伯和刘叔鞠了一躬,代替老爸对他们表达了谢意,但我知道谢谢在这份宝贵的友情面前是苍白的。

那天我和老妈离开王伯家的时候,王伯伸出大手掌在我肩上按了按,他说:“安静,现在你是家里的支柱,你一定要坚强,知道吗?”

我点了点头,泪水还是抑制不住的滚滚而下,这是这么多天饱受冷脸的我听到的最温暖,最动情的一句话。

王伯拍拍我的背:“都会好起来的,你爸一直很清廉,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我使劲点了点头。

这些天,高天睿的电话一直有打来,直到我的手机被打没电了。若不是因为爸爸的事情,我得保持电话畅通,否则我宁愿手机就此关机。

一个星期后的晚上,高天睿终于在家门口拦住了我。

“安静,别躲着我。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告诉我。”

我冷静的回:“天睿,你还是听你爸的话,离我远一点,就是帮了大家了。”可是,我的话里有赌气的成分。

高天睿双手捧起我的脸,让我直视着他。“安静,我知道,现在在你眼里,我的爸爸很自私,甚至有点卑鄙,但是……”

“那就让我也自私一次。我现在什么都不想想,我也不想体谅任何人,只想想着我的爸爸,这样可以吧?”

我把高天睿扔在了楼下,一个人上了楼。今天一天依然是毫无头绪,老妈已经病倒在床上,我再想其他的已是有心无力。

******

终于,在老爸被双规的第八天,在王伯的帮助下,老爸可以见见律师了。律师是王伯联系的,我和老妈想跟着一起去,王伯说去了也见不到老爸,让我在家陪着老妈等消息。老妈的身体和情绪都到了崩溃的极限,不能再折腾了。

我顺从了王伯的意思,由王伯陪着律师去了。但王伯也不能见老爸,只是在外面等消息。

我和老妈在家里也是同样心急如焚的等着。老妈一直在哭,好不容易安抚好了,想想又开始哭,反复的回忆着老爸在家的种种好来折磨自己也折磨我。

老妈自小家里条件优越,在当时算是富裕的水平,外公外婆都是有着公职的国家干部,工资不低,在那个年代家里就只有老妈和小姨两个女儿,于是捧在手心里抚养。老妈在认识老爸之前一直都是两手不沾阳春水,直到嫁给老爸后才慢慢开始食点人间烟火,但依然在老爸的呵护下。

老爸总说他养了两个女儿,一个是我,一个是我妈。

现在碰上这种事,老妈心中的支柱塌了,除了哭,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被老妈哭得烦了,又为老爸的事揪心,心情烦躁的进了房间,将门关起来,也将老妈那陈年往事关在了门外。

没有了听众老妈不再说话,偶尔传来隐藏的抽泣声。我终于还是不忍心,重新拉开房门走出来,坐在老妈身边抱住了她。

老妈突然不哭了,她抬起头,看着我说:“安静,你说的对,咱们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们更要坚强。现在你爸不在,我应该是你的依靠才对,不能反而让你操心。”

老妈像个突然长大的孩子,那种刻意伪装的坚强让我心酸,我的眼泪反而啪啪的掉下来。

“你看,妈,你就会添乱,好好的把我弄哭了。”

我和老妈含着眼泪相视而笑,两个人都是佯装的坚强。我多希望这个时候有个人可以让我依靠,可以让我抱着哪怕是痛哭一场也好。

可是现在,我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个我不敢触碰的现实。这场带着荆棘巨刺的爱情终究不是我应该拥有的,直到这时我依然没有想象到这会让我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我从来没有想过,只因为单纯的喜欢某个人,会让自己的一生都活在愧疚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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