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万历皇爷可以做到三十年不上早朝,国政依旧平稳运行。
到了朱由崧的武靖一朝,皇帝才不过休养了几日,就架不住内阁不停催促,极不情愿的召开了早朝。
文武列队东侧殿内,没等朱由崧开口催问户部要修建福王府的欠款,倒是户部先一步发力,向皇帝要起了,之前朱由崧向内阁承诺交出的盐课、漕关和榷行三税。
什么圣天子,千古明君之赞词不绝于耳,朱由崧很难想象这是从大明铮铮铁骨的文官嘴里说出的恭维无比,又尽是溜须拍马之言。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朝廷认为漕关和榷行两税可以先等等。户部一干要员集体出动,势必要以迅雷之势逼迫皇帝交割盐课,要是拖的时间长了,今年六月的盐课款可又要进皇家的口袋里。
东侧殿内,热闹无比。而乾清宫的书房内倒是安静的厉害。
柳南枝在别人面前高冷无比,不怎么说话。张德嫔又无事只得躺在床榻上生着闷气,看到柳南枝秉笔批阅奏本又好生羡慕。
谁成想皇爷会喜欢有学问的女子啊!早知如此,前几日在殿上便要昧着良心对皇爷说,自己的学识是“博古通今”。
女人之间比较不了才学,但还有那事可以比较。
见柳安嫔高冷不易亲近,想来皇爷昨日的行事,张德嫔便想要逗弄柳南枝来消遣解闷,于是自言自语道“储秀宫的宫人都说皇爷不守规矩,怎知到了我这事上却变得如此守规矩”!
“何事”?
柳南枝握着毛笔,沾上少许朱墨,在奏章写下“可”字!
这是今早批完的第四十本吧,朝廷鸡毛蒜皮的小事可不少,光是看着就感觉烦心。柳南枝倒是动了心思想问张德嫔所说何事。
“姐姐,就是男女的那事......昨日皇爷留我在殿内宿夜但不曾碰我丝毫,且问他碰过你吗”?
柳南枝一听就知,西北边关长大的张德嫔向来胆大,果不其然是在说那种羞人的事情,暗自啐了一口“不知害臊”。
选秀的时候张德嫔就敢毛遂自荐,惹得太妃们驻足高看,一番考察后又是连连称赞。想不到进了宫后还不知收敛,那种私下的事情怎可向别人诉说呢。
江南女子性子烈,不知能否烈过西北的大风啊?
张德嫔见柳南枝脸色透红,便知鱼已上钩。于是话题又加大了尺度,悄悄的说道“咱们嫁汉子就跟去马市里买马的一样。你不得先试试瞧上几眼才能知道种马的品性。好姐姐,你就偷偷地告诉我吧”!
“胡闹”!
柳南枝放下了朱笔,双手遮着红透的脸颊,害羞极了。
前日,想起皇爷留她住在乾清宫里共住,两人同吃同饮相处一间,说了那么一番情话,又是长相厮守,又是欲立皇后什么的。等到柳南枝想要献出桃佳之后,皇爷却只让做秉笔加印的活计。
有时,柳南枝也猜不透皇爷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于是她向张德嫔说道“侍疾,又不是侍寝。你着什么急啊”。
“姐姐你消消气,我才不着急呢。倒是某些人早早起床,着急的想来殿内问安呢”张德嫔拿过团扇,轻轻给柳南枝扇过。
只见张德嫔话音刚落,两人便听殿外传来唱名声“储秀宫郭丽嫔为陛下侍疾求见,请圣上安”。
“柳姐姐,你瞧心急的人来了”张德嫔开着玩笑,只听她捏着嗓子对殿外喊道“宣”!
叩了三首,行过大礼扶正簪花后,郭丽嫔才挑开帘子进了书房内。
左瞧瞧,右瞧瞧。郭丽嫔却见柳安嫔正坐桌前,张德嫔站在一旁,找了片刻却不见皇爷的影子。
“皇爷藏哪里去了”?
“藏?在东屋里上朝呢”!
