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夜幕降临。
古韵楼一如既往的热闹,只不过今晚似乎是更热闹了些,人们都有爱凑热闹的心理,尤其是外面的告示这么一贴,又多了好些个临时补票的看客,在从开场的第一场表演开始,台下的看客们就开始抻长了脖子使劲的养舞台后面瞅,“这李流苏是第几场啊?”“据说好像是第四场……”
……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了李流苏登台的场次,高大的舞台上明亮的灯光骤起,这时的台下也慢慢地安静了下去,旁边的京胡刚发出打破安静的乐声,台下就立刻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观众们激动的叫好声,气氛热烈的就连门外经过的路人都能够听到,没一会儿后一身穿华丽鲜艳披挂的姣美女子翩翩然从幕后上了台,只见她面画粉面桃花妆,一双水眸顾盼流转,灵活纤巧的身姿在台上如行云流水般走动,清秀流利的唱腔更是如同洗耳一般的舒服,配着奏乐,台上人真情切意地诉唱着戏中词,台下人亦是听的如痴如醉。站在暗处,泰舜遥遥地观望着台上神采飞扬的人,他现在似乎终于能理解为什么他那位故友会喜欢上这个女子了,原以为不过是靠着几分姿色博取男人眼球的花瓶女子,如今通过这几次的观察,不得不承认,这女子并不同于一般的庸脂俗粉。真是一个难得的妙人儿啊!勾了勾嘴角,他取出了藏在口袋里的小型相机,这是他在国外是利用人脉关系买到的德国相机,十分的稀有珍贵,也是在这部相机里,他拍了许多于他而言很重要重要的东西。对着台上,他选好角度咔嚓一声拍了下来,满意的将目光从相机上移开,这张照片,相信他的朋友,一定会很喜欢的。
次日。
年府里的仆人拿着一封信敲响了一扇乌木门,不一会就有人从里面打开了门,仆人连忙将信送了过去:“淮哥,这是外面有位客人送来的,说是给三少爷的信。”孙淮接过信:“好我知道了。”他们的三少爷已经有快半个月没有踏出过这个院子了。自从经过上次的洗尘宴风波之后更是整个人都变得沉默了许多,老爷虽没有明确不允许他再出府,但无论走到何处,他们的背后总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紧紧地盯着他们,孙淮被惹怒了,他正要上前把这群大胆的仆人揪过来揍一顿时被人拦住,“少爷!这帮人太不像话了!哪有仆人敢跟盯犯人似的监视自家的主子?”孙淮气的不行,旁边男子的面上一片冷淡的神色:“若不是有人指使,他们也不敢这样,不必为难他们。”孙淮无语,有时候吧他是真替自己的主子觉得憋屈,好歹也是一个七尺大男儿,怎么到如今这个岁数了还被老爷管的死死的,就像深闺里面的小姐,终日带在这院子里静养着,也真是亏得自家主子是个喜静的性子,不然肯定会被憋疯!
拿着信孙淮连忙沿着蜿蜒的荷廊走向尽头的房屋,已经入秋了,满池的莲花都已经凋谢,虽说残荷的枯枝萎叶反映在清澈粼粼的水面上看起来也是别有一种风情意境,但是配着这偌大的院子加之没什么人气,总给人一种凄凉衰败之感,看久了叫人觉得心中压抑。
刚踏进屋子,就听到自家主子的声音从另一边传了过来:“我正要找你,你等会去外面给我买几盆菊花回来,最近读了陶渊明的诗,觉得甚美。”孙淮寻声看去,只见自家少爷正躺在窗边的竹躺椅上晒着太阳,一身素雅的淡青色衣衫衬的他面如美玉,雅致的书卷气息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雕花的窗栏挂着一只鸟笼,里面的金丝雀正不时的发出啾啾的婉转清啼,阳光柔和的从窗子照射进来,真是好一派典雅祥和的画面。孙淮有些不适时宜的在心里感慨,如果自家少爷是个女子,那绝对能得个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孙淮走过去轻声道:“少爷,这里有你的一封信。”年锦欢睁开眼,放下手中的书卷,有些疑惑的接过:“我的信?”谁会给他写信?信封捏在手上,里面似乎还有别的东西,拆开信封,一张卡片样的东西从信封中滑落到了他的手上,目光落到那张卡片上,那双冷漠许久的黑眸内终于划过其他的情绪,冷漠了多日的脸上也不觉的柔和了些,一旁的孙淮见状悄悄的看过去,当他看到上面的人之后一下子失声大叫了出来:“这不是那个李……李……”,一道警告的目光扫了过来,孙淮连忙闭上嘴,看着他手中的小卡片,十分惊奇的小声问道:“少爷,刚才那是什么东西啊?”这不会是哪位神仙画师画的吧?除了颜色是黑白的,可以说这是把人的模样百分百刻下来了啊!相对他的少见多怪,年锦欢十分淡然:“照片。”照片这种洋玩意儿在这个时期没人见过,哪怕在西方也被称为是贵族的玩具,普通老百姓更都是没有能拍一张照片的机会,所以孙淮没见过很正常。孙淮见年锦欢一副淡定的模样不禁感叹还是留过洋的真是见多识广,虽然他很想知道照片是个啥玩意儿,但是他还是站在为自己主子着想的角度小心翼翼的问:“那……这是什么人送来的?”年锦欢随即打开里面的信,看完之后,他随手的将信装回去交给了孙淮:“一个故友而已。”孙淮见他将那张叫照片的东西收进了口袋里,“少爷,那需要我做什么吗?”“不必。”
