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留情?
白起战斗的字典里没有这四个字。即便,眼前的对手是自己不想伤到的人,哪怕会让他觉得束手束脚,但……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小时候,和村长操练时,白起是这样;长大后,和白二狗一样的同辈小孩相互切磋时,白起也是这样;而现在,在面对陈胜时,白起也没有理由有例外。
战斗,本应该是神圣的;战斗时受的伤,也不该是武者的耻辱,而是荣誉的勋章——从白起四岁起和村长操练武艺被村长抽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时候,村长就是这么教育他的。而白起,也正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白起一直都以为,战斗就该全力以赴。如果手下留情,就是对对手的不尊重。
这就是白起对战斗的态度。应龙需要考虑良多的事情,白起一概不予考虑。
战斗而已,拼尽全力就是了,不是吗?
更何况眼前这个家伙比我强大好多倍啊啊啊啊啊!!!
白起先发制人,脚下一蹬,逼上刚刚被自己踹开的陈胜。
陈胜早已收起了轻视之心,眼疾手快一拳打出,正中戟尖。
画戟被荡到一边,陈胜抓住机会,压低身形,用另一只手朝白起腋下上勾拳。
白起借着画戟被荡开的力道,原地转了个身,陈胜对准他腋下的上勾拳被他的转体避过。而白起保持之前前冲的趋势,这一转身居然让他和陈胜擦肩而过。当停下来时,已经站在陈胜背后。
白起没有停留,趁着陈胜背对着自己,将画戟朝着陈胜的头劈下。
陈胜一个上勾拳被白起闪过之后,也注意到了身后的危险,千钧一发之际,将两手交叉往头上一送。
砰!白起的画戟被陈胜用两只手架住,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两只手腕上的手铐处。
随后,两人就以这个姿势相持了一段时间。
陈胜有着太极境的实力,但白起也有让应龙都为之汗颜的战斗天赋,以及一支中古时代的神灵曾使用过的武器,刚才那一回合下来,白起和陈胜竟不分上下,甚至白起隐约占了上风。
但,也只有这那一回合而已。
在这一击被陈胜接住后,白起就在尝试把画戟抽回来,但白起诧异地发现,这画戟居然抽不回来。
白起微微一愣,注意看过去,发现陈胜架住画戟的两只手中,左手的手铐已经悄无声息地伸出了两条锁链,将他的画戟牢牢地缠住,动弹不得。
“糟糕!”白起心下才刚叫不好,就见眼前一花。
白起几乎没有犹豫,舍了画戟就地一滚。再抬起头来,正看到陈胜摆着个右手背身出拳的姿势。而陈胜的左手,锁链还是牢牢地锁着白起的画戟,即便白起松开了画戟,这画戟也没有半点抖动。
“好恐怖的武器……”白起咽了一口口水,心中暗忖,“在没战斗的时候,这戴在双手的武器就像没有枷锁相连的手铐,平平无奇甚至有些难看。但战斗时,这手铐一样的东西居然能凭空从里面变出枷锁,缠绕在手臂上,可以增强拳击的强度;用来防御时,就算用先祖他老人家的画戟也砍不断;甚至,他有意指挥这些锁链捆住我的武器时,锁链完成指令只要一瞬之间,而且……还捆得这么结实。”
一个诡异的、从未见过的非常规武器,现在成了白起出山以来要面对的第一个难题。
客观来讲,白起现在已经陷入了危机。在修为不如对手的情况下,把武器给丢掉了,还要和一个完全未知的武器战斗……
陈胜重新转过身,把从白起那里夺来的画戟在手中把玩着,掂量了几下,点头道:“是把好戟。”
白起不敢轻举妄动,直勾勾地盯着陈胜——更直观一点来说,是盯着陈胜手腕上的手铐。毕竟,没有什么比未知的事物更值得提防。
“就是不知,你的画戟划开你皮肉的声音好不好听。”陈胜停止了把玩,随意地拿着画戟,抬头看向白起。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白起不怵。
“哼!”大概是被白起自信的样子给恼到了,陈胜从鼻孔里重重出了一口气,挥着画戟杀上来:“看戟!”
