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花谢了,行云散後,物是人非。
林犀的心境转变后,越发觉得一刻也不能再等了。
姥姥已经年华老去,却依然操劳累心,大好的风光世界与她何干?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真到此时,徒留悔恨!
姥姥的心中也有诗和远方,却一直被他和他下落不明的父母所牵绊。
她曾说过,有许多遥远地方,有着不一样的光亮,心之向往。
林犀暗下决心,要带着姥姥,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要帮姥姥完成,她喜欢她想做的事。
自己当初立志,十八岁独立,如今看来只是小聪明,没有大智慧,格局太小了。
人们常谈贫穷限制了一个人的想象,无非是说眼光不够,格局狭隘。
这些年光顾着埋头走路,除了考学,就是工作,认为这就是奋斗。却从没有抬起头,看看这天。
文明进程的脚步势不可挡,时代变革到来时,传统、陈旧,意味着被淘汰!
自己的这份工作现在看来落伍了,前途暗淡。
将来其内容,就是周而复始地做重复性的事,那更像是机器人的工作。
只有每天为生活注入新的内容,才是人生的使命。
若是不能对人生与社会有所明悟,这何尝不是一种“病脑”?
这场噩梦,不仅该庆幸自己活了下来,更该庆幸痊愈了思想上的“病脑”。
……
4月12日,周一。
白天约了梅洪见面,晚上是与马大叔他们聚餐。
其实他今天也不想撇下姥姥在外面吃饭。
但是上班族的时间,大家都懂的,能抽出时间一聚就不易。把时间拖到周末,又怕淡了这份情义。
林犀的朋友圈很小,仅限于公司的同事和几个从小认识的朋友。
不是他不喜欢与人来往,他不短的人生经历里总是处在忙碌状态,着实无法交到朋友。
所以,林犀很珍惜每一个朋友。
尤其是马大叔,可以算得上是他的人生导师,无论是工作还是为人处事,都教了他很多。
现在他人没事了,想主动去见见他们,报个平安说声感谢,联络一下友情。
出了家门,穿过逼仄的胡同,走上了宽敞的春风路。
乘车来到东民外巷,林犀站在一个戒备森严的庭院外等候。
功夫不大,一位长着国字脸,满面红光的富态男子出现,远远的向他招了招手,随即将他接进了小院。
“老师,进你们这高墙大院,感觉就是不一样!”大院的进入登记很严格,林犀叹道。
“别再装了,都要毕业了,以后叫师兄、叫洪哥都行!”梅洪说道。
林犀年纪小他十多岁,从小给他的印象,就是那群小朋友中间的透明人,样貌、言行总是不起眼。
尤其是那双小眼睛,像两条线牵手站在一起,见到熟人时,他总是给人笑咪咪的感觉。
存在感极低。
要不是打小就认识,考的大学是他兼职的光华传媒学院,他这形象还真容易被忽略。
梅洪笑说:“我们这个舆情部,不过是个屁大点的小衙门,没什么神秘的。”
“还没恭喜你呢,我可是听大叔说,师兄你高升啦!”林犀见到梅洪很是熟络,在熟人面前他的话就多了。
“大叔?听着就别捏,马树这小子的名字天生就占便宜!”梅洪说道:“不过是个副处级,芝麻官!”
梅洪与马树都是光华传媒三六届的同班死党,林犀能进入临点广告,就是他帮的忙。
虽然梅洪自嘲是芝麻官,不过林犀还是能从他的微笑中看出一点得意。
“这小子跟你说的时候,准没好话,是不是说我现在是水军都督啦?”
林犀连忙说道:“没没没,大叔在我面前还是挺维护师兄的正面形象的。”
说话间,二人来到一间会客室坐下,有人给张罗着上了茶水,梅洪习惯性的摆出官样坐姿,舒服的靠着沙发,双手伏在肚子上,亲切的问询道:
“情况不是挺严重的吗?我差点不敢去见蔡老师!以后工作要注意身体。”
“劳烦师兄挂念了,我现在一切正常。”林犀客气道:“这不好久也没见师兄了吗,今天是特意来拜访的。”
“小师弟,你这才工作两年,学会客套啦,有事就说。”梅洪抬手拍了下沙发扶手,说道:“正好中午还约了你一位师兄,一起吃个饭,下午我就不能陪你了。”
林犀嘿嘿一笑,说:“没啥事,就是汇报一下思想,请教点问题。”
“调皮。”梅洪白了他一眼,对他的玩笑也不在意,“说说吧,你这会儿又有了什么新目标?”
