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无奈地将目光,从潼关方向收了回来,看了看身旁的高桂英:“既然皇后以为走为上策,明天朕就带领大军,继续往东南而去。看吴三桂和多尔衮,怎么奈何得了朕。”
眼前的局面已经十分危急,李自成只得听高桂英的话,向河南湖广急匆匆而去。
如果不去河南湖广,走投无路的大顺军,以及大顺皇帝李自成,又能够去哪里呢?
抹了一把眼泪的李过,已经回到李自成身旁,得知李自成明天方才继续向东南而去,连忙忧心忡忡奉承李自成:“皇上英明!末将以为,眼下情形危急,想必吴三桂和多尔衮,在占了西安之后,知道皇上去了河南湖广,一定会合兵挥师追赶而来,皇上不得不防啊!”
“李将军把朕,看成什么人啦?朕也是从死人堆里,爬过来的,难道还会被吴三桂多尔衮,吓破了胆不成?传朕旨意,明天辰时启程,前往河南湖广而去,不得有误!”李自成看了看李过,怒气冲冲,扭头就走。
李过看了看李自成,连忙低头诺诺应承:“末将遵旨!”
高桂英看了一眼诧异的李过,连忙轻轻地摇了摇头,转身大步流星,直追愤然而去的李自成。
李过无缘无故,被李自成剋了一句,心里顿时郁闷不已。
转念一想,眼前形势十分危急,吴三桂多尔衮的大军,一旦从西安围了上来,即使身旁有数万大顺军护卫,皇上和大顺国人马,都不能阻挡吴三桂多尔衮。为今之计,还是尽快离开陕西境地。
李过本想再去大营劝劝李自成,待明天拂晓之前离开狼窝铺,却又怕李自成听不进谏言,连忙悻悻然转头,向坡下慢慢走去。
李过只顾得走路,却没有想到,刘宗敏从后卫,跟了上来,翻身下马,蹑手蹑脚,走到李过身旁。
从西安向东南而来,刘宗敏故意担任后卫,意在避开李自成。况且,刘宗敏离开西安时,又有了新欢媚娘。
媚娘二八年纪,弯弯的柳叶眉,红彤彤的脸庞,一旦笑起来,脸颊还有小梨窝,看上去还是个小女孩,只是生得妖艳妩媚,故而随军而行。
“李将军有什么心事,竟然忧心忡忡,低头不语?”刘宗敏,见李过若有所思,狡黠地打着招呼。
其实,李过在刘宗敏眼里,是不屑一顾的毛孩子,却碍于李自成的颜面,与李过多说上几句话。
“啊!原来是刘将军!末将前几天有些受凉,头昏脑胀的,抬不起头来呢!”李过见刘宗敏笑了笑,连忙与刘宗敏搭话。刘宗敏见李过爱理不理,悻悻然转身离去。
李过看着刘宗敏的背影,脸色顿时阴沉沉的,嘴里却嘟嘟囔囔:“哼!好一个刘宗敏,整天吃喝玩乐,却没有心思顾及皇上,真是狼心狗肺的家伙!”
