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尼的意识游荡在广袤无垠的黑暗时空,那里有一颗十分巨大的星球,它的表面覆盖蓝绿相间的美丽条纹,在黑色的宇宙时空中显得格外耀眼。白尼看到,在它绿色的丛林之下,一颗从天而降、与众不同的巨大种子正在生根发芽,它的体内孕育出一个个卵子,它们贪婪吮吸着河水的养料,呼吸着树林间的氧粒子。他的意识探寻着那种子枝条的末端,发现它们从天空的太阳里得到能量,加速的意识流动让那东西很快便瓜熟蒂落,一群满身毛发的东西破壳而出了。
但那东西的命运并不明朗,白尼的意识漂浮向半空,看到面对统治星球的食肉兽群,那些东西成了冠齿兽与牛鬣兽钟爱的点心;而繁衍它们的种子所生发遍野的枝叶也被草食性的兽齿类疯狂撕扯,就连蝼蚁也贪婪地啃食着那种子的根茎。这群从天而降的东西躲避在岩石与树洞中,白尼发现自己能够轻易地钻进它们的内心,没错,它们并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更不知道应当向哪里去,但它们很快发觉自己拥有一样极为独特且珍贵的东西——心智。
之后,白尼意识的触角又开始加速抖动,他见证着他们学习直立行走,用解放了的双手在这个星球伐木、狩猎、耕种、养殖、建立政权,白尼目睹了他们千年的变化,他们越来越像自己了。终于,白尼确信他们天生拥有非凡的智慧,因为他们很快发明了语言并开始记录自己的历史。他们看到是土地孕育了自己,便把这生活的地方称作“地母”——这里并不像地母,白尼俯瞰着大地,他还看到他们自称为“人类”——为什么叫“人类”呢?他们也不明白,但白尼早已看得清清楚楚,他们跟自己一样,他们就是人类,在这个也被称为“地母”的星球上,他们开启了征服与统治。
有一天,白尼看到他们中的一个在晚间仰望天际,看着天空那陪伴人类的巨大圆形物体突然得到了一些灵感,于是不久,天神教创立了,之后全地母的人类都开始信奉天神教,他们把天上的大圆盘称作“天神星”。不知又过了多少岁月,白尼感到这里发生了一件振动天地的事,那是一场波及全球的大地震。大地裂开又合上,但最后还是完全裂开,一道横贯星球的裂口越来越大,最后这星球被一分为二,较小的那部分向着天神星直撞而去,稍大的部分随着自转逐渐又形成一个球体,它从此离开天神星,向着广袤无垠的黑色时空飞去。白尼的意识追随着它,天神星的记忆逐渐模糊。
这场灾难中那些人类无一幸免,许多动物也难逃灭绝。但幸运的是,那颗种子竟然还活着。于是,白尼再次看到了这似乎十分荒唐的人类降世全程。而这回,由于缺少了自然竞争,人类社会成熟得极快,那第一个仰望天空巨大行星陷入思考的人把那星称作“海神”,因为它拥有大海的颜色。以此为基础的宗教也迅速传播开来,人们的思想再次空前统一,直到变故再次降临。
并没有灾难——白尼的意识在安静地游荡。他看到火神文明的到来过程似乎在宇宙时空中十分温和,随着地母飞离海神星,一颗红棕色的星球出现在了人们的头顶。大地并未因这一变化而振动,只是那颗星是从与原先海神星相反的方向升起;大地却又的确因这一变化而震颤,白尼的意识触摸到了一股奇怪的恐惧气息,他听清楚了,那是人类的声音,他们发疯一样地怒吼,而后陷入痛苦的呻吟。他们点燃一切可以点燃的东西,大地一片火海,直烧了十天十夜。白尼看到,在这场奇怪的灾难里,只有少数人活了下来,他们艰难走进了火神文明的时代,等待着某个可怕的时间节点再次到来。
在这段火神文明应有的末端,白尼碰触到了一个人类先知的思想,他告诉人们火神即将死亡,千年一次的动荡即将开始。可他预言的灾难并未到来,天空中的火神星仍然照常升起。这另白尼的意识也迷惑不解——这个星球究竟是如何躲避了这场灾难呢?他看到那人被绑在十字架上活活烧死,而火神文明也自此进入了一个宗教高压统治的时代。白尼在飞速流动的时间里侧耳倾听,有人说那个时代是个至暗时代,社会发展陷入僵局,人们的意识被禁锢在牢笼里;也有人说那个时代是个黄金时代,人们的思想空前统一,行为异常规范,社会也基本消除了争斗。
之后的灾难同上次如出一辙,大地并未裂开,可人们却突然疯狂起来。水神文明来临时,人们陷入漫长的自相残杀之中。有一位老者似乎预见到了变故,他早于灾难来临前便开始传播水神教,灾难到来时他抓住了一部分人的精神,这部分人成了重建文明的主要力量,也成了人类的残存火种。
之后,木神文明、风神文明又飞快流过白尼的意识。风神文明是经历了一场宇宙风暴而来,这星球又在这次风暴中被一股力量一分为二,稍大部分的一小撮人类听从他们先知的安排,隐藏在了坚硬的地穴深处,直到动荡结束才艰难地探出地表。白尼的意识也随着飞入天空,他看到这颗星越发像地母了,没错,本来人们就叫它地母!直到风神文明逝去,白尼终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谷神。
后来呢?他急切地将意识加速,然后如同调整影视胶卷一般把时间放置在了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他放慢了意识流动的速度,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等待着,终于看到一颗蓝色的星正在飞驰而来,它的速度是每秒28公里,可从地母看,它却慢得像蜗牛。不过,白尼的意识已经到了一个可以感受它速度的空间中,他甚至可以用手碰触那颗星的表面。它究竟从哪里来?他来不及思忖,他奔跑着追向它,速度竟然也高达28公里每秒。他远远看到地母的颜色变暗又变亮,他甚至看到地表上的每一朵花枯萎又重生。绚烂的谷神星,两只巨型眼睛消失了,那双眼闭了起来,那星上的风暴仿佛渐渐平息,谷神开始在天际间蒸发消散,它的身躯被卷入宇宙空间,仿佛有一个奇点在召唤它,不,实际上它只是迅速地飞远了。现在你是我的了!一旁的蓝色飞星仿佛在白尼的意识里向着地母留下了这样的信息。地母正在被撕裂——我必须阻止你!白尼冲向蓝色巨星,感受它冰冷的表面,而后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然进入那颗星的内部,与它融为一体。我摆脱不了它了,我将因它而死!白尼的意识陷入了它黑暗的内部,他绝望地回头撇了一眼地母。
地母在燃烧。