信的落款为泰舜。至于他和泰舜,那是在多年前国外求学时认识的。
他从十六岁开始就和家里要求出国留洋。
在那段时间里社会格局动荡变化的有些大,也是那时进入国门的洋人带进来了令人耳目一新的西方文化,作为上流家族的贵少爷,年锦欢自然也比普通人要更早一步接触到这些新奇的东西。年夔见自己的小儿子对这些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于是就将当时洋人送他的一件做工十分精致的西洋钟送给了他,那时的年锦欢很开心的收下了,就在他满怀兴致的研究这件钟表怎么会在整点的时候奏乐的时候,他听到了身后他的两位哥哥阴阳怪调的声音:“爹可真疼三弟啊!”“可不是?爹那么喜欢二娘,又怎么能不疼三弟呢。”他转过身,看清了哥哥们写满憎恶又疏离的脸。那一刻,他终于明白,原来自己无论怎样做也不可能和他们相处成亲密无间的正常兄弟关系。他和上面的两名哥哥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关系,在年家大少爷七岁那年年府的主人也就是当时的年团长年夔迎娶了年锦欢的母亲白氏,所以出于对外人的排斥和对父亲的怨恨不满,这两兄弟从小到大都对白氏母子不亲。以至于那时的家中的气氛压抑冰冷,他只能从母亲那里获得亲情的温暖。这样的长期的气氛让他觉得无比的压抑,任性之下他便出了国,以年家的经济实力自然是不缺钱的,而自己的儿子想要出去开开眼界,年夔也欣然应允,于是就发生了后来的事情。
刚到国外的年锦欢年轻气盛,又十分的自抑阴冷,所以那段时间他在国外基本以游乐为主,在意大利浑浑噩噩的呆了一年后,后来便来到了法国巴黎的一所著名大学内进修求学,也就是在大学旁边的中餐馆内,年锦欢一眼就在金发碧眼的人群中注意到了同自己一样肤色一样面孔的亚洲人。初次看到正在麻利端盘子的这个年轻人他是十分震惊的,因为他一直以为能和他一样出国求学的都肯定是不缺钱的主儿,注意到他打量的目光,那清瘦少年非但没有感到尴尬,反而对他扬起了一抹十分具有感染力的热诚笑容,也许是他身上的积极阳光的情绪感染了他,年锦欢走过去和他打了招呼,一问之后才知道他们竟然是来自一个国家的人,就这样,他知道了他的名字,泰舜。
据泰舜说他是自己一个人来到这里求学的,虽然没钱,但是他一边努力打工挣钱一边学习,也足够自己在这里生活下去。住着学校里另一位学生转租的便宜宿舍,吃学校里提供的免费食物,偶尔自己打工的餐馆里会分给他们一些卖不掉的糕点,并且他还毫不避讳十分自然的告诉他这家餐馆周五晚上卖不掉的一种糕点特别的好吃,会免费提供给餐馆的服务生,提到这个,他那开心的模样让年锦欢感到惊奇,又产生一种莫名的温暖,也许是因为在异国他乡遇到同国人感到分外的亲切,渐渐地,两人发展成为了好友,一起学习一起吃饭,在三年的大学生涯中他觉得自己是过得从未有过的充实,本以为自己会一直会颓废自弃的过下去,但是在泰舜身上他学到了什么叫活出自我。“当你足够强大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注意到你,都会畏惧你。”泰舜说。
后来的年锦欢确实在泰舜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包括努力,包括积极。他觉得泰舜这个人就像是沙漠里的一种植物,没水的时候他就像一堆死掉的枯草,当遇到任何一滴雨水或者阳光时他就会拼命的生长,再后来对他更熟悉了,他才发现这家伙真是一个十分有野心的人,只不过被压制在内心深处,如果迸发出来,他将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两个人是曾经的挚友,他突然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他是哪里人,将来要到哪里去。只觉得这个人又突然的出现了在他的生活里,自己却没有一点预料。
他应该是有备而来,不然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喜欢李流苏呢?但是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他信中最重要的部分,这个家伙,野心真的很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