李过尽管在背地里骂骂咧咧,一旦见了刘宗敏,不得不规规矩矩,不敢太任性和放肆。
去冬,郝摇旗自告奋勇,去了风陵渡,将重兵部署在渡口附近关隘,带兵演练防御吴三桂大军阵势。
无奈大顺军饷断粮绝,诸多将士因缺衣少药,受冻挨饿者甚众,短短几个月,有近万将士逃亡。面对日益消沉的士气,郝摇旗束手无策,进而懊恼不已。
前些时日,隔着滔滔的黄河水,郝摇旗见吴三桂人马,在黄河对岸调动频繁,知道两军大战迫在眉睫,纷纷调兵遣将,做好迎战准备。
哪曾想,三万多大顺军与吴三桂人马,在风陵渡狭小的战场上,刚刚接战就一败涂地,只得带着几位将领,狼狈不堪败退西走。
从西安要了些许粮草,回到潼关的宋献策,带领副将登上潼关箭楼,巡视关前敌情时,见屯集在潼关以东的清军,正在蠢蠢欲动。
原本寂静的山坡上,山谷里和驿道两旁,清军连片的大营,人影幢幢,旌旗招展。
隘口附近的树林里,人声鼎沸,号子连连,依稀可见清军战马,卸载红夷大炮的情景。
出乎宋献策意外的是,清廷竟然从千里之外的山海关,运来火力强大的红夷大炮。连续几天,宋献策率领大顺军,倚据关隘防守潼关天险。
无奈清军红夷大炮十分猛烈,守关大顺军拼死鏖战,损失惨重。
两天之后,潼关落入清军之手。
宋献策不得不率领残部,退入潼关以南的密林里。
在得知李自成,向河南湖广退去的消息,宋献策只得连夜策马,向河南湖广方向追去。
秦岭山地春天的清晨,依然冷飕飕的。
淡淡的薄雾,纭绕着连绵的山峦。
绿茵茵的蒿草上,挂着晶莹的露珠。
李自成站在狼窝铺以南的山坡上,眺望着云雾缭绕的西安方向,脸上满是挥之不去的不安和惆怅。
数天之前,李自成还在西安寻欢享乐,这时却在荒无人烟的狼窝铺,踌躇徘徊。
遥想去年四月进入紫禁城的情形,那是多么的怡然惬意和令人忘怀,如今流落到脚下这片商洛之地,却是今非昔比,恍如隔世。
向东南方向而去的路的尽头,依然不知道究竟在哪里,只好听天由命,走一步算一步。
李自成虽然贵为皇帝,也是多愁善感的人。
想到这里,堂堂七尺男儿的李自成,已经泪眼婆娑,不能自己。
身旁的高桂英,披着一件披风,与李自成并肩而立,看着茫茫无际的山峦,悄悄落泪不止。
李自成依然站在山坡上,看着越升越高的太阳,感觉全身暖烘烘的,顺手理了理衣襟,意欲走下山坡,突然见刘宗敏的身影,出现在李自成视野里。
“皇上,时辰已经不早,快快离开这里吧!”刘宗敏大步走到李自成身旁,看着零零落落的仪仗,催促百感交集的李自成。
自打进了北京城,刘宗敏处处与李自成,分庭抗礼。
除拒绝领兵前往山海关之外,更是抢先夺了李自成的心头之爱陈圆圆,李自成倍感失望和愤懑,却对刘宗敏无可奈何。
刘宗敏倚仗在大顺国的资历,回到西安之后的几个月,依然独来独往,我行我素。
眼见局面已经到了危急关头,刘宗敏才不得不前往皇宫,与李自成商议大顺国军机大事。
李自成没有答理来到身旁的刘宗敏,抬手敛袖擦了擦挂在眼角的泪水,默默眺望了一眼东方天际,就在高桂英搀扶之下,慢慢向不远处的銮舆走去。
刘宗敏看着李自成的背影,心里仿佛有种隐隐的失落之感,一股难以抑制的失望情绪,顿时慢慢涌上心头,转身向路旁的坐骑看了一眼,等着李自成的仪仗从身旁过去。
李自成轻轻掀开御帘,看了看站在路旁的刘宗敏,一股难言之隐,在心里油然而生,回头默默叹了一口气:“哪里来的患难兄弟?这样的兄弟,朕还是没有的好啊!”