这一戟来势汹汹,带着陈胜的千钧气力,向白起刺过来。
白起身形一扭,这一戟被白起闪开。
一击不中,陈胜重新挥舞着画戟向白起躲闪的方向挥砍过来。
白起本来紧绷的脸神色一松,这个陈胜还真不是一般的铁憨憨。
一开始,陈胜舍了手中的旗杆选择徒手战斗,说明他对自己徒手战斗的能力很有信心。
那么他的信心从哪里来?很显然,就是他手上这对古怪的武器带来的。他深知,手上这对武器要强于那杆旗帜,所以即便是把旗杆让给对手也无所谓。
但现在不一样啊,白起的画戟,强度并不逊于这对手铐。陈胜好不容易把这画戟抢到手中,怎么可能会把画戟还给白起?
既然不能还给白起,那该怎么办好呢?把画戟丢到一边?不行。从刚才这几回合的交手来看,白起的身手了得,丢到一边的话,白起走位几个来回就能捡到了。
那,一手抓着画戟一手出拳呢?很明显,这样更是睿智。
那,似乎只有一种打法了啊,那就是用白起的武器对白起进行攻击。失去武器的白起无法进行反击,当然,也不可能夺得下陈胜手中的画戟。
看起来是完美无缺的打法啊。可问题是,对手是白起啊!
如果现在无视修为在天下找一个用戟的高手,那么毫无疑问,白起绝对有能力竞争这天下第一的位置。
白起对于戟道的理解,已经烂熟于心。陈胜,本来就不是戟道高手。现在用画戟来和白起战斗,那不是班门弄斧吗!
“如果我是陈胜,在这个时候,就该把画戟往空中一扔,吸引对手一刹那的注意力,然后快速靠近,双拳齐出,先打对手一万拳再说。”白起心中窃喜道。
果然,陈胜这一波攻击虽然来势汹汹,但白起一雷二闪,躲避得游刃有余。陈胜用画戟的水平在他眼里,也就比初学者厉害不了多少。
于是,这两个家伙,就在雨中做着并不怎么标准的广播体操,在陈胜不停的“喝”“哈”“看戟”声中且战且走。
就这样交锋(陈胜单方面进攻)了无数个来回之后,雨渐渐地停了。而两人也战到了一个小巷口。
这个小巷不宽不窄,刚好不够白起的画戟横着放的长度。没错,相信各位看官也都看出来了,这个地方是白起刻意吸引陈胜过来的。
陈胜虽然战斗力强悍,体力也十分充沛,但不得不说他确实太一根筋了。要是换做是白起,应龙,哪怕是杨戬,虽然现在夜深了可见度不高,但怎么说到眼下为止也该发现了白起引他过来的企图,也就不可能再上当。
看准了时机,白起往巷子内稍微退了一步,卖了一个破绽。
这还不是普通的破绽。在和陈胜缠斗的过程中,白起已经摸透陈胜的招法路数。他百分之百肯定,陈胜面对这一破绽,一定会选择横着斩出这一戟。
“吃我一戟!”果不其然,陈胜大喝一声后,大咧咧地从左到右砍了一戟。
扑呲!
画戟像切豆腐一样切入了旁边房屋的墙,借着陈胜的力道往前深入了几公分之后,就再也进不去了。
“糟糕!”陈胜心下一惊,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被白起引到了这么一个地方,一边暗叫不好,一边大骂卑鄙,然后……发力想把画戟拔出来。
要不然为什么说陈胜是憨憨呢。这个时候,谁都知道应该弃了武器徒手对敌,反正自己的拳头比较强。可陈胜似乎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拳头的强度,一直在费劲地企图拔出那支画戟。
说是一直,但其实陈胜从发力到成功拔出画戟不过花了一个呼吸的时间。
就在这一个呼吸的时间内,陈胜把画戟拔出来了,但他举目望去,已经看不到白起的身影。
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萌芽。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有一双手分别穿过他两手的腋下,然后往上扣住了陈胜的脖子背后。
“!!!”陈胜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这只手突然发力,使劲掰着他的头往下压。
“我抓住你了!!”白起的声音从陈胜身后传来。
白起个头比陈胜高,用这招擒拿术扣住陈胜的脖子并不吃力。而陈胜被白起压制住之后,手中的画戟就已经脱手掉在了地上,陈胜现在再弯腰捡起来已经是不可能,就连用拳头攻击也已经做不到了。
