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行室里是有监控的,监控灯长和开灯员两个座椅的人。
离开时间一般不得超过十五分钟。
灯长那边更加忙碌,先是联系邻厂的等,熟悉今天的工作任务。
舂萦和灯长面前都有两台大屏电脑,显示厂内灯的情况,一旦开灯,灯长和开灯员就不得随意走动,要监视灯光。
一列机车需要看灯的颜色来运作,开灯员就是负责开灯。
舂萦对着对讲机,与运行室外的户外人员联控:“……”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陆陆续续的,开灯没有断过,舂萦的杯子已经空了,肚子里也憋着,她想去上厕所。
悲伤之一,工作的时候连哭的时间都没有。
舂萦对着对讲机字正腔圆道:“……”
然后身体懒懒地摊在座椅上,忙起来的时候起个身的时间都没有。
时钟指向十一点,是接近饭点的时间。
上班时间有工作餐,楼下那里玛婶关门早,十二点多就会走。
舂萦没有吃饭,抽空下楼拿了十二块钱的工作餐,一盒泡面和两瓶水到休息室。
她的脚速有些快,一方面也不想遇到运箱组二十多岁的男子们,看到她又拿泡面。
然后“噔噔”快速跑到厕所小解了,又跑到运行室里座椅上坐下。
一坐下,就继续开灯。
灯长的午饭是由箱号员下楼点的,然后端上来灯长开始吃。
十二点多,箱号员小姐姐不慌不忙将一盘菜端到运行室里,自己的电脑桌旁边一个座位坐下,吃起来。
灯长好奇地朝箱号员小姐姐盘子里望去,看她吃的什么,说道:“你安排得好哦,还挺会安排生活。”
一有空闲,舂萦就摊靠在座椅上,假寐,脑子清醒的那种。
下午。
舂萦排完一个灯,摊靠在座椅上。
把我捆在这个位置死死的,还要我活泼灵动。
外面太阳这么大,舂萦想着户外的运箱组,在散发着人性的光辉,不管是高度还是立意。
她嘴角微微笑了笑。
手下操作起来,眼睛专注,脑子再三地思考,嘴里不停地联控用语,一阵地忙碌……
想起副厂长说的话、父亲说的话、母亲说的话。
我坐到运行室干的时候,你们人在哪,这就是你们跟我说的轻松。
说得轻松,一会儿说我这儿不对,一会儿那不对,没那么简单。
舂萦面上没什么表情。
运行室里安静的时候,只有灯长师傅和箱号员小姐姐两个人谈话的声音,他们说的笑话也不好笑,灯长师傅笑起来,往舂萦这边看过来。
舂萦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花板。
为什么我一点人生自由都没有,我不想和不喜欢的人说话。指的不是这两人。
舂萦偷偷地在面前自己带的作业本上写下字:蹉跎,心中只剩牵挂,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是用来形容开灯,若按钮按错,造成的是运行事故。
没有自由的躯壳,看不到未来,注定的一生,短命鬼。
我要死了,一脚踏进地狱。
我的心犹如一座死城。
她继续偷偷地在本子上写下:一封遗言:一生是一个悲剧,终是抵不过漫长岁月,早就面如死灰,却无人看出。
她还是加入了他们的聊天,只不过她之前在一班待的时候就获得了“终结者”、“绝缘体”的称号。
时间从下午13:00到14:00,到15:00,到16:00,每分每秒都过得很漫长。
“这两分钱屁股都坐痛了,还不下班。”灯长师傅又腾了腾坐姿,说道,成功逗笑了舂萦。
、
白班结束,舂萦回到了休息室里,吃了一包泡面,这是今天除了早上两个软面包以外吃的东西。
舂萦很享受地吃完泡椒方便面,六分钟不到连汤都喝到底,肚子瞬间填饱。
她点开手机微信里,母亲让她好好休息,她回了一个“好”。
“我想好好休息就好好休息。”舂萦在无人的休息室里说了一声。
舂萦速速洗漱完,躺在了床上,准备睡觉,眼睛好像闭不上。
开始失眠。
闭上眼睛,听到了外面机车驶过的声音,让她暗暗警惕,机车驶过便是她联控用语以及操作的时候。
舂萦在床上翻来……翻去……
心里很焦虑,不受控制地想着白天的一系列操作,又想到接班。
、
2:43,舂萦的手机闹铃响了。
她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手机时间显示,伸手手指无力地划掉闹铃。
这是什么神仙时间?
舂萦真的不想起来,她好不容易睡着了。但这也不是她第一次上下半夜了。
绵了一会儿,2:46的闹铃再次响起,她起身穿制服,拿上洗漱杯去洗漱。
即使她近视,也看到镜子前映出她毛躁的头发,皱巴巴的眉眼。
舂萦收拾好,到了运行室,与上个班的开灯员交完班,坐了下来,眼睛木木地盯着两个电脑屏幕上显示的作业情况。
然后她转头左边灯长那里台运行日志上,看接下来时间打的点有哪些车要作业。
运行室窗外一片黑暗。
舂萦望着窗外发了会儿呆,身后传来了一点动静,箱号员小姐姐走进运行室了,到她那边的电脑桌前坐下。
然后在电脑上点击了一阵,舂萦身后便没了动静,她也没回头去瞧什么。
舂萦闭了会儿眼睛,听到灯长那边的指令,双眼瞬间睁开,目光就在两面电脑屏前,盯着每一个按下的按钮,用鼠标操作开灯忙碌起来。
又用对讲机对着外面运箱组人员,提醒他们注意哪一道的安全,直到听到对讲机那边的他们回复“明白”。
然后舂萦睁着眼睛,看着电脑屏上灯光的变化,了解外面操作的进度,准备下一步的操作,脑子不停地转动。
这一方小天地,保证稳稳当当。
做完这一切,如一场梦,她活在一场梦里。
舂萦一手包着小腹,另一手贴在左手上,安详地靠在座椅上,表情淡淡。
她又望向了窗外,没有看得出神,却像是出了神。
黑暗——
如果我一跃而下这高楼能解决就好了。舂萦想到,面上依然没有变化。
但她不会主动死,因为这条命是他们(父母)给的。
即便早已看到了结局,也还是要继续,得过且过。
箱号员姐姐不知去了哪,运行室里只剩下灯长师傅和她。
运行室里有太多寂静时刻,人嘛,总要说点什么,不然会太无聊。
灯长师傅与她谈起工作,也谈起找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