李自成无奈地放下御帘,看了看皱巴巴的龙袍,拍了拍脏兮兮的衣袖,连忙将腰上的短剑,慢慢取了下来,想着一团乱麻的局面,竟然有些恍恍惚惚,感觉头脑似乎昏昏沉沉的。
进入商南地界的第二天,商洛山区下了第一场春雨。
迟来的春雨,淅淅沥沥下了半天,方才慢慢停了下来。
连日来干燥的空气,显得更加的清新。
沿途漫山遍野的嫩绿,以及盛开的野花,装扮着由远及近的山山水水。
山坡上,朵朵烂漫山花的芳香,弥漫在雨后吹拂的南风里,让人感觉神清气爽。
李自成探出头来,看着驿道两旁高耸的山峦,茂密的丛林,郁于心里的不快,慢慢平息了不少。
“既然这样,那就随遇而安吧!”李自成苦笑了一声,喃喃地安慰自己。
心情渐好的李自成,莫名地想起陈圆圆,心里突然又沉重了几分。
近日,从京城传来消息,陈圆圆逃出刘府,已经去了山海关,重新投入吴三桂怀抱。
毕竟美若天仙的陈圆圆,是李自成的梦中情人,李自成依然牵挂依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李自成还在回忆之中,却见李过走到銮舆旁:“皇上,明天就可以走出陕西地界,进入河南西部花园头。过了花园头,不远就是南阳府的西峡地界。”
李自成掀开御帘一角,睡眼惺忪笑了笑:“朕坐在御銮里,也是腰酸腿痛的,还是下地走走的好。”
銮舆慢慢停了下来,李自成由李过扶着,悻悻然站在驿道旁,看着从身旁走过的人马,心里不觉感慨万千。
刘宗敏匆匆策马赶了上来,气喘吁吁走到李自成身旁:“皇上,大事不好,多尔衮吴三桂的人马,已经从西安潼关赶了过来,不出三天功夫,就会抵达商南地界。皇上还是快快离开这里吧!这里不可久留啊!”
刘宗敏一边说话,一边回头看着西安潼关方向,心里涌起隐隐的的惧意,让一旁的李过,看得真真切切。
刘宗敏历来,还算李过崇敬的人。
刘宗敏自从与李自成闹僵之后,李过对刘宗敏,就多了一个心眼儿,见刘宗敏与李自成,无缘无故套着近乎,心里也就释然了几分。
一阵凉飕飕的春风,从小溪方向吹来,李自成顿时打了个寒颤。,
原本毫无表情的脸庞,仿佛蒙上了一层冷霜,身旁的刘宗敏心里,有了些许的惊悸和不安。
刘宗敏连忙将不安,悄悄压在心底,仿佛无事似的看着李自成:“其实,末将的意思是,吴三桂多尔衮的人马,全是训练有素,久经战阵的铁骑,一旦赶了上来,凶多吉少,皇上应该有所准备才是。”
李自成从刚才的失措之中回过神来,捋了捋颚下的花白胡须,回头看了看远处商州方向:“哎!风陵渡和潼关,已经失守与清廷。不知道郝将军宋将军的情形,究竟怎么样?”
说话间,一股冷冽的春风,带着凉凉的寒意,从山沟里吹了过来。
李自成不觉颈部,有着丝丝的凉意,连忙理了理皱巴巴的衣领,继续漫无目的,东张西望,仿佛在寻找逝去的岁月。
“想必郝将军宋将军,知道皇上前往河南湖广,随后会尽快赶上来的。毕竟郝将军宋将军,是皇上的股肱之臣,哪会置皇上的安危,于不顾呢?”李过看了一眼刘宗敏,连忙接过李自成探询的话头。
刘宗敏见李自成,问起郝摇旗宋献策,也连忙凑上前来连声附和:“皇上大可放心,郝将军宋将军,一定会来寻皇上的。眼前的当务之急,皇上还是快快离开这里为好。”
刘宗敏身为大顺国大将,知道大顺军的主力,已经在风陵渡潼关损失贻尽,跟随在李自成身旁的大顺军,却只有区区五万人马,如果加上皇宫卫队,也不过六万人马,哪里是多尔衮吴三桂的对手,不得不再次提醒心不在焉的李自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