“卑——鄙——!”陈胜涨红了脸,一边骂着毫无杀伤力的话,一边试图绊倒身后白起的腿,可惜白起早有准备,陈胜的脚每一次绊过来都会绊空。空绊了一会儿,陈胜也觉得绊倒白起的希望渺茫,于是企图用背摔脱离白起的钳制。可是这样就更尴尬了,白起的身高要比陈胜高不少,陈胜用力背摔的样子显得无比滑稽……
“你是逃不掉的!束手就擒吧!哈哈!”挣扎了一会儿,在确定以陈胜的智商不足以想出摆脱自己钳制的办法后,白起得意洋洋地说道。
“做——梦——!”陈胜还是满脸涨红,额头上青筋凸起,不停地努力着试图背摔白起。
虽然陈胜这幅样子十分恐怖,但白起其实没有用多大的力气。毕竟,白起不是为了杀陈胜,是想让陈胜放弃造反的心思。
白起正要开口劝降,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天际。
“咦?怎么回事?”白起一脸懵逼,一时间也忘了继续发力,循声望去。可这一眼,只能看到一排一排的房屋和街巷。
就是这一刹那的分心,陈胜突然发力,从他的钳制里挣脱了出去。
“遭了!”白起吓了一跳,心里不停地骂着自己,怎么能让陈胜挣脱呢?现在陈胜有了防备,还能暗算得到他吗?
白起十分苦恼地重新摆好了战斗的姿势,但却发现,挣脱了他钳制的陈胜并没有向他发动攻击,甚至连地上的画戟也没有捡,就径直从巷子里跑了出去。
“搞什么玩意儿?难道他怂了?”白起自己念叨了一会儿就连连摇头,“看他被我钳制时说的那番话,挣脱了我不把我锤成肉酱就算他良心发现了,怎么可能现在突然怂了呢?”
仔细看了几秒钟,白起发现,陈胜现在急匆匆要赶去的地方,正是之前惨叫声发出的地方。
“难道是出事了?”白起想到之前离开陈胜浩浩荡荡要去抢占大泽乡乡府的那一批人。不管这个惨叫声来自于哪一方,都感觉十分不妙啊……
想了想,白起拾起地上的画戟,跟着陈胜跑了出去。
……
雨已经基本停住了,天上的乌云也分开了几朵,皎洁的月光洒在大泽乡上,这一刻的大泽乡,显得是如此的安静。
本该寂静的小巷中,响起了快速的踏着泥泞前行的声音,这是陈胜正在赶路。
因为跑的太快,陈胜喘着粗气,但是却不敢慢下脚步。
因为,他听得出来,之前的那一声惨叫,是吴广的声音。
“该死……怎么回事,如果是阿广带领弟兄们的话,不可能会出事的啊!”陈胜心乱如麻,“难道说……难道说今天正好有官兵镇守在乡府吗?!可恶……”
想到此处,陈胜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急促的脚步声消失在远端。
紧接着,一阵不那么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白起的个子高,步子迈得也就比较大,想要跟上陈胜并不是那么吃力。更何况,在雨刚刚停的乡路上循着被踩过的足迹跟踪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困难的工作。
很快,白起眼前就出现了陈胜的身影。紧接着,就是街巷的尽头。从尽头处的月光来看,那里应该是一片相对空旷的空间。
陈胜抢先一步冲了出去:“阿……”
“广”字还没有说出口,陈胜就如被定住了一般,站住不动了。
白起紧随其后窜出了巷子,看到眼前的景象,吃了一惊。
断肢,残臂,鲜血,尸体。
身首异处,死无全尸,面目全非,血流成河。
所有用来描写屠杀的词语,用在眼前的场景上,都显得太词穷了。
“兄……兄弟们……”半晌,陈胜颤巍巍地说出声。
虽然眼前一地的尸体死得并不完整,但从他们的衣着来看,白起也能分辨出,他们就是和陈胜一起赶路的戍兵们。
白起默默攥紧了拳头。
眼前的这一幕,真的让他感到悲痛。倒不是因为白起共情能力有多强,而是因为,白起想起了自己的村子。
村子被蛊雕消灭的时候,白起也是这样看着眼前横七竖八的尸体,颤抖着,无力地,呐喊着。
陈胜张开脚步,往一地的尸块之中走去,白起见了,也跟了上去。
踩过当中的鲜血,脚边的尸体,有些已经了无生息,有些似乎还没有死透,发出呜呜啊啊的呻吟声,还有一些正吊着半条命,无力地喊着救命……每一声传出来,陈胜的心就像被针扎一般疼痛。
越往前走,白起的拳头就攥得更紧一分。
“阿胜……是你吗……”突然,一声不同于其他人呻吟的声音传入陈胜的耳朵,陈胜循声望去,只见吴广正靠在旁边的墙上,无力地问道。
“阿广!”陈胜一边喊着一边跑了过去,“阿广!你不要紧吧!”