比起同龄人,眼前的林犀不算最优秀,也没有突出的特长,却是个很有主意的人。看着蔫不出声,尽做些人小鬼大的事。
十八岁那年他才大二,竟然找自己给他介绍工作,说什么他今年的目标就是自立,靠自己挣钱养活自己。
以为他就是兼个职,打个暑期工,就把他介绍给了马树。
真没想到,他还真的在临点广告干了下来,还成了正式员工。
真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不简单呀。
“这次出事,我发觉得自己可能忽视了身边最重要的事。”
林犀缓缓说道:“我姥姥这个年纪一直都没享过什么福,我挺后怕的……目标现在还没有,至少应该多抽点时间陪陪她。”
“好啊!孝子贤孙。”
梅洪很清楚蔡仕洁的情况,林犀能这么想,他很赞成,遂问道:“那老马那你不打算去啦?”
“换个轻省的工作也好,只是眼下吧……”
“广告是不想做了,不过马大叔那还有需要,我会暂时帮忙。”
林犀见梅洪欲言又止,主动说道:“我知道,现在转行的人多,好行业不容易进。”
“唉,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
跟聪明人聊天就是省事,你都不用为难,人家就把话接过去了。
梅洪又说:“我这个就业辅导也就是个客座讲师,现在也很少回大学讲课了……很多用工单位都转了型,现在能提供的岗位,讲真的确实都很低端,现在大势就是这个样子。”
梅洪坦言无奈,他建议道:“你有学习能力,又还没毕业,要不考个公务员,或者考个研究生?”
“……”
考学林犀不是没想过,只是以他现在的能力完全不需要浪费那个时间,他今天来另有目的。
他想了想说道:
“就业就好比选池塘,有多少行业就有多少池塘,大池塘固然舒适,小池塘也能活,我们只是小鱼兴不起风浪。
只要池塘不漏水,没有旱涝灾害,小鱼就不会有渴死的危险。
池塘兼并是很正常的市场规则,但大多数池塘兼并后成为了海,海里只有鲸鱼之类的大鱼才能生存。
所有的小鱼都被赶进陆地的小池塘里,被迫挤一起,他们不会被渴死,但会被闷死,因为他们失去了自由的空气。
绝大多数的小鱼可能终其一生也只是小鱼!”
梅洪眉头微蹙,林犀的话分明是说金鳞岂是池中物!
今日才突然发现自己小瞧了他,好大的志向,有野心,也够狂!
“行呀,你小子居然会给我讲故事了。”
梅洪一时不知该怎么接他的话,半晌才说道:“小师弟,你年轻有抱负,这是好事。可设定目标还是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地来。”
“我姥爷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林犀一脸平静。
梅洪揉了揉脸,这小师弟太有主见,以后没法教了。
这个话题本身,也让人焦虑。当今技术变革带动了整个社会的改变,谁能保证明天,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不会有所变动?
他有些兴致缺缺,悻悻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直接说吧。”
林犀陪笑,满脸几乎找不着眼,“您这一向消息多,路子广,我就想知道点市面上看不到的。”
“想看匿名论坛是吧?”梅洪严词拒绝道:“没门!”
“呵呵,洪哥……”
见梅洪做出一副严厉的模样,林犀知道这事多半有戏。
于是撒起娇来,“你不给,我哭给你看!”
梅洪:“……”
小家伙长大了,这副不要脸的样子,跟那个泼赖的死老马,颇有几分相似。
眼看着一个清纯少年开始油腻了,学坏了,被社会调教污了。
心有感叹,却无法拒绝。
“得,就知道你不是好心来看我的!给你个匿名卡账号,你自己看着办吧!”
梅洪没好气地起身向外走去,嘱咐道:“跟这等着。”
林犀闻言,眼中一亮。
不过对自己刚才的作态,心中还是暗自脸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