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有那么一天，罗伊手下的两个年轻教员来找我，对我说：‘白院士，我们意识到在现代世界，要是不知道一些科学的事，也许我们就做不了主教，因此我们要像罗伊主教一样，问您一些问题，有关科学的问题。’天呐！当时我想，真不可思议，罗伊不愧是个伟大的主教！至少他开了个好头！可之后的对话简直是在我头上泼了一盆冷水。
“他们问我：‘那个，电这个东西是火吗？’‘不是，’我回答他们，‘但你们干嘛问这个？’他们显得很开心，他们愉快地说：‘地母谷神法典里说，感恩之日汝不得举火。我们本来还担心是否能在感恩日用电，就是近两年用您的电动理论新发明出来的那些叫做电器的小玩意儿。’我深感震惊！他们对科学不仅一无所知，而且完全不感兴趣！科学无时无刻不影响着他们的生活，但他们却认为科学唯一的用处是能更好地解释地母谷神法典！他们对外部世界、自然现象完全没有兴趣，他们唯一感兴趣的事就是消化谷神法典提出的问题。因此，当我进一步给他们解释电不是火，电不是化学过程，而火是，当然在火中的元素之间是可能有电的，实际上世界上发生的任何其他现象里都可能有电，这还需要进一步去验证，等等等等。但他们只是想确定‘电不是火’就心满意足了！
“后来，那两位又找了我一次，说他们对电火花现象深感不安。我告诉他们，如果有起电火花的东西让你们闹心，你们可以在开关上加一个电容器，那样的话，电断开、接上，都不会有任何火花，任何地方都不会有。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并不喜欢这个主意。这实在叫人失望！想想啊！身在这么一个即将革新的时代，那些家伙还在研究法典，以便成为一名主教，他们想到科学或许有意思的唯一方式，是他们那些古老的、狭隘的、教条的问题，稍稍受到了某种新现象的骚扰。”
“你一定觉得很苦恼，对吧？”救主说，“有些事情需要很多代人的努力才能完成。而完成你那使命的前提，是先要让人们活下去，即便这些人都愚昧不堪。如今正是个关键的时候，想让文明延续，你就必须在天上那两颗星中选择一颗。”
“我希望我们留在谷神身边，我一直为此努力寻找办法！”白尼说。
“可有的时候，改变也是迫不得已的。”救主说，“你的结论将决定很多事情。”
没错，地母连同它上面生存着的亿万人民，都在焦急等待着白尼的计算结果。
在洞穴深处的球形烛灯下，白尼忘记了饥饿与睡眠，他的头发早已从棕褐色变成了灰白，他的眼睛四周布满皱纹，连双手都开始有些颤抖。甚至有一天晚上，他全身的神经都伴随着剧痛。可他的思维依旧能够快速运转。他开始穿着月神教的教服，只是因为那袍子穿戴十分方便。周身的人都认为他已然皈依月神教，而他似乎也并不在意这些了。他明白自己黑色教服的胸前那蓝色圆形刺绣的含义，他也知道地母那一端的主教朋友同样在等待着他，但他依旧决心客观地、科学地做出最佳的结论。
终于有一天，当罗摩救主来到白尼的住处时，他正站在石槽书架的一端。他用颤抖的手指了指书架最上层的一个暗槽，那小门上有一些孔洞。
救主见状漠然地立在石桌另一侧。
“你用了……什么？”白尼很早就发现自己说话已经开始不利索了，“迷香，是什么？里面。”
“对不起。”救主无力地坐了下来，她显得十分懊悔，“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我需要你。……我用了些迷香，你也知道，我也用迷香控制着一些教徒，为了让他们的精神不至于在变幻的环境下崩溃，让她们总能在一种类似催眠的状态里活着。可用在你身上的却不同，这种迷香能激发你大脑的潜力，让你不知疲惫地工作。我知道自己不该对朋友下手！开始我根本没想到你会那样拼命，你甚至一天只吃一顿饭，就这么能连续工作三五天……当我后悔的时候，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你对这种迷药早已成瘾。当我让我的信徒停止用那东西，却发现你在床上全身抽搐、近乎崩溃了。”
白尼半睁着双眼，微笑着面对着这位救主：“我知道的，这个，早知道的。”
“你早就知道了吗？”救主惊讶地问。
白尼点点头，他坐在床上，对着救主缓缓招手。罗摩救主缓步来到他的身前。
白尼从枕头下抽出一叠笔记，颤颤巍巍地递给了她。
“瞧瞧……直接看后面。”他说，“你，是对的，喏，宇宙的，秘密。”
罗摩救主翻到笔记的最后一页，她快速地读着，她的手逐渐开始颤抖，她的头缓缓低垂下来。之前，她总是选择着灯光的角度，让球形烛灯照不出她的脸。可此时，她脸颊上的泪珠却在半空中映着光线闪闪生辉。自从创立月神教以来，自己从来不曾哭过，她似乎早已忘记自己其实是个十分瘦弱的女子。此刻，站在白尼面前，她看清楚了这位在短短三个月间被自己折磨成这番模样的院士朋友，他不仅没有怨恨自己，反而心甘情愿地付出了几乎所有的精力，并交给了她一个符合她心愿的结果。
“还需要，我帮忙的……是吧……”白尼说。
罗摩救主凝视着对方，缓缓脱下冬帽。白尼看见了她那双清澈的泪眼，一如他第一次见到时的那样。
他依旧微笑着，缓缓倒在了她的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