可靠近了一看,陈胜才发现自己说的是废话。吴广披头散发地靠在墙上,右臂已经不翼而飞,鲜血把青色的破布衣裳染成了血红色,而且现在这会儿,血好像已经流干了。
“阿广!”陈胜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伸出颤抖的手,帮吴广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擦了一擦脸上的雨水。
“阿胜……真的是你……”吴广恢复了些许神智,抬起眸子,看着陈胜,吃力地说道,“阿胜,快逃吧,离开这里……”
“你在说什么啊!!”陈胜几乎是嘶吼出来的,“你们这样……我怎么可能自己逃走!!我要带着你们一起离开这里啊!!!”
“听我说,阿胜……我已经,我已经活不了了……”吴广的表情十分扭曲,看得出来他在忍受着这股剧痛,“阿胜,你马上,马上逃离这里……大泽乡里,有个不得了的人……”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阿广?!”陈胜还是不愿意自己跑,他紧紧地抱着吴广,用手掌捂住吴广的伤口,可是并没有用,汩汩鲜血还是从指缝中渗出。
“那个人……好可怕……”吴广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调整好呼吸,“他,他从天而降,只凭借自己一个人,就杀掉了……杀掉了我们这么多兄弟……”
“不可能!!”陈胜根本不信。他们带领的戍兵足有九百人,就算是站在那里让人一个一个杀,也不可能在陈胜遭遇白起到现在的这样不长不短的时间内全部杀掉,更不用说,每个人死得都是那么的不完整。
“我也觉得不可能,阿胜……但这是事实,是我亲眼所见……”吴广努力地抬起仅剩的左臂,拍在陈胜的肩膀上,“可能,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我们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也不应该知道的事,包括那么强的人……”
“现在,快跑吧……趁那个人还没有回来,快……快离开大泽乡……”
“阿广……”陈胜抱着吴广,眼泪终于没有忍住。
“啊,那边那位壮士,你是陈胜新交的朋友吗?”突然,吴广歪过头,努力地睁开眼,看向白起。
“啊?啊,不是,我是……”白起正要解释。
“壮士,陈胜是个好兄弟,对朋友也十分义气,一直以来,我和兄弟们都特别喜欢他的为人……不过,他有时候有点傻,会做一些很冲动的事……”吴广已经没有力气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了,他停下来休息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道,“所以,以后,咳咳……以后,请你代替我们,多多地照顾他……”
看着吴广逐渐失去神采的双眼,白起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郑重地对着吴广说道:“嗯,我会的,你放心。”
“谢谢。”得到了白起的承诺后,吴广好像回光返照似的,突然就把气喘匀了。他感激地点了一下头,然后抬起眸子,看着眼前的陈胜。
陈胜早就已经绷不住,豆大的泪水从他眼眶里涌出,一滴一滴地滴在吴广脸上。不一会儿,吴广刚刚被陈胜擦好的脸就被打得更湿了。
“傻瓜,你哭什么……”吴广笑了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抹着陈胜脸上的泪水,笑道,“你可不能死啊,快跑吧……”
“你还记得你曾经和弟兄们的承诺吗?苟富贵,勿相……”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吴广的双眼已经失去了神采。本来停留在陈胜脸上的左手,也无力地倒了下去。
“阿广!阿广!!!”陈胜不可置信地看着吴广的尸首,无力地呐喊着。
白起也别过头,拳头攥得很紧。但比起陈胜,他的理智还没有完全丧失。如果吴广说的是真的,那么,现在还有一个十分恐怖的人在大泽乡晃悠着呢,必须先离开这里再说。
“哦哟,好感人哦!”正在白起要出声提醒陈胜快点离开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尖细的、病态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