“上朝,那刚才我是给谁磕的头”意识到被戏弄了的郭丽嫔,快步冲了过去对着张德嫔又抓又挠。很快柳南枝也被牵连进来,于是三人玩闹打作一团,有说有笑。
女孩子间玩游戏,稍微闹一会就觉得累。
玩累的三人纷纷躺在床榻上,只听张德嫔装作高深莫测说道“昨日,我持药站在东侧殿外候着,可算见到了大官老爷们是如何上朝”。
张德嫔起身拿着团扇当笏板,半遮住脸面低头当即表演了一段,只听她用唱曲的腔调说道“臣......工部给事中请奏加修福兴寺一事,请奏御道采办砖石一事,请奏向福建提督水师军务借船一事,还有请奏......”。
“还请奏了什么,姐姐你快点说”郭丽嫔好奇的问道。
“请奏因工坊缺金料,皇陵年谒祭用的恭桶可否用杨木板替代一事”!
“恭桶,用金子做恭桶”?
郭丽嫔不禁感概,皇宫里的吃穿用度哪哪都好。这次选秀只中了嫔妾,本想弃选回家。但架不住家里人常劝道与其嫁入衡王府里给郡王为妻,还不如直接去宫里给皇帝当小姨娘享福呢。什么妾不如妻,给皇帝当小的总是要强过郡王的正妻,如此看来父母果然是所言不虚。
当上了娘娘就有掌事的宫女领头服侍,还有带着端茶的,送水的,擦鞋的,捶腿的,伺候更衣的,当差守夜的,就连净房里都有专门给擦......那个不提也罢。
总之,一人负责一样,伺候起来就没有重样的人。走到哪里不要有十个八个的仆人组成仪仗,真是风光无限啊。
记得负责给嫔妾专门梳头的宫婢有两位,扎头盘发的还有两位,光是侍弄头发一项就有四人,她在家里可没有享受过如此好的待遇啊。
住着舒适的大屋,里面就有好几个隔间,用着最好的胭脂水粉,衣服是定做的绫罗绸缎随便挑选,只是不得僭越,首饰珠宝的佩戴也是如此。
昨日,司礼监的公公带人送来不少首饰,郭丽嫔见那金簪花镶珠是那样珍贵无比美不胜收,却不曾想过,拜祭皇陵的恭桶竟然也是金子做的。
“你猜皇爷他怎么说”说罢,张德嫔舞着团扇走到榻前,看来工部禀报恭桶用料一事还没完呢。用普通的杨木板,岂不是对祖宗的不敬?
“对啊,皇爷是怎么回复工部的”?
张德嫔丢掉团扇捏着嗓子,装出一副威严的样子说道“朕活了十五年,还没见过有死人要出恭的呢”!
话音语调神情口吻足可以假乱真,短短一句就引得其她两人捧腹大笑。
可不是,皇爷难得风趣。笑过之后,郭丽嫔倒是记起了来乾清宫的目的,于是开口便问“两位姐姐。皇爷他都喜好什么样色,我这簪子戴的可否合适”?
“问你的柳姐姐,反正我穿了一身红衣皇爷没怎么看,只是瞧了几眼我这条扎头发的粉红发带”张德嫔摸着后面的发带不由叹了一口气,仿佛是为昨日错失良机而懊悔。实际上,她也不知道皇帝喜欢什么颜色。
粉红色?那可是男子穿着打扮的颜色啊。
大明以绯红为尊,绯红降色便是粉。民间达官勋贵公子哥皆以粉色为衣表,除了孩童幼儿外哪还会有女子穿粉红色的衣物!
“我今日穿着蓝青偏浅,不是大红般凶烈”郭丽嫔起身看了眼大衫和马面裙心满意足的说道。
“前日,我穿素衣觐见,皇爷也是不怎么瞧”柳南枝不愿多说,休息够了就又该到了批奏本的时候了。
“皇爷不喜欢红色,也不喜欢素色,莫非是喜欢黄色,也对世间以黄色最为尊贵......”。
郭丽嫔没有机会胡思乱想多久,就被皇帝回殿声所惊醒。挑开帘子向外一看,东侧殿内的早朝已散而皇爷却不曾停留片刻,又径直走到了乾清宫的高台龙椅前坐下。皇帝的仪仗也一同入了正殿,人数不多不少正好十六人,熟记宫廷礼仪规制的郭丽嫔一眼就看出,这是召见低阶武官才会用到的皇家仪仗。
果不其然,稍过片刻殿外便传来了唱名声,除去前两句的兵部尚书和左侍郎外,其余三十几句全都是宣府镇什么千总、副将之类的官职。
由于,明朝乾清宫正殿充当皇帝的寝宫,因此可供勤见的地方倒是只有三五开间之数。位于西侧的书房就只有一扇木门相隔。因此,外面议论何事,书房内的三人想不听都难。
放耳静听,原来是朝廷以宣府军为参照样板组建新军呢。
皇帝身体确认无恙后,内阁商讨组建新军事宜,授意兵部急令宣府镇调出几十位低阶武官,连夜入了居庸关赶来京师面圣。这几十名武官将和今年四月恩科选拔出的两京武进士一同,成为构筑新军的核心骨干。
皇爷坐在龙椅上说要在京师近郊再组建西山和右安两处大营,用于训练招募到的兵士人马。
只不过,皇爷还说新军要从外地招募兵员,还要着重招募漕工、纤夫,并准许他们脱籍参军后不入军籍而为良。
漕运出了什么事?三人只听皇爷告诫殿内的武官,说什么边军闹完饷了,漕工又要聚众闹饷。有说朝廷累年欠河运漕工一百三十七万两,前几日运粮船入永定河闸,不幸致数船沉没,漕工死伤六百五十余口,事后官府不作为未能及时安抚。
皇爷断定漕工极有可能要被官府逼反!
要是放在以前,漕工闹饷造反那还叫事!你们漕工吃不起饭关我皇家什么事,闹饷请去找漕运衙门自行解决!造反,到不用找兵部衙门。负责巡河的提督运河兵务领着人马就能平了叛乱。
但现在的情形不一样了,大明境内战火不断。朝廷极其依赖江南的物资粮米,据户部记载去年江南发运北京的粮米比万历四十七年足足少了两成!
户部报原因有二,一是运河水位太低山东数段需要增发纤夫拉船过河。二是朝廷欠饷严重,漕工难以糊口度日。
兵部左侍郎王在晋去年提督山东河漕兵务时,礼部尚书刘一燝推荐其政绩,说山东两段漕关税收增长三倍,增至一十一万五千两。
当时朱由崧还纳闷,以为运河漕关有油水可捞,今日见兵部早朝奏报才知原来税收增加的部分原因是运粮的官船没人跑,运河里全是南北走货的商船啊!
商船多,漕关税自然也就多了。
京师米价高居不下,就连放在仓库内两三年的黄米(陈米)价都由一石二两七钱涨至了一石三两二钱五厘。
关乎到民生的问题,哪有一件是小问题!米价飞涨,百姓无银无钱购买。如今京师倒是陷入了即缺银子又缺粮米的窘境。
内阁只得寄托于户部的十一处粮仓,开仓放米以平复市面米价了。
首辅方从哲自请督办此事,想必他是被太皇太后责问宫内通外的事情逼烦了吧。
朝廷欠漕工的银饷问题怎么解决?
文臣有文臣的办法,武官自有武官的解决办法。为了防止漕工造反,三位国公提出军略是在拿不出银子的情况下,朝廷要从各地抽调兵马沿着运河部署,准备随时平叛。
大致要沿着运河部署军队,以杭州府为头,通州为尾巴,东昌府、兖州府、徐州、淮安府、扬州、苏州为躯干,全力保证河运的安全。
这种排兵布阵确实能保证运河航运安全,能以最快的速度扼杀反叛之事。但如此一来朝廷少说也要派遣十几万兵马驻防。再说了兵马排成一字长蛇乃是兵家大忌。
要是有足够多的骑兵就好了,部署在几个重要的交通节点,便足以保证运河的航运安全。
朱由崧倒是构思了另外一种办法,那便是直接消除可能造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